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礪劍剛一下火車,教導員就打來電話,說他專門開了個車在北廣場等。見到教導員後,周礪劍與他寒暄了幾句,就不想再說別的。
教導員似乎看出了什麼,說︰「礪劍這次不順意吧?沒關系的,回去我叫你嫂子給你介紹一個,上海這個國際大都市,美女多如牛毛,就怕你不找,只要你願意,一抓一大把。」
周礪劍笑了笑說︰「又有二十幾天沒拿我開涮了,一見到不安慰我,反而來刺激我。」
「這哪是刺激你呀,我是在替你著急,請假回去時,你說你沒有攻不下的山頭,拔不掉的山寨,如今卻連個女人都拿不下,你說我不打擊你打擊誰?」
「教導員你就別說了,如今我是看破紅塵,這次回島上我要閉關修煉,與世隔絕。」
教導員樂了︰「沒出息,還是從名牌軍校培養出來的呢,要是我是你軍校的校長、政委,我都替你感到顏面盡失。好了,相信你的承受力,今天正好有船上島,島上兄弟們都很想念你,午飯就在船上吃吧,宋艇長已經準備好了,爭著要給你接風洗塵呢!」
宋中剛看著周礪劍滿腔的不快寫在臉上,便安慰道︰「我們的大帥哥都怎麼了?馬蘭花,馬蘭花,風吹雨打都不怕,你堂堂五尺男兒還這麼弱不禁風啊,不就是一個女娃子嗎?有啥子了不起的。」
教導員說︰「老宋你就別瞎摻和了,礪劍現在煩著呢。反正今天礪劍還沒正式上班,我就批準他今天可以放開喝酒。」
宋中剛一听,樂得連說︰「要得,要得。」狹小的會議室里,也是艇上領導的餐桌。幾人圍著早已擺好的好酒好菜面前,開始「大動干戈」。
宋中剛說︰「礪劍啊,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忘掉。來,就把這杯酒當成‘忘情酒’,忘掉所有的不快和煩惱。要知道,在你從此的軍旅生涯中,過去的往事都灰飛煙滅,過去的情網都過往雲煙。」
周礪劍說︰「老哥,你可比神州行還行,我才會回去這麼幾天,你的口才就一日千里,扶搖直上啊。」
教導員說︰「這還用問嗎?老宋那老婆可不是省油的燈,動輒叫老宋跪搓衣板,老宋近來可是典型的‘耙耳朵’,實在是可憐哪!」
宋中剛打斷話語︰「搞啥子嘛,政工干部動不動就上綱上線,還要不要我們軍事干部活啦?」
周礪劍似乎真忘卻了一切,把頭湊到宋艇長那里說︰「上次我回家,你不是說四川的女娃子簡直那個美得呀,美不勝收;那個勤得呀,不輟勞作。嘿嘿嘿!」
宋中剛說︰「往事不堪回首,來來來,喝酒,咱們革命軍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周礪劍說︰「酒逢知己千杯少,對酒當歌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老宋是個急性子,也是個大嘴巴,人可是實打實的。來來來,還沒開始干杯呢。」三人你一言我一句,你一杯我一杯,場面一場熱鬧,個個喝得興致勃發,搖搖欲墜。
突然,周礪劍正在充電的手機響了。周礪劍正要去接,宋中剛說︰「不要去接,今天又沒什麼天大的事情塌下來,還非得要接嗎?」
半夢半醒的周礪劍說︰「好好好,不接不接。」
然而,手機鈴聲卻反復響起,宋中剛說︰「怎麼這煩哪,好不容易喝個酒都喝不爽,看看誰打來的?」
周礪劍迷迷糊糊拿過來一看,十分驚訝地說︰「柴紅菱?」
