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最想做的吧。」他的嘴角逸著一抹淺笑,抬手,指尖又一次輕輕劃過她沾滿淚痕的臉龐。
「義父和承彥……他們都死了,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挽回嗎?我恨你,不會因為你的死減去一分。你本來就是世界上最該死的人……」她的聲音混在淚水,夾著歇斯底里的痛。懶
「你要為他們報仇,一刀不夠,你還可以再來一刀。」他指著地上染著血色的匕首,眼底一片頹廢的笑肆意蔓延開,「公主,許多人想要我死,我只給你這次機會,你要好好把握。」
他的血依然不住的流著,是那樣深的-刺痛著她的眼楮,心迷失在靈魂破碎的痛苦中,甚至連最後跳動的力量也凝固在他的血液里。在他深邃的目光中,她听到了自己的聲音;「我不要你死,我只要你放我走。」
她在他的懷中開始掙扎,可他的力道不但沒有因傷口蔓延開的劇痛減去半分,反而又增大了許多,依然是那樣緊,那樣緊緊的抱著她。
傷口火辣辣的痛,抵不過她那雙含淚的眼楮,他何時淪落到這種境地?哪怕傷了自己,心還會淪陷在她的痛苦中,無力自拔。
他的血,她的淚,都不曾是他們渴望的結果,可他們,卻依然在深深的國恨中,不斷的相互傷害著。
「公主,你未免太貪心了。」他笑,在她眼神驟然怔忡的一瞬,他突然吻住她的唇,將他們的血與淚,湮沒在唇齒間熾熱的纏綿中。蟲
……
又是晚膳時間,宮女們端著各色菜肴魚貫而入,葉兒無奈呆坐在窗前的惜蕊,單薄的身影,映在跳動的燭火中,憔悴的是那樣讓人心痛。
葉兒與其他服侍惜蕊的宮女都是漢人,這是完顏亶為了減少她的孤獨感特意安排的。和惜蕊相處的一段時間里,她的心總是為惜蕊的情緒浸染,公主從來都不笑,哪怕是在皇上面前,彌漫在眼底的只有冷漠與不時閃過的悲傷。
「公主,您就吃一點吧。」她走到惜蕊身邊,輕聲勸著,眼中竟是一片濕澀,都已經一天了,公主一直這樣坐在窗邊發呆,粒米未進,可是這樣下去她的身體怎麼受得了啊?
惜蕊沒有回頭,依然如雕像般一動不動的坐在窗前,時間仿佛在她的周身凝固,跳動的燭火為她單薄的背影蒙上了一層悲傷的光暈。
「奴婢求您了,這樣下去您的身體怎麼能受得了啊?」她跪了下來,雙手拉著她的裙擺哀求著。
惜蕊回過頭,葉兒的淚讓她有所觸動,終究還是有些不忍,「先讓她們放著罷,我現在沒胃口,等我餓了自然會出去吃的。」她扶起葉兒,幽幽的聲音輕如塵埃,在映著燭火的宮殿中,听起來卻是那樣遼遠飄渺。
「皇上來了。」門外傳出了宮女驚呼聲,葉兒也是一驚,頭頂的光線被完顏亶高大挺拔的身影擋住,她連忙低下頭,眼角眉梢卻難掩欣喜之色,皇上總會有辦法讓公主吃點東西的。
「什麼也不吃,難道你想餓死自己?」完顏亶倚在門邊,周身光影繚繞,飛舞在他俊美如神的臉上,也黯淡了下來。
惜蕊沒有回頭,眼底卻在他的話音中涌出一片空濛,而呈現在他眼中的依然是她冷漠的背影。
他來到她的身邊,擺手讓葉兒和其他宮女退下後,他俯身一只手扭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與自己對視,然而,當觸到她凝結的淚,心中卻又是一片無以復加的疼痛。
她別過頭,緊咬著嘴唇,眼中蘊著滿滿的淚,依然閃著令人心痛的倔強,亦如她的恨,是那樣深的固守在靈魂中,她不能,不能讓僅有的尊嚴再在他的溫柔里里迷失。
「你不想見韓康了?」他放開她,負手立于她的身旁,冷冷地說;「公主,朕這次是來告訴你,韓康沒死。」
她果然轉過頭,氤氳淚眼中乍現一道光彩。他繼續說;「你在昏迷的時候,我派人下去找過,並沒發現的尸體,就算他已經被野獸啃食,也不至于尸骨無存吧。你可以固執的認定他死了,這也算是你要恨我的借口,不是麼?」
她的愁容在慢慢舒展,他看在眼里,嘴角微微牽動,自嘲的笑了笑。她的世界有韓康,有那些曾離她而去的親人,可惟獨不能有他。
無力的疼痛狠狠撕扯著他的心,而注視著她滿含期待的目光,他俊美如神的臉上呈現的依然是能夠支撐著能夠讓她走下去的希望的駕定與從容。
「當然,你有絕食的權利,不過我不確定何時會找到韓康,但願找到他的時候,你還沒有餓死。」
他不帶一絲波瀾的聲音,卻如一道光線,哪怕是抓住一絲殘存的希望也好,她還是肯相信他。
「公主,現在可以陪朕用膳了吧。」他將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我沒胃口。」她依然倔強回絕。身體卻已經被他緊擁入懷,依然用力掙月兌著他銅牆鐵壁般的禁錮,而當手觸踫到他胸前一處致命的位置時,卻驟然凝結在空中。
那道傷口,昨晚,她刺得那麼深……
緊攥的拳頭松開的瞬間,無力的自他身上劃下,卻又被他溫暖的掌心穩穩接住。他將那只顫抖的小手湊到唇邊,吻了一下,又將它放到胸前的傷口上,用她柔若無骨的指尖輕輕觸模。
她的淚,終于落了下來,她恨自己不爭氣,恨自己在他面前,自己竟然如此脆弱。而他為什麼一定要對她苦苦相逼?他到底能為她做什麼,而她,又能給他些什麼?
