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容並蓄
寒假過去，開學已經兩周了，紀念雷鋒活動日舉辦得很有新意，校園里楊柳吐綠、窗明幾淨、井然有序、一片生機。
田中禾早晨到校，第一件事是巡視一周後，在校門口站立一氣兒，再回到他的校長室。田中禾擔任校長，是即將退休的老校長全力推薦，上級組織部門認真考核後，開學前宣布任命的。唐馬台中學的第七任校長是一個普通的老師，是經歷了幾年教導主任的田中禾擔任，也是破開荒的，前幾任都是資深的權威，足見上級對年輕干部的重視。老班子，新校長，是對田中禾的信任和挑戰，唐馬台鎮和教育局的領導代表上級組織與田校長如是說。凡事看起來容易，做起來就不容易了，尤其是做一個方面或者主持一個單位的工作，絕非原來做一點有人支使的具體工作那樣簡單，真是應了看花容易花難。這一個班子，一位教學副校長，一位後勤副校長，都是文大前畢業的大學生，性格迥異，謀略相悖，神離貌不和，兩個教導主任一個政教主任，還有一個總務主任，再就是工會主席，構成了校務委員會。形式上，大家對于新任的校長是堅決擁護，實際呢？是對民辦教師出身的高中畢業後取得函授專科學歷的田中禾，拭目以待！
田中禾認為班子成員的擔心是正常的，甚至人前人後表示出某些藐視都是可以理解的，因為現在還沒證明你能夠勝任，不允許人家說咸道淡嗎？那，只有盡快進入角色，承擔角色，人家才可能與你合作！
昨天下午，開學後的第二次校務會議，就「爆」出了左、右手的較勁兒了。會議的主要議題是加強職業教育的具體安排，迎接省市的檢查驗收，田中禾從師資調整、學生動員、校企合作和實習室設備增加等方面，提出了具體的要求，討論沒有大的爭議，個別同志謙虛地作了些細節的補充，原則通過，並對新校長的部署表示了服從。大家等著校長宣布會議結束的時候，身材魁梧的後勤副校長，瞅著新校長，象突然想起來似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需要經過會議討論，在田中禾點頭同意後，後勤副校長說關于升降桌凳的事情，請再討論一下。田中禾已經同意了，只能讓後勤副校長講吧，這件事是大家都知道的，田中禾原來也是校務委員，但有些事情不知道根底是不表示態度的。後勤副校長剛說明升降桌凳的重要性，就被教學副校長打斷了。
「田校長，升降桌凳是省廳考慮的實驗項目，關系到祖國花朵的未來，原來老校長主持的幾次會議，都是懸而未決，暫緩吧？」
「田校長，你不是同意我發言嗎？這管教學的中間打一杠子，未免拿後勤的不當一回事兒，這是存心給你好瞧麼！」後勤副校長把手往桌上一拍，「別覺得是老師大的，欺負年輕人！」
「欺負年輕人？兩面三刀！連校長都要要挾，一什麼就怠工，誰有你那能耐？不就省廳有人麼，你是唐馬台中學的財神爺，大家都得向你頂禮膜拜呀！」
「這是什麼話？簡直是街頭的無賴癟三呀，好，好，我就听小田校長的，讓你教學，教學為中心麼！」
「嘿，如雷貫耳，听听，還小田——校長？多親切，多尊重，你上縣市上省廳，管年輕領導，也是小什麼長嗎？我們就叫他田中禾，何必假惺惺的！」教學副校長姓冷，平時也很少溫和的熱情，白白胖胖的臉給人多是冷漠的傲慢，眼神常常是輕蔑的看完人就收回去，他說話是聲音很輕，好象並不在意似的。