「什麼?柴紅菱的?都跟別人結婚了,還想一石二鳥啊。」宋中剛隨手便將手機搶過來,對著手機大喊︰「做了別人的老婆就不要假惺惺來安慰,周礪劍有的是小姑娘喜歡,隨便哪一個都比你漂亮。」說完,宋中剛趁著酒瘋,突然將手機從舷艙扔進了茫茫大海,還非常氣憤地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礪劍我給你買個新的手機,該忘記的就要徹徹底底忘記。」
周礪劍迷迷糊糊地說︰「今天我們喝酒了,就不唱軍歌,唱《笑傲江湖》怎麼樣?」于是,三個人不謀而合。「滄海一聲笑,濤濤兩岸潮,紅塵俗世只記今朝;江山笑,煙雨遙,熱浪沉浮知多少……」
電話那頭的柴紅菱,一臉委屈,還沒等把話說明白,手機里已經是一片盲音。柴紅菱擦了擦濕潤的眼楮,不明白周礪劍為什麼不接電話,還讓一個陌生人來訓斥自己。
還是在月光亭,望著月牙湖那波光粼粼的倒影,柴紅菱流下了傷心的眼淚。從昨晚就一個人獨自來到月光亭,不僅又困又累,而且又餓又凍。柴紅菱知道此時鐘鐵鑄正在四處尋找她,如果回去的話,肯定要被鐘鐵鑄找回去,那問題可就嚴重了。
鐘鐵鑄惱羞成怒,找到了柴向東,十分煩躁地說︰「爸爸,昨晚我酒喝多了一點,惹紅菱生氣了,沒想到她不辭而別了。」
柴向東甚是著急︰「先不要聲張出去,找到人再說。」隨後,柴向東厚著臉皮來到柴香菱家,問柴香菱有沒有看見。
听說柴紅菱不見了,柴向南也焦急萬分,發動一家人到處打听。柴香菱冥思苦想,跑到幼兒園找,打听了柴紅菱所有的好朋友,卻依然沒有柴紅菱的消息。正當柴香菱有些氣餒時,她突然恍然大悟,想到了還有一個地方沒有去找,那就是月牙湖。
柴紅菱遠遠看見一個人,立刻躲到了湖旁邊的樹叢中。在確認柴香菱走進,後面確實無人跟蹤的情況下,柴紅菱才現身出來。見到柴紅菱,柴香菱卻忍不住哭了,反倒是柴紅菱來安慰柴香菱。
柴紅菱肚子餓得咕咕叫,問柴香菱︰「能不能找點吃的。」
「有一個地方鐘鐵鑄找不到,就是我爸媽學校的宿舍,那里有好吃的。」
柴紅菱別無選擇,只能像敵後武工隊一樣,趁著夜色與柴香菱偷偷地潛入了柴向南的教師宿舍,然後從冰箱里胡亂找了一些能吃的東西,填飽肚子。
「姐,這樣確實不是個辦法,如果你要真喜歡礪劍哥,你就應該大膽地到部隊去找他。」
「我也想去部隊找他,可他不但不接我的電話,而且還找人來訓斥我。這還好,現在根本連手機都打不通了。你說,我現在都這樣了,他還會原諒我嗎?」
「沒事的,你應該相信他,他不是那種人。反正我暑假也要快到期了,要不我帶你去上海吧。」
柴紅菱一听,十分高興,欣然同意。柴香菱說︰「上海的海軍部隊也不多,而且吳淞口出去的海島部隊就更少了,我們應該很好找到礪劍哥的。」
柴紅菱轉憂為笑︰「什麼人最好,還是親人最好,知我者,柴香菱妹妹也。」
到上海去,說得很容易,可面臨最現實的問題,就是沒有錢。柴紅菱身上肯定是沒有錢的了,跑出來時幾乎兩手空空,連換洗的衣服都沒帶。柴紅菱為難地看了看柴香菱,柴香菱心領神會地說︰「這學期到學校的學費都帶齊了,還得問我爸再要一些。」
柴向南接到女兒打來的電話,立即趕到宿舍,突然見到柴紅菱,不但嚇了一跳,還拍拍胸脯調整呼吸,說︰「我的好閨女,你到我宿舍來了也不說一聲,這可急死了你爸爸,趕緊給他報個平安吧。」
柴香菱說︰「爸,現在不能報,要讓他們知道了,紅菱姐不就又掉進火坑了嗎?」
柴向南問︰「那你有什麼打算?」
柴紅菱回答︰「我準備到上海去找礪劍。」
柴向南大驚︰「什麼?那鐵鑄怎麼辦?你們年輕人考慮問題可要成熟了,不能想哪出是哪出,這樣會弄巧成拙的。」
