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血 第十二章  情難舍 一曲悲歌

作者 ︰ 雨中蘭花

第十二章情難舍一曲悲歌

秋風秋雨秋剎人,秋波秋送秋情真。秋望秋深秋時去,秋收秋喜秋意深。

——《秋》

任一民因家庭生活困難重重,決定退學,找工作的事對國霞來說,也是相當沉重的問題,不僅在于她對她倆將來憧憬夢的破滅,也讓她感受到無能為力,束手無策。難道這僅僅是一民個人的困難?她想也不是,因為一民上學用的所有花費,她幾乎全包了下來,學費,書本費,每天要吃的飯,甚至于包括一民要參加課外活動的花費。上高中以來,幾乎沒讓一民花過錢,她從內心中早把自己和他拴在一起,這一點,自己的爸媽是支持的。然而,他家庭生活還是難以走出困境,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小妹妹沒被出賣,是因為她和任一民趕巧回了家,如果沒遇到,事情還會發生,不管有多淒慘。一個母親,用雙手織席扒蔞,不管多艱難,一天也只有幾毛錢。雖說在一民爸爸逝後,她上工廠去開始打草繩了,比原來的收入多了一點點,但一民的媽媽則更加辛苦了。

比如說,一民爸留下過去時工作用的,從國外帶回來的日本三洋自行車,媽媽學了兩個晚上,就大膽地上路了。在那兩個晚上,她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摔了多少跤?沒有人知曉。她只為了節約每天上下班的一角四分的公共汽車錢。任一民不是她親生的兒子,她卻在用自己的生命和血汗養育著他,一天天看他長大成人。一民不應該報答她嗎?寸草尚報三春暉,何況是自己深愛的人呢!

在一民送她回家的路上,好長一段路,她沉默不語,心里卻在翻江倒海,她不知以後一起上下學的路上,沒有了一民的歡笑,她是否還能走下去?她感到全身疲乏,似乎要散了架一樣地空蕩蕩的。她望著一民憨厚的笑臉,不知說什麼才好?最後憋出了一句話︰

「一民,你真的決定不上學了?」

「是啊,今天發生的事,你全看到了,我不能讓這樣的事再發生了。」

「那咱們說好,我還要住在你家,晚上放學後,我幫你補習功課,我們一起上完高中,如果可能,你到時候,就以社會青年的身份考大學。」

「到時候,以社會青年的身份考大學?那分數要多好多的。我行嗎?」

「你行的。」

「霞姐,你知道,我干一天活會相當累的,我再在你的指導下,讀一晚上書,我還能活嗎?我說個方法,你看行不?」

「好,你說。」

「你住在家里,我沒意見,你在家,起碼能幫媽媽干些家務事,當然也可監督我,對不?如果我有體力,能學習,我盡量去做,要真累了,我就必須休息。行不?我想退學工作兩年,讓家庭的情況好一些,盡快還上爸爸辦葬時所欠下的債務,讓媽媽的勞動強度減輕些,等弟弟、妹妹再長大一些,也許生活會好一些,我再去讀書就是,完成爸爸的遺願。」

「兩年,你真的能還清欠款?近兩千元啊?」

「我听師付說過,如果能參加他們的包工隊,沒問題。一個月我至少也要掙一百多吧!要比在你爸的部隊掙錢多些。」

「你真能行?那活不是又苦又累?」

「我想我能行吧!我爸爸十三歲就做工了,我快十七歲了,而且還學過,練過瓦工手藝,師付說我行,我就試試吧!有他們的關照,我想我能行。如果我真的有錢了,就也供奉你上學,讓你大學畢業,上碩士,讀博士生,不好嗎?」

「不好,我不讓你供奉我,說你的事,你又扯我頭上,哼!」

「好啦!別生氣啦!我們也不是認識幾天啦!放心,只要你不嫌棄我,我保證把你娶回家來。」

「又瞎胡鬧了。」

她們一起到了霞家,看到她爸爸、媽媽正地一起聊天,一民照例如前打了招呼,兩位老人也是點頭示意,媽媽笑逐顏開地說︰

「怎麼才回來?晚飯吃了沒有?」

國霞說︰

「他家有點事,耽擱了,我去廚房搞點兒就行了,您二老休息吧!難得啊!老爸。」

邊說邊放下書包,進了廚房。霞的爸爸呵呵地笑了起來說︰

「今日得空閑,還讓你這丫頭看見了,呵呵。」

扭頭看了進廚房的霞,就招呼一民說︰

「過來,一民,家里發生什麼事啦?跟伯伯說說。」

「伯伯,沒什麼事,我想幫家里做事,不想上高中了。」

「什麼?不繼續上學?你要做什麼?」

伯父有些急了地問道。正好,國霞端著飯從廚房出來,對她爸爸說︰

「爸,他姨又來逼債了,還要把他小妹妹賣了,要不是我們正好趕巧回了家,說不定這事就成真的了。為了還清債務,幫助家里,他想做瓦工去。不繼續上學了。爸,你說咋辦?」

一民家庭生活困難的情況,國伯父是知曉的,本來他還想讓任一民高中畢業後,考取軍校,或者讓部隊招他入伍,想這樣減輕家庭負擔,而且家庭成了軍屬,地方政府也會多關照些。這小子聰明能干,或者畢業後,讓他入伍,入伍後再讓他去讀軍校,對霞兒也總算有個交待。想不到事情發生突變,讓他也頗感為難。他猶豫了一下,說︰

「一民,你怎麼想的,和伯伯說說。」

于是乎,一民又把路上對霞說的話又復述了一遍。伯伯不時地點點頭,認為這小子想的還是比較周全,這孩子真有股志氣在身,難免以後不做大事,只是有些可惜了,暗自佩服起國霞找了個好樣兒的男孩子。最後任一民說︰

