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菁菁覺得自己最近總處于患得患失中……實際上她很眷戀與工程師男朋友阿海在一起的快樂與浪漫,用王菁菁自己的話說就是︰與他在一起,恍惚又回到了初戀。在一起即便什麼話也不說,只用眼神交流,甚至傻傻地望著彼此,心里卻始終泛著幸福的漣漪。倆人精力都充沛得像牛,似乎永遠不知道勞累,常常背著畫板手拉著手走很遠的路到野外去寫生,一路打打鬧鬧,似乎這世界里只有他們倆是幸福的,以至于倆人心里都懷著感動為人們甚至為整個人類祈福。只有回到她與朱盛才的窩,王菁菁才會想起眼前的處境,深切地感到自己的不幸。一想起那卷錄象帶,她就犯惡心,想吐,一刻也不想呆在這令人不齒的地方。可是,她又能去哪里呢?理智告訴她,與阿海的戀情在廣袤的大地上無法開花結果。而離開朱盛才自己又不甘,青春失去不再,還有那些無法抹去的傷痕,最大的痛苦莫過于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所有的這些讓王菁菁無法不恨朱盛才,她不能太便宜了朱盛才。朱盛才不著家沒關系,只要他給錢就行。王菁菁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今天的天氣很是令人憋悶,太陽熾烤著大地,到處都是熱烘烘的,沒有一絲風,那只叫淘淘的小狗趴在地上伸著舌頭哼哧哼哧地直喘氣,以往見著人不免狂叫幾聲甚至渾身的毛都豎起,今天似乎也蔫了氣焰,見著王菁菁,竟然只是盯著她看了兩眼,然後盡情地通過它的舌頭散熱涼快著,它已經顧不上狂躁了。王菁菁不禁一笑,「大自然的威力真是無窮啊!」她感嘆道。因為天氣太熱她本不想出門,可阿海來電話說想她,于是,她心里像是剛飲下了一杯玉液瓊汁,什麼熱氣暑氣都不見了。無可厚非,幸福的人的時空里永遠都是春天。她今天打扮得很是清爽,一件淺黃色體恤衫,配上一條短牛仔褲,體恤衫上面印有一片海,海上有兩只扇動著翅膀的海鷗的圖案,王菁菁還在那海上以亮片串成代表阿海和王菁菁名字最後一個字縮寫的兩個字母「H#8226;J」,可謂意味深刻,倘若她王菁菁在美術界或者其他什麼界成名了,這件體恤衫可就成了絕品,想到此,她又笑了。滿臉總是掩不住喜悅的她正一個人幸福著,電話卻響了,她拿起一看,是朱盛才打來的,就似一個人走在一道鋪滿彩虹的路上,被一塊巨石突然落下生生阻擋在前,被橫亙在了夢與現實之間,王菁菁的心底升起一股怒火是可以理解的,她氣呼呼地接通了電話。「怎麼?今天真是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她沖電話那頭以嘲諷的口吻大聲說。朱盛才叫了一聲「菁菁」,突然又頓住了。這聲充滿了情感的「菁菁」令王菁菁楞住了,已是好久好久沒有听到他這樣叫自己了。盡管現在听起來已無法再令她心動,甚至她還有些厭煩,但她還是吃了一驚,電話那端的朱盛才擤了一把鼻涕,聲音很是刺耳,這種聲音令王菁菁心里很是不舒服,她強壓住心底的厭惡問︰「你有什麼事?快說!」,朱盛才在電話那端帶著哭腔道︰「你,你自己要保重。」,王菁菁感到莫名其妙。「你怎麼啦?」她終于還是關切的問了句。誰知,朱盛才卻說了三個字︰「對不起。」然後關掉了電話。王菁菁心里很不安,她感覺朱盛才一定有事,她反復想著朱盛才的話,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于是,她向朱盛才公司打電話,電話也沒人接,這更加劇了她心里的不安,讓她確定朱盛才一定出事了,她又向朱盛才的小秘書李靜打電話,這才得知緣由。「王姐,我一直都想告訴你,可朱總攔著不讓說,這都怪阿桃那個女人,這女人就是個騙子,朱總太過相信她了。」李靜說,話語很急,帶著情緒。「哦。」王菁菁答了一聲,連忙掛了電話,她心里是說不出的滋味,顯然這是他活該,可她卻既沒有為此感到快意,心里也沒有恨或者痛苦。畢竟人總得為自己的過失付出代價,無論誰做過什麼,老天都看著呢!她想。「那他那通電話是什麼意思呢?他該不會想不開吧?」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絲不祥的念頭,她的心里又開始緊張不安,「失敗的人容易走極端,但他朱盛才還沒有膽量去死」。她又想。她還記得剛跟朱盛才結婚不久時,一次出去吃飯,遇到幾個小混混要非禮自己,朱盛才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拉起自己拼命的跑。