柴香菱說︰「爸爸,你也不看看紅菱姐現在是什麼處境,他鐘鐵鑄就根本配不上紅菱姐。如果不趁早離開鐘鐵鑄,紅菱姐這一輩子可真是毀了。爸爸你給我多準備點錢,我們即刻就去上海。」
柴向南知道自己也無法阻攔,便很快準備了錢。為防止鐘鐵鑄發現,柴向南從學校教務處找來一輛車,專程將她們送到龍門火車站的下一站,待火車開動後,才放心地返回。
回到龍門鄉後,柴向南直奔大哥柴向東那里。柴向東見到弟弟過來,沒好氣地說︰「今天哪陣風把柴大老師請過來了?」
柴向南一听這話就上火,說︰「哥,你能不能別帶成見看人看事?你處處處心積慮,結果呢?給你回報的往往是于你不利的,你需要換個思維來改變為人處世的方式了。」
柴向東不溫不火地說︰「我的事情用不著你管,你也改變不了我。你們做老師的常常以高人一等自居,總想以自己的主觀願望去改變一個人,這樣是行不通的。美國厲害吧?常常以民主自我標榜,充當世界警察,動輒去改變這個那個,可結果呢?照樣是誰都改變不了。」
柴向南說︰「我今天不給你講大道理,我只講紅菱的事情。這麼多年,你給紅菱幸福了嗎?沒有!你做到了一個盡父親的責任了嗎?沒有!眼睜睜地看著紅菱這樣子,你于心何忍?」
柴向東心想︰難道弟弟已經知道紅菱的下落,不然他怎麼突然跑來教訓自己,便問︰「紅菱現在在哪里?」
柴向南說︰「紅菱現在很安全,你放心好了,我這個當兄弟的奉勸你,懸崖勒馬,回頭是岸。鐵鑄是聰明有能耐,但他不適合你們家紅菱。鐵鑄以前也是我的學生,我比你了解他。他從小都是鬼精靈的,因為沒有父親的管教,一直讓人頭痛不放心,而且他的骨子里始終充滿了怨恨。你想想,你們兩家的恩怨情仇,表面上看似早就化解了,可實際上卻沒有。」
柴向東說︰「你別在這里捕風捉影,挑撥離間,看到風就是雨。」
柴向南繼續分析說︰「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原本你們之間的恩怨已經煙消雲散,但是問題的根源在于你的貪婪。你看著鐵鑄一夜之間暴富,繼而經營多家煤礦,成立多家車隊,形成產業一條龍。這其間,他哪來的這麼多資金?于是,你想到了他祖上傳下來的基業和財富。依你分析,他曾祖父和祖父去世後葬在龍頭溝,那麼財富一定也在那里。你知道紅菱喜歡礪劍,但你也看出鐵鑄喜歡紅菱,而礪劍又不在身邊,你便百般阻礙紅菱與礪劍發展,而又示意鐵鑄追紅菱,一來可以為了達到你尋找財富的目的,二來也可以給紅菱找個好歸宿。隨後,你承包了龍頭溝煤礦,千方百計尋找財富,可又無從下手。」
柴向東打斷柴向南的話︰「你分析得很透徹嘛,怎麼我這當大哥的,總是什麼事情都逃不過你的眼楮。」
柴向南接著說︰「據香菱調查,龍頭溝煤礦瓦斯爆炸根本不是*作流程失誤,而是人為縱火所致。」
柴向東听了突然怒目斥責︰「向南你這話說了可是要負責任的!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千萬不要瞎說。」
柴向南沒有理會,說︰「大家想想,這其中誰會縱火,唯一可能的就是牽涉直接利益的人。而這個人到底是誰?結論可想而知。然而,這一切,無論如何都瞞不過劉瑤瑤。為了平安起見,她也想成全鐵鑄與紅菱結婚,這樣可以消除她的後顧之憂。可是,她應該把這事告訴過鐵鑄了。」
听到這里,柴向東的臉色幾乎成了豬肝色,然後喃喃自語︰「難怪……」
柴向南勸道︰「大哥,別人的話你可以不听,難道我的話你還听不進去嗎?我們才是血濃于水的兄弟。人一生,不能盲目地追尋那些所謂的功名利祿、金銀財寶,這些都是過往雲煙,莫為浮雲遮望眼哪!」
