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了三巡，菜也過了五味，飯吃了半碗，湯也沒要，「聚仙廳」的會聚，是匆忙而草率，田中禾掏錢要付帳，郭平和從寧就看做理所當然，田中禾左模右掏，估計手中的五十二元錢不夠，就把錢全部交給肖漪，小聲地告訴她去結帳，肖漪遲疑時，江上心認真地催促肖漪去，哪曾想，從寧把錢全搶過去，好吧，給你田主任留點面子，這回我們請你了，這五十二塊留著明天入股的吧！肖漪不干了，用力地拽著從寧的手，說他們太壞，不應當欺負主任，終于搶回了攢成一團的錢幣，遞回到田中禾手里。田中禾堅持這次該他拿，肖漪才告訴他事實真相，他的同學，省管教所的副所長來了，就在肖漪班的孩子考上重點點高中了，是昨晚上從教育局那里確準的，看我們張羅等你吃飯，就安排了這桌飯。田中禾沒言語，默認了，拎起兜子，和老師們一起回學校，看看表，告訴大家二十分鐘後，到小會議室開會。
三年組的班主任回到學校，和圍上來的學生和學生家長們交談著，就在*場或者過道的柳樹下楊樹旁，沒有把握考好的孩子，躲在一邊，不時地扭著偷窺著靠近老師的同學，有學生工作經驗的老師，會很自然地打發身邊的同學或者自己過去，把孤零獨處的同學，叫到自己身邊來，師生們交流著中考過後的生活感受。
小會議室在原來的語文組，幾年前取消重點班以後，學校的教學組織作了調整，年級部取代了學科組，行政和業務的交叉並存，各學科組中的各年級的教研組劃歸到年級部，突出了年級部的綜合管理的職能，從某種意義上講，年級部的相對獨立性，可以說就是學校組織中的基層單位了。
田中禾在小會議室里，獨自抽了一支煙，坐在橢圓形會議桌右側的中間，把兜子里的文件袋打開來，按照給單位的通知，對照一份份錄取通知書，又按照班級把錄取通知書分類歸攏，又重新數了一遍，毫厘不差，這才放心地把成績統計表單獨裝在兜子里。
老師們準時走進會議室，在教導主任田中禾老師的對面坐下了，田主任環顧了一下，開始傳達縣教育局招生工作會議的精神，強調了面向全體，兩翼發展的思想，具體闡述為要顧及每一個學生，要完成好升學和就業兩重任務。會上，縣教育局柯局長表揚了唐馬台中學，公布了唐馬台中學各科成績的總平均分數，總分是全縣各初中的第一名，七科總平均分數六科第一，一科第二，溟洲高中作為省重點高中，仍然優先錄取，招生四百名，唐馬台是一所農村初中，被溟洲高中錄取三十八名，這確實是一個轟動效應，問題不在于升學率的本身，說明了取消重點班同樣可以因材施教，同樣可以為上級學校輸送高層次人才，號召城鄉各級各類學校都要學習唐馬台中學。
全體班主任老師興奮得鼓掌了，為學校鼓掌，也為自己鼓掌，相互之間，用眼神交流，眉目傳情啊，是欣慰，是自豪，是光榮！這是從初一到初三三個年頭的結果啊，多少個日日夜夜？多少個日月星辰？多少個課時的講解，多少道習題的演練？還有那多少次的家訪，多少回的談話？在學生身上，當老師的可以說*盡了心血！
田中禾和大家一樣感奮，一樣激越，同時他把老校長的指示也原原本本地傳達給同志們，在縣進修學校開完會，他在進修學校校長辦公室立即給遠在省城開會的老校長去了電話，匯報了中考成績，老校長笑聲之余，進而有三句話︰一是祝賀三年部全體同志的成功；二是感謝三年部全體老師的辛勞；三是請三年部全體搞好走訪，尤其要做好中考成績意外的同學的工作，一定要和學生家長取得聯系。高興之余，大家對于老校長提醒一致接受，田中禾考慮了一下，決定明天等科任老師上來，一並安排三天家訪，要把平時學習成績較好而這次重點高中落榜的作為重點。
田中禾開始公布唐馬台中學被重點高中的溟洲高中和普通高中的溟洲第二高中錄取的學生名單，並且將錄取通知書發給他們的班主任，各個斑主任在自己的筆記本上，清晰地記錄了教導主任說明的錄取結果，每個人的心胸里都在「砰砰」地跳動，是歡躍，也有無可名狀的嫉妒，教導主任確實是在搞平衡，他所宣布的結果既有單科的也有總計的，按照溟洲高中、溟洲二高中和師範的順序來念，把將要出榜的中專撇開，那就是︰三1，8——21——0；三2，7——22——0；三3，6——20——2；三4，6——21——1；三5，7——19——1；三6，4——25——2；總計依次為︰29、29、28、28、27、31。雖然如此，人們還是惦記分數底單，那才是分析論證的可靠依據！田中禾微笑地拒絕了大家的要求，目前需要做的不是分析數據而是關心失意學生的心態，切切不可掉以輕心，不能出現教育事故！老師們走了，回到三年部辦公室去了，回到他們擔任班主任的教室去了，田中禾歸攏好文件和材料，回到教學樓，回到他的主任室。
