長橋衙門大牢里,嚴世浩跟嚴世安被分別關進相對的兩間牢房里。
衙差跟獄卒交代了幾句後便離開了,而獄卒則看了他們兩眼,便走到外頭去跟守門的人聊天。
嚴世浩看著為了通知他逃走而被連累關進牢房里的嚴世安,感到相當歉疚。
「姑娘,真是抱歉,在下連累你了,你為了通知我,也被關進大牢,我卻還不知道姑娘姓啥名誰。」
「我、我的名字……」
「姑娘若有難言之隱,就不必告訴在下了。」嚴世浩見她欲言又止,也不想強人所難,「只是姑娘,為什麼要冒險營救不相干的我呢?」
嚴世安隔著鐵欄望著他,「你是為了我才來長橋的,我又怎能棄你不顧?」
聞言,他滿臉疑惑的看著她。
她微微一頓,幽幽地道︰「你右膝有一道很長的疤,是十三歲那年被破掉的瓷瓶割傷的,對不對?」
嚴世浩一听,吃驚得連話都說不好,「你、你怎麼……」
「你調皮的妹妹打破瓷瓶,你怕她挨罵,便急著收拾,一個不小心跌倒,跪在那鋒利得像刀片般的瓷片上所受的傷,是吧?」她神情平靜,眼底卻積蓄著淚水。他難以置信地張大嘴,「你……你到底是怎麼……」
「大哥,是我。」嚴世安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我是世安。」
嚴世浩濃眉一揪,「你說什麼?你怎麼可能是世安?她……」
「她的死了,可她的靈魂沒死。」她咬著顫抖的唇瓣,哽咽地道,「那天,嚴世安遭到殺害,醒來後,她宿在一個名叫莫初雪、跳海尋短的女子身上,然後被位出鋒救起,之後便以莫初雪的身分待在位出鋒的身邊了……」
「不……怎麼可能?」他搖搖頭,還是無法相信。
「大哥,還記得咱家院子那棵桂花樹嗎?那是我出生那年爹為我種下的,每到花開時節,女乃娘就會用桂花花瓣和著面糊給我們烤餅。」
嚴世浩瞪大了眼楮,像見鬼似的。
「我怕疼,一直沒穿耳洞,到了嫂嫂進門,才在她的慫恿及鼓勵下穿了耳洞,她還送了我一對漂亮的蝴蝶耳墜。」
這些事是如此的私密,若不是當事人,豈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嚴世浩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這個輕易的說出這些事的女子,心里的震驚及沖擊之大,難以言喻。她有著別人的樣子,卻說著嚴世安的故事,難道借尸重生真有其事?
「你、你真的……」
「大哥,」為了能更取信于他,她續道︰「那天我帶著冬梅跟念祖出門拜佛,為的是替爹娘祈求冥福,回程時遭到惡人挾持,將我們三人帶至一間廢棄倉房,他們本想玷辱我,可我不從,還拿娘留給我的金簪劃傷了惡人的左臂,他一怒之下便一刀將我殺了……」說著,她的手輕輕壓在自己當時中刀的部位,「你該見過我的尸身,就是這兒,對嗎?」
听到這兒,嚴世浩激動得眼眶都紅了,「真是你?世……世安?」
「真是我。」嚴世安的眼淚落得更凶,「我是世安。」
「老天爺,這怎麼可能?」他是已經相信了她的說法,但一時間還無法從沖擊中回復過來。
「大哥,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不過……」她淚中帶笑,「也許這是天老爺的安排,祂讓我以這個身分遇上位出鋒,也讓我以這個身分重新開始。」
「祂的用意為何?」他不解。
「或許是要我改變什麼或是解決什麼吧。」嚴世安續道︰「大哥,殺害我的人並不是二爺,事實上他早已對奔雪的死釋懷。」她將位出鋒巧遇她救助乞兒姊弟的事告訴了兄長。
嚴世浩听完,驚疑不已,「這麼說來,他根本沒有殺害你報仇的理由?」
「是的,這事擺明了有人故意嫁禍陷害。」她分析道,「我懷疑殺我的人是趙人鳳。」
