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武收到通知趕來時,靳如琛已經被送進了手術室,季亞楠就在門外守著,衣服上染著大片的血跡,唇上沒有血色,眼眶卻紅腫得厲害。陸武的拳握得死緊,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將眼前的女人撕成碎片……
他只將季亞楠像拎小雞一樣從地上拖起,瞪著她的目光凶狠駭人,「季亞楠,你一定要將琛哥搞得遍體鱗傷才滿意是嗎?一定要他以這種方式償還你才知足對嗎?」
他吼得大聲,拽著季亞楠的衣領幾乎讓她窒息,可她卻不掙扎,一雙水眸毫無生氣,好像也並未將他的話听進耳里。
「他拿身家拿半條命去彌補,你還嫌不夠?紀步清不就為你截了一條腿嘛?季亞楠,你信不信讓琛哥為你截四肢,他眉都不會皺一下。只要你還願意要他。」
只要你還願意要他……
這八個字,重重的敲進季亞楠心底。狂傲不羈如靳如琛,這一生唯一的恐懼,竟是被季亞楠拋棄,她若執意不要他,他活著大概也半點意義都沒有。
與他相愛一場,季亞楠又怎會不知他是真的動情?除卻最初的震驚和怨恨,她從未懷疑過他對她的感情。只是縱多牽連讓季亞楠認定彼此遠離才是最好的結局,卻不曾料想,靳如琛會逼她,也逼自己到這樣的地步。
才剛停歇的淚又再度涌出,一滴接連一滴咂落在陸武的手背上,他原本滿心滿懷的怒氣,頓時被那些眼淚砸了個精光。
像被燙了手般,他松開對季亞楠的鉗制,看到她再度癱坐在地上,抱著雙膝默默流淚卻咬牙不哼半句的樣子,心里面的滋味可真的是五味雜陳。
「行了,別哭了。」許久,他突然遞了紙巾過去,語氣還是凶的,「要讓琛哥醒來知道我讓你哭了,不曉得他會心疼成什麼樣子,你……別哭了。」
季亞楠不去接紙巾,但也慢慢止了淚,只是一雙水眸神采不在,只執拗的看著五米開外緊閉著的手術室大門,那上面亮著的手術燈,紅得刺眼,就像季亞楠這會兒的世界,滿目瘡痍,全是血色。
過往的很多畫面開始在腦海里回放,她和靳如琛第一次相遇的那條暗巷里,他吻了她,而她按了他月復部的槍傷。
第二次酒吧的踫面,她被下了藥,對他投懷送抱,兩人春風一度,離開之前他說,「我看上你了」……第三次踫面,在Helen的喪禮上,他突然出現,傲慢宣布她是他的女人。
第四次,第五次……他一點一點的蠱惑了她的心,為她擋槍,為她搏命,親昵的喊她「小野貓」,咬著她的耳朵不厭其煩的說「小野貓,我愛你」,一起看過日出日落,一起在床上翻雲覆雨,一起對著蒼茫夜色幻想以後共建家庭有了孩子之後的生活……
她曾將這個男人當做全部的世界,這個世界由他親手摧毀,雖已滿目瘡痍,但過往猶在,歷歷在目的,除了記憶,還有被她刻意壓制的感情。
靳如琛這三個字,早已經是季亞楠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她急于撇開他,卻不曾想過,如果他死了,如果從此再看不到他了,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他問她,以命還命,夠不夠?
可還與不還,季亞楠的心口都已經破了一個洞,可能治愈她的,是時間而不會是靳如琛的自殘或死亡。靳如琛逼她,說是為自己求一個機會,又何嘗不是要逼出她的真心?
可,真心是什麼呢?即便那些千絲萬縷可以一筆勾銷,可季亞楠如今想要陪伴的人,卻是紀步清,不為紀步清為她斷了一條腿,只為在紀步清身邊,她可以求得到安寧。
這一路走來,她已太累,早懼了轟轟烈烈的感情,與紀步清細水長流,也許才是她真真正正的心之所求。可這些,明白的人又有幾個呢?
陸武見她一臉恍惚,忍不住又道,「季亞楠,為你付出的,真不是只有紀步清一個。這一年來,琛哥受的苦壓根沒比紀步清少過。當初炸彈爆炸為了護你,他傷了背也傷了腦,人雖安然活下,卻經常頭痛,止痛藥都成了他生活必需品了。還有他的腳,被軍佬和判官傷的,現在一刮風下雨就難受,嚴重的時候,琛哥連路都走不了。還有胸口那一刀,是你傷的他吧?現在也落下了心絞痛的毛病。這些他都沒想告訴你,事實上也沒機會告訴你,可是,季亞楠,琛哥他不喊疼,並不代表他就不會疼。」
「……」。
「我知道你們之間有很多恩怨糾葛,不是我們旁人能理清的,可是琛哥他真的很努力在彌補挽回,你難道真的不能給他一個機會?非要等到人沒了,再去面對和悔恨嗎?」
陸武說了很多,還扯了向豪的死,告訴季亞楠向豪和靳如琛的相識,以及他們之間的感情有多深。其實陸武的目的很簡單,想為靳如琛說話,想讓季亞楠心軟。
但季亞楠自始至終一聲不哼,陸武甚至都不確定她是不是有將那些話听進去。
靳如琛的手術將近三個小時才結束,醫生出來時說了一大堆,但季亞楠只听到幾個關鍵詞。一是月復部大動脈破裂引發大出血,二是胃穿孔了,三是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需要24小時縝密觀察。
季亞楠在听到「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就松了氣,隨後看到靳如琛被推了出來,臉色慘白,血色全無,陸武喊了他幾聲才見他睜開眼,但緊擰著眉顯然有些承受不住傷處疼痛,卻本能的搜尋季亞楠的身影……
兩人視線一對上,才見他微松了眉,嗓音低啞而無力,「小野貓,對不起……」
對不起……這三個字用說的太過輕而易舉,所以他以命加持,只願她能明白他的真心實意。
季亞楠不吭聲,頭一偏,眼淚又落下。轉角處,輪椅上的紀步清目睹了整個過程,確定靳如琛安好,轉了頭道,「阿帥,推我回去吧。」
回病房後,紀步清做的第一件事是給季亞楠打電話。
剛剛一直是恍惚狀態並未注意到手機鈴聲,這會兒人松懈下來,鈴聲響起倒覺突兀異常,季亞楠沒看屏幕就摁了接听鍵,在听到紀步清聲音時明顯一愣,隨即就解釋,「我臨時有點事,所以……」
紀步清並未讓她把話說完,嗓音溫潤依舊,只道,「沒事,我只是打個電話告訴你,我困了,現在就準備睡了,你一會兒也不用過來了,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