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年來阿星飽受黑社會生活的折磨,收保護費成了他主要的工作。當然,有時候也面臨著收不到保護費的情況,這樣的情況往往是被人毒打一頓,然後沒臉回去見老大,直接睡在馬路邊,對于阿星來說這些都習以尋常。
上海灘已不是十年前的上海灘了,自從飛刀門被斧頭幫滅了之後,斧頭幫開始大開殺戒,無惡不作。對于一些高風險的生意阿星又沒那個能力去搞。比如斧頭幫的另一個生意——走私大煙,阿星他們就搞不了啦。一沒有貨源,二沒有顧客。所以阿星他們只能靠收點地方保護費維持生活了,但是上海灘的大小店鋪的保護費生意基本都讓斧頭幫做了,所以阿星他們很難插得了手,日子越混越難過了,有時還不夠去醫院的錢。
但是阿星時常幻想著他能穿著體面的西裝站在一個豪華的賭場里做打手,老大一個小小的動作都能賺上一千來萬,然後分個幾百萬阿星拿去瀟灑。但是,我都說了那都是阿星一廂情願的想象罷了,黑社會哪有那麼容易?然而,老千這個人物可不是阿星一廂情願的產物。在阿星的生活里的確有個叫老千的人存在。
老千的故事還得從阿星的一次路邊賭博開始說起。有一次阿星剛收完保護費回來,走在馬路邊上,一邊走一邊罵︰「媽的,竟然敢動手,幸好我動作快要不然被那小子砍我一斧子。」
阿星模了模口袋中剛收到的保護費,心里有些爽。正當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句話︰「下注啦,敢下就能贏……」
阿星定眼一看,原來在十來米處有三個小子正在賭豆子,賭單雙。
「單,單,單……」
「雙,雙,雙……」
「他女乃女乃的,給我快點,想出老千嗎?你他媽……」
「都是文化人,別說話這麼大聲啊,我幾時出老千了,認真點下注好不好?」
見阿星手里拿著一疊錢站在他們幾個旁邊,他們沒有繼續下注,而是定定看著阿星,阿星笑了笑說︰「看什麼看?沒見過這麼多錢啊!」
「怕輸錢就別站著,來吧,都是道上的,給你個座位,一起玩兩把吧。」其中一個嘴里叼著牙簽的家伙一邊說一邊在收集豆子。
阿星毫無客氣地坐了下去,攤開剛收來的保護費開始下注。幾盤下來,阿星贏了不少,叼牙簽那小子眼楮一亮,看向馬路一邊叫道︰「哇,美女。」
此時,阿星和其他幾位賭徒迅速看望叼牙簽那小子看著的那個方向,只見對面一長發女人轉過臉來。失望,轉過來的是一黃花菜。
「去,這個很普通嘛。」
叼牙簽的邊收集豆子邊說︰「美女這個東西是需要對比的,好比鮮花需要綠葉的襯托一樣,請諸位再看看。」
只見叼牙簽的拿起一喇叭大叫︰「美女……」
遠處有人正趕著一群母豬,眾母豬听到叫聲,紛紛轉過頭來看著阿星他們,阿星他們不禁嚇了一跳︰「哇,照這麼看來,剛才那位美女的確是美女啊。」
正在阿星他們欣賞美女之時,老千預先含在嘴里的豆子吐到賭盤上,湊成了雙數,叼牙簽的興奮大叫︰「哇,是雙,我贏了,給錢吧。」
正在叼牙簽的興奮之時,突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並傳來怪異的聲音︰「兄弟,出老千也沒必要拿母豬來做道具啊。」
說完,叼牙簽的被狠狠的揍了一拳,叼牙簽的從地上蹦起來大叫︰「誰,是誰敢打我?」
「是我,是萬人敬仰又受萬人妒忌的鯊魚幫老大,馮剛剛。」
阿星見老大到來,便走過去把收來的保護費交給老大,並殷勤道︰「老大,我實在閑得無聊就玩兩把,保護費我收到了。」
馮剛剛拿著保護費說︰「不關你的事,這小子剛才出老千,給我打。」
緊接著,四五個鯊魚幫兄弟不知從哪里蹦出來,抓起叼牙簽的就是一頓狠打,其他幾個見勢不妙,便紛紛走人了。
叼牙簽的被打得有點承受不起,哀求道︰「別打了,我老千以後再也不出老千了。」
馮剛剛笑了笑,一揮手道︰「行啦,都在道上混,哪有隔夜的仇,算了,你哪個幫派的?」
老千捂著傷口道︰「我沒幫派。」
「沒幫派你還敢出老千,這樣吧,加入我們鯊魚幫吧。」
