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來不及細想。因為這時候，我看到了一個人。
卓凡的大哥，卓平。
卓平邊與部將吩咐著話，邊往這里行來。卓凡跟在他的身側。
驟然看到了秦慕玉，又看到了一片廢墟前的我，感受著那深沉的悲慟，卓平愣了愣。但隨即就變得冷靜漠然。
卓平一直有著超越常人的冷靜。
過去的十年，與齊軍的每一次戰事，不論魏軍勝負，他都可以不悲不喜。原來他本身就是一個善于掩飾克制的臥底。
若非他處心積慮潛伏爹爹身側，齊魏戰事，又怎會在幾日內終結？
定然是爹爹被他所制，魏軍無帥，軍心大亂。
我朝這個臥底走了過去。
鞭聲呼嘯，一道鞭影落到了卓平的一邊臉頰上。
卓平沒有提防，結結實實挨了我一鞭。
在場所有人都往我看來。連沉浸在悲慟中的秦慕玉，也似被馬鞭呼嘯聲喚醒，朝我看了過來。
卓平雖前呼後擁，在齊軍中身份肯定不低，但我的身份顯然也不是秘密，秦慕玉又在一邊看著，便無部將怒叱于我。便連卓凡，因為自知理虧，我這一鞭子招呼過去，也只緊張地低叫了一聲︰「大哥！」
當眾挨打，打他的人，又是他昔日的少主子，因為這層關系，又因為秦慕玉，卓平沒有發怒，卻也不免有些羞窘。又因為臥底成功，不免很想炫耀。向來的冷靜漠然便沒有維持住。
卓平伸手捂住隨著鞭痕涔血的臉頰，笑著看我。然而只露出半張臉，半張臉上殘缺的笑容看著也只像是獰笑，「小姐的母親可是齊人，小姐的身體里，也流著齊人的血液。齊軍大勝，小姐不該歡慶嗎？」
確實，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齊人還是魏人，就像曾詢問過萍姑，問她是希望齊魏之戰齊國人打贏呢，還是魏國人得勝。戰事成敗我根本就不關心，我關心的，只是娘和爹爹，我們一家三口能不能永遠在一起。因為爹娘安危，不希望魏軍落敗；但就算齊軍敗仗了，我也不希望他們傷亡慘重。甚至他們的副帥……秦慕玉，第一次見面，我就很喜歡他，就希望他也平平安安的。
——他對娘的深情，實在叫我同情。他和娘沒能修成正果的愛情，也實在讓我悲憫。
但果然那個想要的現世太童話美好了，戰爭從來流血不留情。
既然現實如此殘酷，我又怎會做不來自私？
本來見過的鮮血，不說同齡的孩子，有的人一輩子也沒有見過的多。
當即回卓平道︰「歡慶？只有你這個敗類才覺得歡慶！」
我恨恨道︰「誰希望齊軍大勝？你們齊人全死光了才好！——這次雖然魏軍戰敗了，但遲早有一天，我大魏軍馬的鐵蹄會踏平你們南齊，你們南齊，將世代受我大魏奴役！」
「‘我大魏’？‘你們南齊’？」卓平放下了捂著臉頰的手，冷笑，「看來小姐還是沒弄清自己的立場。」
卓平道︰「小姐心里清楚，雲晨到底對你怎樣？對你真有那麼好麼？別到頭來，認賊作父了，都不知道！」
我恨道︰「我心里當然清楚。爹爹究竟對我怎樣，我自己知道，不用你來告訴我！——爹爹對我的好，你不是我，你又豈能體會到？就算他對我不好，這也是我們自家人的事，哪輪的上你這外人來插嘴？」
我執鞭指向他，痛斥道︰「你捫心自問，爹爹這十年對你如何？做出這樣的事來，你簡直禽獸不如！」
听著我的辱罵，卓平不但不怒，還一臉的快意，顯然因為他這個大功臣，而輕易取得勝利的戰事。
我恨恨看著他，知道與他多說無異，便直截了當喝問道︰「我爹爹怎樣了？他現在在哪兒？」
因為秦慕玉的關系，齊軍大約真的不會為難娘。而爹爹若兵敗身亡，娘才真的活不了！
生同寢，死同穴！
卓平也像是想到了這層，臉上的快意終于散淡了下去。
卓平的目光掠過我，瞧向了秦慕玉。
自然地，我也瞧向了他——
秦慕玉本來一直看著我，看著我們這里，這刻听到我與卓平問的話，便轉移了目光。
秦慕玉本是看著我的目光，又轉回了那片廢墟。
他的神情依舊沉痛，但到底已恢復了一軍之帥的從容。
他從容地驅馬過來，從容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不是一直問我，你爹娘怎樣了嗎？」秦慕玉勒了勒馬，居高臨下看我。
秦慕玉冷漠無情道︰「雲晨已經戰死。」
雲晨已經戰死……
這句話從誰的口中說出我都還可以不信，可是是從一直咬著爹爹不放的他的口中吐出。
似乎四方天宇，只有他最有理由第一個講出這話。戰事已經結束二十多日，爹爹已經戰死二十多日，到今天我才知道。
一直以來，他的宿敵終于死了，秦慕玉言及此，齒間有著顯而易見的殘忍和快意。
這一瞬間，那種快意甚至超越了內心深處克制的悲慟。
這場戰事中，能令得他悲慟的，只有娘。
因為他，娘不會死于戰亂。
生同寢，死同穴……莫非是娘殉了情？
我慢慢轉向那一片被燒作炭灰，覆蓋著厚雪的廢墟。
他先前對著那一片廢墟傷悲，莫非……
「你娘縱火**，我趕到時，已經來不及……只在火坑里刨出了她燒焦的尸體。」仿佛看出我在猜測什麼，不知什麼時候下了馬的秦慕玉，在我身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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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下鄉了，比城中村還偏遠的村子。村子里最近基本每天都會停會兒電。所以以後更新大約都在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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