他神情一凝,「我來到長橋後四處查探,發現趙人鳳一直跟黑市牙人秘密往來,我還查到每當位出鋒遠航時,他就將私貨裝上掛著位家長橋航運旗號的商船運往他處,我一直以為趙人鳳是听從位出鋒指令,但現在听你這麼一說,我也懷疑是不是趙人鳳瞞著他做不法勾當……」
嚴世安一臉憂愁,「若是如此,那就糟了,二爺他會不會正一步步踏進趙人鳳設下的陷阱中?」
「恐怕是的。」嚴世浩神情凝肅,「位出鋒絕對沒想到出賣他、陷害他的正是他的親表弟。」
「不好,這事一定要快點讓二爺知道,否則……」
她話未說完,忽听見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兩人馬上停止交談,疑惑互視。
不一會兒,有人進來了。
嚴世安看著跟著獄卒走進來的女子,不禁一震,「樂余?」
「莫姊姊,」蘇樂余快步走到牢門前,「我來救你們了。」
「咦?」她一愣,「救……我們?」
「嗯,」蘇樂余點點頭,「這位獄卒大哥曾欠我爹一個人情,所以……」說著,她轉頭看著那獄卒,以眼神示意他開門。
獄卒先打開嚴世安的牢門,她一踏出牢門便抓著蘇樂余的手,急忙解釋,「樂余,我絕沒有做對不起二爺的事,一切都是奸人所害。」
蘇樂余微頓,「奸人?」
「我知道是誰從中作梗,既陷二爺不義,又嫁禍我跟嚴大哥。」嚴世安神情緊張地道,「我得趕緊去通知二爺,告訴他事實。」
蘇樂余點點頭,「好,那我們趕緊回去。」
這時獄卒也已打開嚴世浩的牢門催促,「你們快從後門走,可別連累我。」
「好的。」蘇樂余點頭,拉著嚴世安走在前頭,嚴世浩則跟在後方。
三人一出官府後門,蘇樂余突然甩開她的手。
嚴世安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嚴世浩被一蒙面人襲擊而倒下,「你……」她沒來得及把話說完整,頸後也遭到一擊,瞬間失去了意識。
嚴世浩跟嚴世安醒來後,驚覺兩人身處在一間小貨倉里,身邊堆滿了雜物,他們的手腳都沒有繩索捆綁,但卻無法行動,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兩人疑惑不安地看著彼此。
她想起自己失去意識前的事情,當時他們正由蘇樂余帶領著,從衙門的後門離開,然後……老天,難道蘇樂余跟趙人鳳是一伙的?那麼位出鋒所信任的蘇安北呢?如果他身邊盡是一些不能相信的人,那他豈不是太危險了?
想起位出鋒、想起位學齊,她憂心得幾乎快哭了,但她卻發現她連眼淚都流不下來。
就在這時,有人推開了門。
看見是位出鋒走了進來,嚴世安猛地一驚。
位出鋒看見她跟嚴世浩坐在那先是一愣,然後沉聲道︰「你找我,我來了。」
聞言,她立刻意識到他是被騙來的,因為她根本沒找他到這兒來會面,她多想警告他快點逃,這是陷阱,可是她動不了,也開不了口,只能瞪大雙眼,憂急的望著他。
「想不到你們居然能從大牢里逃出來。」位出鋒上前兩步,哼笑一記,「我真是小覷你們了。」
這時,一道黑影突然出現在他身後,手起手落,不知在他頸後做了什麼,位出鋒竟瞬間倒地昏迷。
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嚴世安跟嚴世浩都反應不及,過了一會兒,兩人的視線才慢慢往那黑衣人望去,陡地一震。
「哼哼。」看著被他施針而倒地昏迷的位出鋒,趙人鳳陰惻惻的一笑,「位出鋒,你總算有今天。」
嚴世安惡狠狠的瞪著他,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趙人鳳看著她,哼笑道︰「莫初雪,你那是什麼表情?你心疼他?」
