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紀步清,眼神里不自覺又流露出深深的愧疚,卻不知道,正是這樣的眼神刺得紀步清整顆心都不舒坦。
十五分鐘後,許是藥效終于發揮,疼痛稍輕,紀步清精疲力盡昏睡過去,季亞楠剛覺得松了口氣,卻听莊帥說,「楠姐,昨兒靳如琛自殘的事,紀少都看見了,他其實是等到靳如琛手術完成後才回病房給你打的電話。」
「……」。
「我知道你隱瞞這些本意是為紀少好。可是,楠姐,你們三個不可能永遠這樣耗下去,你是不是應該……」
「莊帥,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對紀步清感激和愧疚多過其他?」不等莊帥把話說完,季亞楠已經打斷了他,直接將疑惑問出口。
莊帥明顯有些遲疑,但還是點了頭,「我本來以為你們之間是有愛情的,只是太過後知後覺,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這兩天看你們相處下來,我總覺得,你們對彼此都太過小心翼翼。也許無論怎麼努力,我們都回不到在煙霞那樣最單純的狀態了吧?」。並不否認,他們陪在彼此身邊,帶給對方的都是歡樂和滿足,可這樣的歡樂和滿足,卻又帶著如履薄冰的味兒,好像一不小心平靜冰面就會完全碎裂。之前莊帥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可直到昨晚看到靳如琛自殘的那一幕,他才隱約明白,紀少和楠姐之間,缺的是什麼。
是隨意。
靳如琛對楠姐還有愛,所以他用盡方法展現和彌補,楠姐對靳如琛有怨卻也有依賴,所以只要靳如琛稍一逗弄,她的脾氣就全面爆發,她會質問靳如琛怎麼舍得那麼逼她,可是她不會問紀少怎麼會舍得一聲不吭就選擇離開。
紀少愛楠姐,這點誰都無法否認,可或許是已經習慣了站在仰望她的位置,當這種相處模式突然被打破被改變,很明顯可以看出紀少的拘謹生硬。楠姐也是,對紀少,她帶了太多的愧疚和感激,以至于她不自覺對紀少有一種彌補的心態,又因為知道紀少心底的自卑,所以對他就更是小心翼翼。
但兩個人要長久的相處相守,是無法靠這樣的關系去維系的,愛情里需要的是平等,是隨意,是舒心。
莊帥的意思季亞楠明白,心底卻有更深的疑惑。她不懂,為什麼她對紀步清簡簡單單的一份感情,會被身邊的人解讀成各種各樣,是真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還是,旁觀者無法切身體驗她心里的感受?
她覺得答案更偏向于後者,可陪著紀步清的時候,她的腦子也有數次閃過靳如琛的臉,蒼白的臉色,絕望而乞求的眼神,像是烙印一般烙在心底,她決意不去踫觸,卻也無法使那烙印消褪。
不曉得自己睡了多久,紀步清醒來時天色已暗,莊帥也已經離開,季亞楠還是坐在床側,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握著他的手,目光落在窗外,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他的手指稍稍一動,她就回過神來,模了他的額頭確認他體溫正常後,又忙不迭問,「睡飽了嗎?腳還疼不疼?肚子餓不餓?」
紀步清眨眼,忍不住笑,「一下子問這麼多問題,要我先回答哪一個?」
睡太久加上高燒剛退的關系,他的嗓音低啞得厲害,听得季亞楠又擰眉,將臉湊近,抵著他的額像小貓一樣蹭著,「不要你回答了,反正你肯定都說好。」
「不好。」。
「什麼不好?」
「就是不一定都說好。」
「……?。」
見季亞楠有些被自己繞暈了,紀步清笑笑,揉亂她細軟的發,「肚子真有點餓了,幫我倒粥好嗎?」
季亞楠點頭,將保溫杯里的粥倒出,很自然的舀粥吹涼,而後想喂紀步清,卻見紀步清搖頭,「我自己來就好。」
「可是……」
「楠姐,我手只是沒以前靈活了,但功能仍在,我可以自己喝粥的。」
他堅持了,季亞楠自然也不強求他。只是看他舀粥的動作緩慢又吃力,心底總是不好受的。好不容易等到紀步清將一碗粥喝完,季亞楠拿了紙巾替他擦拭冷汗,卻听他突然開口,「楠姐,去看看靳如琛吧。」
季亞楠的手因而明顯一頓,三秒後才回答,「他現在沒什麼生命危險。」
「我現在也沒有。」
「……紀步清。」
「去看看他吧。」
季亞楠惱,紀步清卻只是笑,明明笑得那麼溫柔卻讓季亞楠漸漸感覺抓不住他,他好像離自己很近,又好像離自己很遠。她有些慌,低頭去吻他的唇,唇齒貼合著聲音模糊,「紀步清,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你。」
說過要給你幸福,就不會再回頭罔顧。別人可以不懂,為什麼你也能懷疑?心慌中帶著小小的憤怒,季亞楠覺得委屈,而紀步清也沒有回應她的吻,只是轉開頭,笑得仍是那般溫柔,「楠姐,我知道你還放不下,所以……」
「誰說我放不下?我明明已經放得徹底了,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懷疑我?我是愛過靳如琛,但那不代表那份愛會存在一輩子,紀步清你混蛋,別人不理解就算了,為什麼連你都要質疑我?」
她明明那麼努力朝紀步清靠近了,結果每個人包括紀步清自己都在想辦法將她推離,季亞楠脾氣再好,這時候也很難隱忍不發。不等紀步清說完,她就開了吼,連帶的揮手摔了床頭櫃上的玻璃杯。
碎片四濺,在紀步清臉上劃出一道血口,季亞楠看見了,卻握了拳忍著不去關心他。紀步清自己也不甚在意,用指尖抹去血跡後,笑意也抿去,「楠姐,看到靳如琛自殘時,你的心,痛嗎?」。
他問得認真,黑眸直視著季亞楠,像是要望進她心底。季亞楠不自覺扭頭躲閃,緊抿著唇,倔強沉默。
紀步清也不介意,接著道,「我只是覺得,陸武說得很對,逃避和麻痹自己都不是好的辦法,不能非要等到人沒了或者事情無法挽回了,再來悔恨。我不是想要推開你,只是,楠姐,如果你真的放下了,那麼,去關心一下朋友又何妨?你抗拒,恰恰就是因為你在乎,你害怕死灰復燃,你害怕對不起我和你之間的感情,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