老千想了想,也對,自己沒門沒派的,在江湖上也不好混,干脆加入這個幫派吧,以後還有個靠山。
老千擦了擦臉上的血說︰「好吧,我跟你們混了,我老千沒什麼本事,只會這點小把戲,如果你們覺得我夠資格加入鯊魚幫,就收下我吧。」
馮剛剛看了看阿星,說︰「阿星,以後他就是你的小弟了,給我好好培養他。」
「是,老大。」
在黑社會,有這麼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即不打不相識。一般情況下,如果沒有被打死的話,相互打架的人很有可能會成為朋友,或跟在某一方的底下做事,正所謂優勝劣汰,強強聯手,就是這個道理。也正因為這樣,強盛的一方往往會招來越來越多的小弟。老千就是一個典型範例。
老千加入鯊魚幫後,跟在阿星底下做事。如此一來,鯊魚幫又多了一名小弟。
新官上任三把火。在黑社會也有這麼一個說法,新收來的小弟必須先去做一兩件事給大家看,這樣才好確認他在這個幫派的地位。別以為小弟就不關心地位,小弟和小弟之間也是有不成文地位的。所以老千加入鯊魚幫的第二天就干出了一件大事情。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鯊魚幫的阿星幾個人帶著被打的滿臉是傷的老千躲在了草叢里。老千噓聲問道︰「老大,帶我來這干嘛?乘涼嗎?」
阿星指了指對面正在耍太極拳的老頭說︰「看到那幾個老頭沒有?」
老千點點頭,但還是不明白來這的目的。阿星無奈,說︰「那幾個老頭其中有一個是斧頭幫老大的老爸,每天大搖大擺的在我們鯊魚幫的地盤上耍太極,根本不把我們鯊魚幫放在眼里。今天就是你做事的日子了,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兄弟們都在看著你呢,好好干吧。」
老千恨恨盯著對面那幾個老頭咬牙切齒,仿佛斧頭幫老大的爸爸跟他有仇似的。但實質上,老千跟他們都不曾相識,又哪來的仇恨呢?幫派斗爭就是這樣,仇恨是表面的,完成任務才是真的。老千也一樣,表面裝狠,實際內心還是有點膽怯的。
老千一邊咬牙切齒一邊自言自語地說︰「他敢不給鯊魚幫面子,哼,非宰了他不可,可是……」
「可是什麼?」阿星有點不耐煩地拍了下老千的腦袋。
此時,老千剛才那股怨恨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懦弱,于是老千弱弱地說︰「斧頭幫比我們厲害很多哎。」
阿星完全不理會老千說的,只顧下達命令︰「等一下你過去向他們要點保護費,你老千揚名立萬的時候到了。」
老千一愣,說︰「大哥,你這是在*我自殺啊。」
阿星拍了拍老千的肩膀,鼓勵老千說︰「不要怕,就幾個老頭,斧頭幫的人又不在,放心去吧,我們幾十把家伙在後面保護你呢。」
老千有點不太情願,但不听從也不行,只好咬牙答應,走時候不忘回頭問阿星︰「我該收多少保護費好?多了估計他們不會給,少了他們會看不起我,這個度好難把握。」
阿星想了想,想不出具體的數字,于是跟老千說︰「你跟他們說個天文數字就行了。」
老千有點膽怯,一度遲疑,回頭看了看其他兄弟,說︰「就我一個人過去嗎?」
「是的。」
老千覺得自己吃虧了,于是問道︰「你們在這里干嘛?一起過去威風威風唄。」
阿星撓了撓頭,敷衍式地說︰「我還沒有刷牙呢,我得回去刷牙。」
其他小弟也紛紛找借口︰「我要大便……、我要噓噓、我老婆生孩子了……」
老千無奈,只好重重地點了點頭說︰「有道理,各位大哥這麼忙,只好我自己去了。」
阿星在老遠的地方拋出這麼一句︰「快去吧,我在這里保護你。一有什麼事,我們立刻沖上去救你。」
老千見各位距離自己太遠于是叫道︰「保護我可不可以靠近點?」
阿星揮手道︰「傻瓜,你怕什麼,大不了重傷,要死人哪這麼容易?去吧。」
沒辦法,老千只好一個人走過去。老千看著對面那幾個老頭,慢慢的走著,覺得這段路程好遠好遠。表面上雖像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但實際上老千感覺這是跨越時代一般,走了好久。