可是,為了韓大哥,哪怕只有一線希望,她都不得不相信他。
「去吃點東西。」完顏亶的聲音流轉在耳畔,依然柔和如風,透著攝人心魄的力量。她沒再反抗,依偎在他溫暖的懷抱中,默默隨他走了出去。
殘冬的最後一場雪,融化在北國的一縷春光下,流光又轉過一個飄雪的季節,隨之而來的又是隱沒在樹枝間,蓄勢待發的片片新綠。
惜蕊站在空蕩的花園里,目光投向遠方的天際,陽光下,天空藍的讓人心醉。原來,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天空還是可以那麼廣闊那麼藍。
遠處的長廊中,他呼吸著由她的悲傷浸染的空氣,冷風流動在他們之間,她蒼白的披風攜著火焰飛舞的姿態,映入他幽深的眼底,那是早春蒼茫日光下唯一的風景。
大步走到她的身邊,而她的目光是那樣執著的凝固在遠方天際的一點上,對于距離驟然的侵襲,竟然絲毫不知。直到他從背後環住她,狂野的氣息與熟悉的觸感生生闖入她的世界,她的身體在微微一顫,又慢慢的從他的懷抱中掙月兌出來,轉過身,冷冷的與他對視。
冰冷的陽光突然變得刺眼,他俊美的臉龐映在一片模糊的汪洋中,她看向他的眸子溢著滿滿的淚光,細碎而晶瑩,每一顆,都含著數不盡的哀慟。
「找到韓大哥了?」干裂的雙唇艱難蠕動,滿眼的淚水中閃著希望的光芒。
這一抹另一個男人燃起的,曾讓他感到欣慰,卻又心痛欲裂的希望,亦如她的淚,狠狠地扎在他傷痕累累的心上,血流了出來,在她的冰冷中流淌的越發肆無忌憚。
「沒有。」他漠然的吐出兩個字,眼底的痛她看不到,而溫柔也在心底的血海中流失殆盡,那雙邪魅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相同的寒冷。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再次隕滅了她眼里的那絲微弱的希望,她沒有再多看一眼,只是絕然轉身離去。
她一步步的走向自己的寢殿,任風打散眼里的汪洋,任潰不成軍的淚在臉頰上泛濫成海,卻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
……
花園里,她一抹白色的倩影孤獨的佇立在夜霧中。他一身酒氣,踏著月光,一步步向她靠近著。
她沒有回頭,卻還是感到了那種熟悉氣息的侵襲,來不及離開,身體便被他緊擁入懷。
「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他緊緊地抱著她,仿佛擔心一旦松手,她就會立即消失。
絕望的心,有在狠狠的痛著。他是她的敵人啊,他們之間又怎麼可能有原諒?為什麼她經歷這麼多分離,卻逃不出他的世界?
他將臉埋在她的發絲間,「告訴我,你到底要讓我等多久?」無論多久,他都會等下去,他可以給她一生一世,為了她,沒有什麼是他不能夠等待的。
她的淚,終于落了下來,一顆顆,一串串,一行行的沿著臉頰落下來,狠狠地砸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淚是他的致命傷,而醉意朦朧的他卻依然緊緊地抱著她,任她的淚流成洪荒。
惜蕊緊咬著嘴唇,知道他在等待什麼,如果她可以回頭,迎上那雙神情的眸子,她的淚她的心心都會在他熾熱的纏綿中徹底淪陷。那麼,她就可以拋開一切……只要一瞬間,哪怕她日後會被排山倒海般的罪惡感吞噬。
然而,她依然一動不動,如雕像般僵在他的懷里。
涼風習習,酒精揮發的醉意在風中疏離著。而在她的視線永遠觸及不到的地方,那雙如子夜般幽深的眸子里,一滴淚慢慢的融化開,在她的發絲間悄然隱沒。
月光皎皎,卻越發的憂傷。周圍一片寂靜,唯有心在痛苦中片片碎裂的聲音,聲聲的敲擊著寂寞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