三年部的教學班都在*場東面的教學樓，佔了上邊兩層，一層和樓外北邊一棟紅磚瓦房是一個部，學生們早就回到自己的教室了，盡管畢業會早就開完了，等待升學的準高中生們，幾乎一天也沒有離開過初中母校，同學之間的分手還沒有來臨，少年的壯志正在凌雲！
東教學樓的三樓，是初三的六個班，中間有一個辦公室，是理化教研室；東二樓有兩個職業班教室，職業班學生的專業實習教室在樓外，四個實驗室，一個物理、一個化學、一個電腦，一個音樂，教學怎麼緊張，實驗和美育活動是雷打不動的。
東二樓中間，樓梯口間壁，陰面向外突出兩間，便是年級部的主任室，走廊對面的兩個大教研室相對，是很方便與老師們交談的。田中禾坐在椅子上，面對著牆上的月工作計劃，凝視著假期這段的工作安排，思索著發榜以後可能出現問題。他抽上一支煙，把考生成績單從兜子里拿出來，放在桌面上，看來，老師們關注的焦點，恐怕要做中考分析了，各個班級的班主任要「知己知彼」了！有些工作是不用布置的，已經成為習慣，成為必然，實際上已經成為了生命的支撐點！
大家過一段時間搞好總結，總結出方向性規律性獨特性的東西，田中禾想起了老校長的電話，除了給大家三句話之外，希望特意說明就是大家這三年怎麼走過來的。抽完一支煙，又點燃了一支煙，為了煙，來家里挨于春罵，又有兩個孩子往下搶，這坐進小樓成一統，自有冬夏與春秋啊。是啊，三年了，田中禾在八三年送走了自己所帶的學校最後一屆重點班，當時叫尖子班，榮升為教導主任，老主任退休了。那時，老師隊伍有了不小的波動，老教師爭先提前退休，除了身體原因之外，重要的是可安排子女「接班頂崗」，象李道嚴幾位，是情難舍人難留啊，還有相當一部分教師，被外地和上級單位招聘走的，象倪端幾位，是被西部省份高薪聘請的，金奇峰幾位不甘寂寞也想辦法調到溟洲城里去了，好在師專的畢業生陸續報到，也有些外校的老師將就這城鄉結合部，稱之為慕名而來呢。教師隊伍穩定住了，還要靠老校長的爭取，爭取鎮政府解決了教師住房，進了「園丁樓」，爭取縣教育局，優先改善辦學條件，撥款建設實驗、圖書、閱覽三室，爭取地方大戶支持，取得管教所、機械廠、碳素廠和各村的大力捐助。穩定，一是事業留人，二是感情留人，三是待遇留人。老師是最容易滿足的，學生的幾句央求就夠了。學校的功能是教育人，育人的中心當然是教學，教學的質量是生命！作為教導主任的田中禾，在老校長的具體指導下，與兩位副教導主任和一位政教主任通力合作，為教導處的工作確實是付出了心血。一是組合，要搞好學校內部結構，學生平行編班，教師平行配置；二是選頭兒，確定年級部的學科組長至關重要，決定了一個年級的學科水平；三是基本循環，教師從初一跟到初三，兩個循環就應當成熟；四是月考診斷，每月一次測試，找差異求平衡，小到要求學生的學習不能「瘸腿」，大到各班的各科趨近均衡；五是信息交流，內部的教師的教案公開，外部的教學信息引進，準確地測定自己的坐標。這些，僅僅是教學工作的一個側面，德育，體育，職業技術教育呢？哪一個方面都不能偏廢，全局要保持平衡呀。
田中禾摁滅了手中的煙蒂，把它放在了煙灰缸里，準備統計中考的各班的總平，剛把算盤拿過來，對面的房門「 當」地開了，進來的人把一卷子紙摔在桌上，喊著「另找人吧，我不能干了！」沒等主任說話，就轉身，又是「 當」的，出去了。
田中禾一愣神，看清了來人是肖漪，只見她的臉色很不好看，沒有立即查問。人在氣急的時候，是不講道理的，是容易喪失理智的，得讓她把情緒穩定下來，有個緩沖，有個慣性，不然只會跌倒，如果是不分青紅皂白地訓斥，就可能收到適得其反的不利的效果。田中禾，已經是四十來歲的人了，也積攢了一些處理突發事件的經驗了，他把紙卷兒捋平，心里琢磨︰非得叫她自己取走不可！