老千走到那幾個老頭跟前,哈腰笑道︰「各位老頭,你們還好嗎?」
老頭見老千這麼殷勤,索性停止練習太極拳,其中一個老頭說︰「看你鼻清臉腫的,想加入斧頭幫嗎?年輕人。」
老千听老頭這麼說,心里還真有點想加入斧頭幫,畢竟斧頭幫是當今天下第一大幫。但是心想,自己已是鯊魚幫的人了,怎麼又能背叛師門了?總算到了斧頭幫,以後上街也說不定哪天被鯊魚幫的人砍死。于是打消了加入斧頭幫的念頭。
老千笑道︰「大叔你誤會了,我看今天天氣不錯,風和日麗,萬里晴空,好像還鳥語花香的,又看你們在這邊很有雅興的打太極,就過來打個招呼,順便向各位收一點保護費。我是很有誠意的,懇求各位大叔成全我吧。」
老頭一听,「保護費」三個字听得比較逆耳,似乎有點無法接受,或者不敢相信這是不是人說出來的話,于是定神地問道︰「你再說一遍?你說什麼來著?」
老千感覺到了一股殺氣,但還的笑著臉,說︰「我說,我是來收……收保護費的。」
老頭一愣,問道︰「收什麼保護費?」
老千不知如何說,想起阿星說的天文數字,于是說︰「天文數字。」
老頭這回听明白了,瞬時露出黑道本色,向房子那邊喊道︰「孫子,干活。」
不一會兒,過來一幫體格健壯的年輕人,帶頭的是一位體格不那麼健壯的年輕人。帶頭人正是老頭的孫子,來到老千的跟前問︰「傻鳥,混哪里的?」
老千靦腆地笑了笑,回答道︰「我……我混日子的。」
這幫體格健壯的年輕人笑了笑說︰「你想干什麼?」
老千開始意識到情況緊急了,兩腿發抖,回頭看了看後面,沒有看見阿星他們,然後跟體格健壯的年輕人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是收……保護費的。」
老千剛說完保護費三個字,孫子便一巴掌蓋過去,打在老千的臉上,說︰「哪個精神病院放假了?」
老千被打了一巴掌,腦袋一片混亂,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麼辦。于是回頭看看後面阿星他們,還是一個人也沒看見,在緊張又無助的情況下,老千感覺腦袋有點痛,于是捂著腦袋說︰「我頭好痛,可以幫我叫輛救護車嗎?」
孫子又是一巴掌蓋過去,罵道︰「我叫你媽。」
老千捂這頭,始終保持微笑。估計那微笑已經凝固成型了,連說話也開始變得混亂,繼續保持客氣的語氣說︰「大家今天剛認識就去看我媽,這不太好吧。」
老千話剛出,十幾個人便蜂擁而上地打老千,老千那固定的微笑表情估計被打散了,頭也被打得不痛了,說話語氣也不那麼客氣了,或者說已經不說話了。
孫子站在一邊叫道︰「給我狠狠的打,打到他老媽都認不出來為止。」
老千痛叫著好不容易從拳腳中爬了出來,然後逃了出來,帶著一身血跡來到阿星的身邊說︰「大哥,我怕,你還沒刷完?」
阿星刷著牙,喝了口口水,說︰「怕?我也怕啊。你現在缺的就是殺氣,不要怕。」
說完阿星拿了一瓶哇哈哈給老千,說︰「來,喝瓶娃哈哈,壓壓驚。」
老千正咕嚕咕嚕地喝著娃哈哈,阿星把娃哈哈從老千手里搶回來,丟掉,一巴掌蓋過去,老千剛一抬頭,阿星又再一巴掌蓋過去,連蓋幾巴掌後,叫道︰「有殺氣啊,記住沒?」
老千咬牙切齒地說︰「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相信老千這次的咬牙切齒是真的發自內心了,畢竟那幫家伙把他打成這樣,不仇恨是不可能的了。我早就說過,一個互不相干的人再怎麼咬牙切齒都是假的,只要接觸後,仇恨便可以變成真實的了。黑幫就是這樣,仇恨都是從表面的咬牙切齒發展成為真的仇恨的。
阿星拿一把砍刀交給老千說︰「好樣的,趁老頭不注意,就用刀威脅他,不要怕死,出人頭地就在今天了。」
此時的老千哪里還想什麼出人頭地的事情?內心有的只是仇恨了。但是這點仇恨也不至于忘卻了生命的存在,所以老千好像還是有點怕的那些老頭,更怕剩下半條命的時候旁邊沒人搭救一把,于是問阿星︰「還是我一個人嗎?」