她不能說話,只是氣恨的瞪著他。
「我對你的身分真是太好奇了……」他備向她,在她頸邊輕點一下,「你明明跟了位出鋒,又怎麼會與嚴世浩扯在一塊兒?」
這時,嚴世安發現自己能出聲了,她啞著聲音,氣憤地道︰「趙人鳳,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吧?」
「哼!」趙人鳳陰險一笑,「本來你不在我的計劃當中,是你自己聞進來的,不過這樣也好,你讓位出鋒再一次嘗到被背叛的感覺。」
「我沒有背叛他!」她咬牙切齒地低吼。
「那你跟嚴世浩是什麼關系?」
她恨恨地道︰「要一起揭穿你陰謀的關系。嚴家小姐是你殺害的,對吧?」趙人鳳一怔,疑惑她怎麼會知道,不過事到如今,她如何知道的已經不重要了,他也沒有再隱瞞的必要,「沒錯,不過我本來並沒有打算殺了她,只是想毀了她的清白,然後賴到位出鋒頭上,但誰教她要用金簪在我手臂上劃了一道,我一時惱了,就沖動將她給殺了。」說著,他笑視著能听卻不能動不能說的嚴世浩,「這也好,她一死就引來嚴世浩了。」
「你為什麼要濫殺無辜?她跟你無冤無仇!」嚴世安氣憤地吼道。
「自古以來哪個帝王不是踩著尸體往上爬的?」趙人鳳不以為意,「為了奪得位家的江山,死幾個人又如何?我就是要制造嚴家跟位家更深的對立及仇恨,看著他們互相廝殺,然後得到我所要的一切。」
「你真卑鄙,位家待你不薄。」
「我在位家再怎麼樣都爬不到上位,我要的就是位出鋒的位置、位出鋒的一切。」趙人鳳續道︰「凡是他的,我都要搶到手,包括他的女人。」
「你……」她太過氣憤,一時想不到什麼字眼可以痛罵他。
「本來你不用死的,我想把你搶過來,就像當初我把李初雪偷到手一樣。」趙人鳳得意洋洋地道︰「你知道背著位出鋒睡他的女人,我有多麼興奮開心嗎?」
嚴世安怒瞪著他,「你真的是有病!」
「李初雪本來可以不死的,待我奪走位出鋒的一切,她一樣可以跟著我享受榮華富貴。」趙人鳳佯裝惋惜,「可惜啊,她懷了身孕,又不肯听從我的指示打胎,為了不讓她壞事,我只好把她丟到池里淹死。」
听見他毫不在意的說著他如此喪心病狂的犯行,她又氣又懼,「齊兒畫中殺害他娘親的人果然是你!」
「說到那小表,我還真沒想到他會撞見,不過他當時才三歲多,不至于對我造成任何危害,只要嚇嚇他,他就會乖乖听話了。」趙人鳳接著笑問︰「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他滅口嗎?因為我要留著他一命,等他爹死了,我再收養他教育他,讓外人看看我趙人鳳是如何的重情重義。」說完,他得意娼狂的大笑。
「你不是人……」嚴世安氣恨得紅了眼眶,「你真不是人!」
「我本來打算買凶殺害位出鋒,再嫁禍給嚴世浩,沒想到他竟自投羅網,成就了我的大事。」趙人鳳從腰後抽出一把刀,「我要樂余把你們從牢中騙出來,就是要借你們的手殺了位出鋒。」
「什麼?!」嚴世安瞪大眼楮望著他,不一置信。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啊。」趙人鳳嘲諷道,「位出鋒即使認為你背叛了他,還是在接到你的信後跑來見你,看來對你真是用情至深。」
「趙人鳳,你……你會有報應的!」她氣怒憂急的哭了,原來他早就計劃好了一切。
趙人鳳揮著手中亮晃晃的刀,對她的怒罵不痛不癢,「等你們殺了他,我再殺了你們為我的鋒表哥報血仇吧!」說罷,他邁出步子走向動彈不得的兩人。
就在這時,原本被施針而倒地昏迷的位出鋒卻慢慢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