「挑撥離間，這是校務會議，不是辯論，別覺得自己吃點虧，誰都欠你的！」後勤副校長姓錢，性格開朗，高個子四方大臉，做事情前勁兒沖，敢干，人稱錢大膽，說話直率。
兩個人的隔閡是運動期間造成的，雖然領導做了不少工作，也沒有從根本上解決，這次田中禾上任，領導征求即將上任的新校長的意見，考慮調離其中的一個，最終還是同意了田中禾都留下的想法，——歷史的恩怨總會解除的。
關于升降桌凳的問題，本來不是什麼棘手的議題，但是風聞牽涉到省廳一位領導，事情就復雜化了，老校長原本是拖下來淡化，也沒什麼要緊，可在今天又揀出來，顯然是將了新校長的一軍。省廳領導給錢副校長長介紹一個項目，是屬于專利，就是「升降桌凳」，要唐馬台中學考慮，如果成功，省廳可以考慮推廣。好事呀，可是要交給專利持有者五萬元實驗費，關鍵是專利持有者「白條子」的個人簽名也不給打，校務委員們都是很少跟市場打交道的書本兒先生，一個個義憤填膺，決不答應！錢副校長慷慨陳詞︰第一，省廳的領導是我們溟州人，關心唐馬台中學；第二，我們的校辦企業就有木器加工，就是制作學生用的桌凳；有基地；第三，我們校辦企業由于與內蒙搞電熔鎂嚴重虧損，需要恢復元氣。最後老錢幾乎是聲淚俱下地說，就當借我個人五萬元，我打欠條，豁不出孩子，怎麼能套住狼！即使這樣，校務委員們也沒有同情地支持。不提電熔鎂還好，一提電熔鎂，全校的教師都生氣。歷史啊，對于最先下海的弄潮兒，並不是憐惜，有時竟然是嘲諷，學校為了改善辦學條件，想方設法擴大校辦企業的規模，千方百計上項目，听信了能人辦經濟，也說服了上級領導，從銀行貸款，與內蒙的一個旗的公司聯辦了電熔鎂廠，學校從遼南買鎂礦，鐵路長途運到內蒙，在那里用廉價的火電，可是誰也沒想到，帶給兩家的結果是得不償失，電熔鎂產品拉回到遼南，已經是千瘡百孔而客戶婉拒了。行，只要是校務會議通過表決的，辦廠失敗也不能責怪後勤的估計不足，可是在已經走了下坡路時，應當急流勇退，不，還在維持，還在從內蒙帶回左一樣右一樣的鹿茸、鹿鞭，左一家的贈，右一家的送，都打水飄了，失敗了都哼哼哈哈地不管了！現在，把「寶」押在這個專利上，桌凳的升降，是現在能普遍用得上的嗎？僅僅靠大領導的一句安慰的話，就能保證？錢副校長一再地表白，只要得到省廳的支持，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們馬上就可以申請「星火」貸款，這百八十萬的饑荒算不了什麼！
田中禾思前想後，看著會議的局面，開始了中心發言︰關于「升降桌凳」的問題，錢副校長已經在校務會議上提出了兩次，這個問題大家已經明確地對財務手續提出了質疑，而錢副長為了挽救學校企業走困境，寧可以自己的名義出具擔保，其心可嘉。我想，這件事情是否要變通考慮，專利持有人听說是位大學教師，能夠通情達理吧，既然我們是搞專利項目推廣，那麼那有責任和義務對產品的銷售負責，也可以利潤分成麼！請錢副校長做一下工作，首先請示省廳領導，把推廣「升降桌凳」再明確一下，至少可以按教學設備撥款給各市麼，當然還需要錢副校長和廳里設備處的同志通融好，錢副校長要多費心了。看著對面的錢副長挺直了腰板，神色莊嚴，好象馬上就要出征到省城一樣，微微點頭贊許，而坐在自己側邊的冷副校長白臉兒淡漠，眼楮虛眯著往牆上的學校規劃圖上瞄著，實際是在用心思考呢。田中禾的講話停頓了一會兒，點燃了一支香煙，掃視了橢圓形紅木桌旁邊的校務委員，腦海里迅疾地反映出一個思索很久的問題，那就是抓住中心全局策動呀，借這個機會還是要宣傳的呀。