「伯父,老師曾教給我們,說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兩者不可兼得,舍魚而取熊掌者也;也就是說,我現在必須做出選擇,是繼續上學?還是為了這個家庭。我舍棄繼續讀書,是為了這個家庭能繼續生活下去,不讓家破人散?不讓今天這樣的事再發生,弟妹們還小,我必須這樣做,沒有別的選擇。」

「好吧!孩子,你有志氣,做的對。我支持你,要努力去做好你想做的事,就是出路。」

國霞幾乎楞住了,沒想到,爸爸會如此支持他。後來她才知道,是爸爸行的緩兵之計,想讓一民退學後,至年底招新兵時,再做安排。

周一,任一民上學校把申請退學的申請書交給了班主任老師,不料老師也極為吃驚,這是他從印尼排華歸國後的第一個工作,一年多來,和全班同學搞得火熱,氣氛融洽極了。任一民也是他承認品學極佳的孩子,有出息,以後也會有前途。然而,在社會主義好的社會里,為什麼這樣的孩子不能繼續上學讀書,卻因為家庭生活困難要退學?他覺得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必須要向任一民了解清楚狀況。

課後,他把任一民叫到辦公室,詳詳細細問詢一民家庭生活狀況,當他知曉全家六口人,只有媽媽拼命做工,一月才有30多塊錢的收入,要養五個孩子,還有三個孩子上高中,初中,小學時,他強烈地震撼了。他仿佛看到一個母親拼力地在路上行走,風雨不顧,後面幾個大小孩子伸出手,高喊著︰「媽媽。」

當他知道是國霞每天放學後全在照顧一民的小弟和小妹,而在媽媽上班時,他們只能被鎖在家里,自己照顧自已時,他落淚了。他說︰

「一民啊,我可以為你申請特級獎學金,為你解決一些困難,你是否考慮下不要退學,繼續完成高中學業?」

「老師,不是我一個的問題解決了,家庭就沒事了的,我弟妹們還小,我必須要擔起養育她們的責任。」

老師點點頭,在真情面前,他又能說什麼呢?不過,他還是說︰

「一民啊,申請書先放在我這里,我下午交給校長,看學校有什麼意見,你們這批學生是區政府重點招收的,恐怕還要上區里批準才行。」

「好,謝謝老師。」

一民答應著,心中似乎才解開了一個結,當年上高中,原來是各區政府培養人才的計劃,而不是如常隨隨便便招生的。而自己卻要提前退出了。放學後,他和國霞最後一次一起走路回家,對國霞說及此事。想不到國霞卻向他懷里塞了一大把錢,說︰

「這是同學們听說你因家庭生活困難要退學,自發捐贈的,你收下吧!」

「啊!不要吧!霞姐。」

「同學們的力量是有限的,心意你也知道,大家舍不得讓你走。」

「我也舍不得大家啊,可是——」

任一民說不下去了,眼淚流了下來。

第二天,任一民沒有如過去時一樣上學去,在媽媽騎車上班後,他來照顧小弟和小妹,他看到小妹眼楮中的奇怪眼神,就說︰

「怎麼啦?大哥照顧你們一天,不行嗎?」

「真的嗎?大哥哥。」

「當然是真的。我來教你倆識字,好不好?」

「好!」「好!」

弟妹熱切地答應。

一天下來,在一民的幫助下,小弟和小妹快樂無比。一民把最好的飯菜讓給他們吃,而自己卻找出媽媽的糠菜團來吃,盡管不太好吃,但他覺得自己真的在長大了。

弟妹們也奇怪,為什麼大哥哥沒有去上學,在家照顧他們一整天。而正當他倆奇怪的時候,國霞和數學張老師踏進了家門。

在學校,任一民的數學成績是全年級最棒的,一直讓數學老師刮目相看,所以讓他擔任數學課代表,盡管知他還在學生會搞宣傳工作,仍不放過他。今天听說他要退學了,心中不安,急忙放下手中工作,找同學問及此事,同學說只有國霞知一民的家事,于是向國霞問清了情況,就心想無論多忙,也要再來看望這個學生。

看到任一民家庭的情況,老師落淚了,在臨走時,悄悄地放在小弟弟手中五十元錢,要知道,這幾乎是她一個月的工資啊!

當一民送別老師,和霞一起回到家,看到弟弟呆子似的手中捧著幾張十元鈔票,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于是拿起錢,放在國霞手中,說︰

「霞姐,明天你把錢還給老師,她家也不富裕,她還有兩個女兒,正在讀書。我不能再要別人的錢了,我必須要自己來,用自己的努力工作來養這個家。」

國霞只好把錢收起來,想︰「明天,老師會收回這錢嗎?」

國霞放下書包,就俐落地開始準備晚飯,此時,上學的兩個妹妹也回家了。

一會兒,媽媽也下班了,入門看到熱騰騰的飯菜,高興極了。

晚上,一民在送走國霞回家後,幾年來,第一次沒在她家住下,而是馬上去了師付家,對師付說了自己退學的事,想來日和師付一起去包工隊做工。師付答應了。

第二天早上,六點左右,任一民就起床,嗽洗完後,就拿了塊干糧上路了。

從那時候起,任一民輟學從工的生活就開始了。他擔負起家庭生活的重擔,一個幼稚,天真的夢在他身上破滅了,他也覺得,從那一天起,他真的開始長大了。責任和義務讓他無從選擇,逼迫他不得不面對身邊發生的苦、辣、酸、甜的生活。

我們常說,一個人的發展是離不開機遇的。擺在任一民面前的是什麼樣的機遇呢?他和國霞之間的情感發展,是否會因為他的輟學,也變化成一曲人間悲痛欲絕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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