柴向東焦急地問︰「那紅菱現在到底到哪里去了?紅菱這孩子命苦啊,從小沒了娘,我這輩子愧對她呀。」
「現在我不能把她在哪里告訴你,否則鐵鑄知道了,肯定要把她找回來,再說他們現在已經是成過親、拜過堂,領過結婚證的人了。紅菱要是覺得跟鐵鑄幸福,她會半夜離家出走嗎?一個人不到萬不得已時,是不會做出這種選擇的。你還是好好反思吧,不要再給紅菱添思想負擔了。」
柴向東瞪了瞪眼楮,晃了晃身軀,突然一陣干咳,咳出了一口鮮血,潔白的手絹上,顯得格外扎眼。
鐘鐵鑄正好進門,急得同柴向南一起護理,將柴向東抬上鐘鐵鑄的車,向龍門縣醫院急奔而去。一路上,柴向東咳個不停,胸悶氣短,鐘鐵鑄時不時安慰著。直到把柴向東送入急診室,二人才松了口氣。
鐘鐵鑄繼續打柴紅菱的手機,仍然關機,感到很失望,有些沮喪。鐘鐵鑄又通知了母親,沒過多久,劉瑤瑤也過來了。
劉瑤瑤看著病床上的柴向東,焦急地詢問病情,眼淚竟然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鐘鐵鑄看著這一幕,心里不禁納悶。
柴向南和鐘鐵鑄很知趣地退出病房。鐘鐵鑄禮節性地叫了一聲老師。
柴向南說︰「還記得我這個老師就好,紅菱出走這事,你們其中必定有難以容忍的糾葛。紅菱是個理智的孩子,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一走了之的。」
鐘鐵鑄急忙問︰「難道老師知道紅菱現在哪里?」
柴向南跺了跺腳,沉悶地說︰「鐵鑄啊,凡是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當初紅菱喜歡的是礪劍,但她最終願意與你結婚,證明她已經認可接受你,只能怪你自己不爭氣呀。」
鐘鐵鑄歪了一下頭說︰「我就覺得奇怪,怎麼香菱也不見了?我知道她們倆會去部隊找礪劍,但我派了這麼人盯著龍門縣的大街小巷,她們倆是如何走出龍門縣的?」
柴向南說︰「我奉勸你,這種高高在上的自以為是要收斂,總以為自己一手遮天,有通天本領,最終失敗的還是自己。」
鐘鐵鑄冷笑了一聲,說︰「感謝老師指點,給我指引了前進的航向。」說罷,轉身離去。
病房內,劉瑤瑤對著柴向東哭訴︰「這些年來,我們經歷的苦難實在太多,一直都想化解過去的仇怨,極力撮合紅菱和鐵鑄,誰想到這個關卡卻出了問題。本想等他們兩個結婚後,再考慮我們兩個的事情。你說,我們兩家合為一家人,該有多好啊!唉!也不知道上輩子作了哪些孽,這輩子要我們來慢慢償還。」
柴向東默默地听著,一臉的垂頭喪氣。
劉瑤瑤接著說,年輕時︰「今天一個想法,明天一個想法,機關算盡,總想什麼都得到,什麼都如願,事與願違呀。如今哪,我們都老了,不中用咯,年輕人翅膀硬了,也不听我們的話了。我看就隨他們年輕人的去吧。」
柴向南在醫院的走廊外,輕輕地撥通了柴香菱的手機。柴香菱在電話里輕輕說︰「我們一路順利,計劃明天中午就能到達上海,只是一直沒有聯系上周礪劍。」
柴向南說︰「鐘鐵鑄肯定也會馬上趕到上海,你們一定要注意安全。」
隨後,柴向南返回病房,見劉瑤瑤和柴向東正在交心深談,頗感意外,兩個昔日的仇家如今居然能走得這麼近。是上天安排,還是良心發現?柴向南給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