阿星繼續刷牙,邊刷牙邊說︰「我牙還沒刷完,口臭是很不禮貌的,你還是自己去吧。」
老千不得不再次重重的點頭說︰「有道理。」
老千把砍刀插在褲腰帶後面跑了出去,直接來到老頭的跟前抽出看到架著老頭的脖子叫道︰「不許動。」
孫子幾個正在練饑肉,一看爺爺被老千的刀架著,心想︰「想不到這小子還會玩這套。」
但他不得不顧及爺爺的生命安全,于是慌忙說︰「英雄,有話好好說,別動刀動槍的,多沒禮貌啊。」
老千此時頭腦是緊張的,更由于頭腦過度緊張,他開始變得急躁起來,一個急躁的人反而少了點慌張,所以老千變得大膽起來。
老千架著老頭邊往後退邊大喊道︰「說你媽,把錢交出來。」
孫子一听,見勢不妙,忙對手下說︰「快把錢統統交出來。」
手下紛紛掏錢,最後掏出一共四個鋼蹦。老千一看,這麼多人,個個西裝格領的,最後只掏出這麼點錢,更加生氣了,大叫︰「媽的,比我還窮。」
孫子忙解析道︰「英雄,只有這點錢了,不是還沒有發工資嗎?過兩天再給你中不?」
老千想了想,叫道︰「沒有錢,去銀行貸款啊,或者信用卡透支都行啊,笨蛋。」
孫子想了想,覺得這樣下去,老頭子肯定會掛掉,于是得出點主意了,用激將法說道︰「英雄,你不要激動,欺負一個老頭算什麼英雄好漢?」
老千哪里還管得了什麼英雄好漢?但話還是會說的,于是說道︰「尊老愛幼一向是我們黑社會的傳統美德,再不交錢,我要讓你們看看我是怎麼不怕死的。」
孫子一听急了,忙說︰「英雄,有話好好說,這樣好了,我唱首流行歌曲給你听,如何?」
老頭這邊好像快挺不住了,但听孫子還再玩什麼流行歌曲,于是大罵道︰「你個畜生,都什麼時候了還唱流行歌曲,還站著干什麼?快去搶銀行啊。你是怎麼做黑社會的?連你的爺爺都保不住。」
孫子一听馬上應聲,帶著手下去搶銀行了。沒多久,孫子回來了,帶了一袋子錢回來,孫子把錢袋一扔,扔到老千的跟前,說︰「英雄,這下你滿意了吧?」
孫子邊說邊慢慢的靠近老千。老千見孫子走過來,便叫道︰「不要走過來。」
孫子還是慢慢的靠近,出于無奈,老千選擇了一刀砍下去……,孫子看呆了,老千砍的不是老頭,而是老千自己的大腿。老千啊的叫了一聲,忍住痛苦說道︰「叫你不要過來你害過來,你看看,我是不怕死的。」
孫子笑了笑又走近一步,老千又是一刀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阿星幾個人在草叢中看見老千砍自己的大腿,說︰「這是干什麼?我怎麼看不懂?」
孫子的手下似乎看懂了,說道︰「戰略啊,這是一種戰略高度,看來是高手啊。」
孫子哈哈大笑,笑道︰「比看三級片還刺激。」
看了看老千痛苦的表情後繼續說︰「你說我還要不要再向前走一步呢?」
老頭急了,叫道︰「你個傻鳥,還往前走?想進去啊!」
孫子想到坐牢,馬上停住了腳步。老頭看老千已經無力還手了,搖了搖頭說︰「哎,年輕人,人生在世,命最珍貴。我這里有幾百塊錢。我看你還是去精神病院看看吧,就當我扶貧了。」
老千听到老頭同意給錢,激動地放下手中的砍刀,收了老頭的錢,跪在地上痛哭道︰「謝謝,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我啥也不說了。」
老頭看著老千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孫子說︰「回家吧,這活對于你來說太有壓力了。」
阿星幾人見人走了,走到老千的身邊看著錢說︰「不錯,有前途,在斧頭幫最強勢的地盤收到保護費,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
老千捂著傷口,問道︰「有沒有衛生紙,止血先。」
從此,老千便正式成為了鯊魚幫的小弟。說到正式,可不是口頭上的正式,而是深深印在兄弟們心里的那種正式,也就是說老千終于得到了鯊魚幫全體上上下下人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