對于肖漪，田中禾還是比較了解的。肖漪，小他十來歲，是十年制的高中畢業生。她家原來居住本鎮的山區，先是在村里當了民辦教師，後來調到鄰村的小學初中班級任課，經過鎮教育辦公室的推薦，調到中學了。肖漪個頭不高，身材嬌小，人卻格外的機靈，說話總是圓潤清亮，用她年齡相仿的青年說，象帶著悄無聲息的清風，大家送給她美好的綽號「甜鳥」。「甜鳥」能歌善舞，能寫一手好漂亮的鋼筆字，板書自然也是學生們樂于模仿的了，能跑能跳的，球場上雖然不是主力，也是很好的替補。
肖漪，看上去文弱爾雅，帶學生處老師溫和可親，是有名的「甜鳥」。可是，一旦拗上了，渾身是風滿臉是冰，說得好听的叫「甜鳥」，不好听的，叫「夜鶯」，背後就叫「野鷹」。看來，人嘴真是兩層皮呦。什麼時候，「甜鳥」怎麼變成「野鷹」了？誰起的名堂呢。一是對于有了錯誤不認帳的學生，二是對于上課敷衍的老師，三是對于工作安排有偏私的領導，基本是這樣。因為這樣，她樹敵不少，結友也不少，總體不是很有人緣的，因為她畢竟心眼兒好。
肖漪，工作很認真，教學是屬于能夠獨立處理教材的那種，班主任工作是很優秀，凡是她帶的班級，在年組和學校的各項活動中，總是名列前茅。這樣一個好的女教師，處理家庭生活卻屬于低能兒，她結婚不到二年，丈夫是個工人，好喝點酒，就為這個「酒，」肖漪遭到丈夫不少次毒打，田中禾帶著兩個老師去了幾回，也沒能從根本上解決，要不叫帶畢業班，肖漪早就到法庭申訴離婚了。
想到這里，田中禾抽上一支煙，站起身，望著樓下說說笑笑的學生，心情難免有些沉重，老師們哪一個沒有煩惱，哪一個沒有煎熬？只要是站在了講台上，只要是面隊了學生，那就是微笑，那就是堅強，那就是充滿了力量！
田中禾走出主任室，輕輕地推開對面文科組也就是語文、外語、政治的綜合教研室的門，只見幾位老師坐在肖漪的旁面和對面，解勸著她，便朝著坐在外邊的老師招了一下手。回到主任室，跟進來的郭平沒坐下，就告訴了肖漪氣哭的原因︰一位家住管教所的學生，差2分沒有進重點高中，，學生的媽來了，從肖老師那領了普通高中的錄取通知書，領完就回家唄，就來這辦公室對著一起來的家長，念上了誚腔，就她們家孩子就差2分，就是擱語文差的，這要是來別的班級呀，就不準還興許進前一百名呢！當時，肖老師就火了，叫那位家長回來看看語文分數，那位家長憋著火說些不好听的，他們班的重點高中少考兩個，可人家師範多呀，再就師範的第一是她那班的，大伙怎麼勸她，她也挽不過這個勁兒，這個「火鳳凰」那，最好呀，溟洲高中的前二十名她都包了，那才是「甜鳥」吧！再不，你這教導主任讓給她，唐馬台中學的光彩都罩在她身上，不就是鳳凰飛天了！對于肖漪的爭強好勝，郭平的嘴是毫無遮攔的，當著肖漪的面也是唇槍舌劍的進攻的，但背地里還是很佩服的，不管怎麼說，班級的各項活動，要是總評起來，她的班級總是保「冠」，也真是個能耐！當面呢，郭平就常常以輕視的口吻說是男人應當謙讓，不能太在乎虛名麼！肖漪譏笑郭平是年部頭號偽君子，假裝粗獷，實際是個掉進油桶的雞蛋，兩個人是很能叫真掰張的對手冤家。
田中禾順便了解了其他班級情況，郭平說還沒見到也沒听到什麼意外的反映，只是听說別的年部有的老師有諷刺，這回田大主任可露臉了，這一「炮」放的，把溟洲城都「悠」了，主任沒有顯示出慍怒的臉色，郭平也就引退了。
想了想，田中禾，把肖漪「摔」來的紙卷兒又平捋了幾下，走出門重又進到文科教研室，看見呆呆地坐著的肖漪，走過去，在肖漪的辦公桌上站住，把紙卷兒平放在她的桌上，輕聲說︰「肖老師，有什麼委屈等一會兒再談，先把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書發了，好嗎？
肖漪抬頭看了主任一眼，扭頭看看身邊的自己班級的女班長，沒應聲，田中禾就勢笑道「肖老師啊，你的大班長考上的是普高，也沒有哭鼻子抹眼淚的，真好意思，叫學生安慰老師？等沒事了，到我辦公室發難，行不？」然後，朝幾位班主任老師要求，先不要忙于統計，要準備好明天家訪的安排，要通知幾個學生帶路，進度能快一些。嘴快的從寧，帶明白事又不明白事的，手一揮︰耳朵都磨出繭子了，煩不煩人？怎麼象老人似的窮嘮叨呢，要相信您的部下，要緊的是您田大主任明天下午的犒勞三軍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