事後自己問他,他竟然說︰我打不過他們,對方手中有刀,我怕死。但那是在他輝煌時,這次是失去了所有,景況不同,人的心境自然不同,他會不會真想不開呢?想來想去,肯定過後又不停地否定,這樣翻來覆去的思來想去攪得王菁菁心亂如麻。「叮咚,叮咚」,她的手機又響了,突然的鈴聲令她本能地嚇了一跳。電話是高波的,語氣急促,火燒火燎地,「你快到朱盛才公司的天台去,快。」「去,去干什麼?」因為緊張,王菁菁的聲音發抖。「真是的,你家那個在天台上好象要做傻事。」「要快,否則就來不及了。」這句話讓王菁菁差點一口氣憋住上不來,她本來就膽小,這真把她嚇住了,她的雙腿直打顫,全身發軟。無論如何,無論有多少愛恨情仇,可她都沒想過要讓他死。
心急如焚的她開著車,一路狂奔,一路上的內心煎熬自不必說了,還沒到朱盛才公司,遠遠的王菁菁就看見樓頂上一男子也就是意欲跳樓犧牲者朱盛才正跨騎在天台的欄桿上,王菁菁的心一緊,樓下的人已是越聚越多,人們像一群被人拎著脖子的鴨子,伸長腦袋,以手指指點點,人群發出嗡嗡嗡的聲音,且聲音越來越大,幾乎要把王菁菁的耳朵震聾,王菁菁像做夢似的,腦袋發漲,頭皮發麻,惶惶忽忽,沒有真實感,她情願自己是在夢中。忽然有人大嚷著︰「怎麼還不跳啊?」,耳旁又傳來另一個蒼老的充滿正義的聲音︰不是遇到難事誰願意這麼干啊?你們太不懂事了,太冷漠了。王菁菁頭腦發懵,幾乎來不及思維,處于一種無意識狀態。現場有人在維持秩序,消防員跑來跑去已在樓下放了救生墊。據說談判專家正在趕來。王菁菁使出了吃女乃的勁兒終于擠過人群,跌跌撞撞地就要往樓上沖,因為大堂大理石鋪就的地面才被拖洗過,有些滑,她連摔了兩跤,也沒感到怎樣疼痛,她一心想著要阻止朱盛才干蠢事,早已等候在樓梯口的高波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著急地喊道︰「菁菁,快。」哪知這時電梯竟然壞了,兩人只好相扶著 地爬樓梯,王菁菁覺得這段路特別長,似乎將她這一生的力氣都使光了,方才上得天台。听見腳步聲,朱盛才猛一回頭楞住了,這個曾經在王菁菁面前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男人此時看起來就像一個孤獨無依的孩子,竟然也落淚了,他又騰出一只手擤了一下鼻涕,然後才沖她道︰菁菁,你能來,我很高興,我欠你太多,今天將命還給你,順便說聲對不起。王菁菁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萬般滋味齊上心頭,肺部幾乎快爆裂,在這關鍵時刻她竟然說不出話來。高波用胳膊肘頂了她一下,用眼神示意她快說話,王菁菁以手背擦了一下臉,緩緩道︰「你下來吧,不要這樣,什麼事情都能解決的。」「沒法解決,我已經一無所有,我對不起你,我就一混人,你不用管我。哼,死有什麼可怕的呢,老子死了二十年後還是一好漢,再世為人,一定擦亮眼楮,什麼朋友,什麼情人,全都是他媽扯蛋。」朱盛才一副看透人世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我知道你混,我恨你,你欠我太多,就現在還給我啊,來世是什麼樣子,鬼才知道!」「我已經失言了,沒辦法,只好再失言一次。」「你咋這麼混呢?」王菁菁哭了。「你別哭!」因為激動,朱盛才雙手揮舞著,身子在欄桿上動來動去,每動一下,下面人群就發出一串驚叫,「你別動,求你了。」王菁菁哭著尖聲叫道。「終究是要告別的,菁菁,再見了。」眼看著朱盛才松開了握住欄桿的手,無計可施的王菁菁突然從包里掏出一把修眉刀,橫在自己的頸項上,咬著嘴唇厲聲道︰「你要死,好,我陪你。」,朱盛才一怔,「你干什麼,放下來,听話。」「你下來我就放,如果你跳,我絕對陪著你,我說到做到。」朱盛才知道王菁菁雖是個烈性子,可膽小,修眉刀顯然不足以令她致命,不過,假如她真又跟著跳下去呢?他猶豫了,就在這猶豫間隙,被一直在旁保持著高度警惕的消防員一個跳躍撲上去抱住拖了下來。朱盛才又氣又急怨恨地沖王菁菁道︰你不讓我死,好,我就賴活著讓你難過,這個後果你承擔。「只要你不死,我承擔。」至于怎麼承擔,王菁菁並不知道,只要活著就好。她心里道。朱波看到眼前這一幕,長長的舒了口氣。盡管她很討厭那種遇到事情就要死要活的男人,特別是像朱盛才這種被她認為是遭受報應的男人。但她似乎想到了更遠,她擔心如果朱盛才死了,他所欠下的一債就落到了王菁菁頭上,由此及彼,做為朋友,顯然她得跟著她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