田中禾把煙掐滅，繼續表白自己的意見︰「升降桌凳」這件事情，絕不會一蹴而就，還要考慮成本，我不太懂機械，按照簡單的原理估計，那升降的方式可能是螺旋、杠桿或者是液壓，哪一種機械更美觀更實用，都受到成本的制約，如果一套桌椅是一百元，用上「升降」是二百或者更多，至少一般的學校是難以承受的，除非是上級撥款白給，不然可以再買一套麼。但是，搞專利的同志，應當是已經考慮了這個問題，所以還請錢副校長搞清專利產品的基本性能，至于實驗費用放在後邊，我們為什麼那小氣呢？冒昧地說，凡事，不行的，要考慮可行的因素，行的，要考慮不可行的方面。後勤這個問題，不但是錢副校長的工作，教學的領導也要思考，現在政府對學校的撥款有限，要提高教學質量已經不能光是粉筆加黑板了！尤其目前我們的職業教育，已經成為省市的試點，不是給人參觀的，是要教給學生們就業謀生的本事！因此，我再次呼吁，提高素質，兼容並畜，這就是我們唐馬台中學的基本思路，以教學為中心，德育是首位，怎麼處理兩者的關系，如果割裂對立起來，不就麻煩啦！關鍵是把各項目標要容納于教育教學活動之中，作為學校的每位領導，要善于發現和保護教師甚至學生的首創精神，要允許各個年級部和各個班級有自己的特色，這就是我們中學所要堅持的。我們的綜合辦初中，決不僅僅是「初三分流」和「初三加一」，現在是普及九年義務教育，如果普及高中教育，那我們學校的任務就是哄孩子不哭嗎？時代對教育的要求越來越嚴格了！會議的內容又回到了辦學的方向上來，大家對于新校長的呼吁初步有了認識，認識到在各個年級都有著全面提高素質的任務，承認出現了把升學教育與職業教育分離的工作傾向，坦白了「升學第一」、「一俊遮百丑」的心理，對于新校長亮出的盲目樂觀的自我批評欣然接受了。
校長室的窗戶打開來，臨窗就會看見學校踴路上走動的師生，臨窗就會看見窗外的*場的集會和活動，臨窗就會吸納楊柳綠葉的清新和串紅雞冠的芬芳，臨窗就也會迎來四季的風雨冰霜！
校長室居于紅趟房的中間偏西，是在趟房中間正門西側教導處的里邊，兩位副校長在它的翼側，總務處和訓導處在正門的東邊，便于外事活動和學生工作，緊東邊的唯一不通走廊的是體育組，門直接朝外開著，間壁的是大房間的體育器械庫。
田中禾站在校長室里，側著身子，習慣地向外了望，校園是寬敞而寧靜的，南邊茂密成蔭的高大的楊樹帶，把校園與小鎮的村莊界隔起來，在鄉民的眼里，孩子們念書的地方簡直是聖地，是學習聖人的教導，是學習高深的知識，他們不顧自己的辛苦，放心地把子女送到這學堂。
校長室的門被敲響了幾下，接著，推門進來的傳達室工人站在門里，說教育局長來電話，檢查的領導馬上就到，看著校長點下頭，就出去了。
田中禾抬腕看看手表，差五分鐘十點，就走出屋子，推開教導處的門，讓兩位教導干事把會議室的準備再檢查一遍，順便通知兩位副校長準備迎接客人，自己走出了走廊，拐過正門，站在正門的台階下邊。
十來分鐘，兩輛轎車和一輛面包車緩緩而進，停在紅趟房的正門前，三位校長迎上車前，向下車的領導致意問候。客人們被請到會議室落座，教導干事和兩位女教師分別在客人的後側敬茶敬煙，三位校長站在會議室的等三角的地方，與領導寒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