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血 第四十章  幸福聚  驚聞家破

作者 ︰ 雨中蘭花

第四十章幸福聚驚聞家破

「天堂」行,風光好,處處紅旗飄,一片砸搶燒,革命造反幾時了?幾時了?低首語,不敢笑,激蕩口號天地繞。陰雨綿綿何時停?舉家歡樂何時到?

——《天堂行》

話說任一民和國霞攜女兒來到M城,只見號稱「天堂」的城市,處處紅旗飄揚,*的隊伍接連不斷,高呼著震耳欲聾的口號,「捍衛無產階級*」之類的口號,讓他們不敢高聲說笑,緊張地坐上公共汽車,直奔國霞的父母家。

什麼是無產階級?就是一無所有的階級。解放後,誰還是一無所有的?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的人,只有如任一民這樣的人才是啊!家破人亡了,還革命?

任一民想到這一點,就想發笑。如今的打砸搶成了革命行動,這樣的革命還喊誓死捍衛?真是愚民政策啊!一邊打砸搶,一邊要抓革命、促生產,這樣的革命對國家發展有什麼好處?

破爛的公共汽車,頂上戴著個大氣包,據說是石油能自給自足的中國汽車,哼哧著如同一頭走不動的老牛,在坑坑窪窪的路上,喘著粗氣……。

街面上一色的紅色,斗大的金黃色的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讓人暈眩。好不容易,他們才到達的車站,下了車,踏進了干休所。國霞在門衛處做了登記,用手指向一幢三層樓說︰

「那就是爸爸、媽媽的家。」

只有任萌看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撒了歡的跑向家門,嘴巴中還喊著︰

「姥姥,姥爺——」

門,很快被媽媽打開了,笑逐顏開地歡迎女兒一家的歸來。

任一民一家人的到來,無疑增添了不少喜悅,剛想睡會兒覺的爸爸,也不得不在任萌的推搖下,醒來,下床,招呼女兒一家人。這樣的歡聚一堂,幾年間,太少太少了。

飯菜豐富,一民和國霞高興地說了他們登記結婚的事,爸爸高興地閉不上嘴,笑容滿面一連說「好!」,還拿出好酒,非要和任一民喝上一杯。媽媽手指著他,瞪眼也沒管用,最後,他老人家還是高興地喝了一小杯。酒後,老人家開懷大笑,唱起了京戲︰

「那一日,出了陽平關,緊僵繩,抬望眼,看殘陽……」

任一民是第一次听到老人慷慨激昂,字正腔園地唱戲。看出來,老人家確實高興啊!任萌拍著小手,嚷著︰

「再來一個,姥爺。」

老人沒有再繼續唱下去,卻讓任萌唱歌,給姥姥、姥爺听。任萌信以為真,就真的唱了起來︰

「我是一只可愛的小鴨子,天天起來……」

雙手比劃著,可愛的樣子,讓全家人都哈哈大笑。

飯後,老人把任一民叫進他的書房,兩人落座後,開始了幾年來第一次的談話。

「一民啊,跟爸爸說說,這幾年,你都是怎麼過的?」

于是,任一民就把他離開學校,到家鄉,和小隊長打架,受傷,上H省治療,上北京尋找他們,後上S省,找到他爸爸生前親密戰友,常叔叔幫他上太行山,割草被欺,扛樹干檁條,打狼,參加知青大會,下煤礦搞宣傳,調省報學習……

听的老人驚心動魄,暗暗嘆服。這樣的親身經歷,不僅難得,也讓他成長起來。又問︰

「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和國霞商量好了,想听下您老的意見!」

「你們一點打算也沒有嗎?」

「爸爸,國霞在新疆工作,我在S省,兩地相距數千里,她說必須工作八年以上,才能調回來,我在S省,也不能幫忙,就是求常叔叔幫助,恐怕也難。我要去新疆,您看,行嗎?」

「什麼?你去新疆?你去那里做什麼?」

「是啊,我也在想這件事,任萌讓您和媽媽養大了,我一點也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真對不起,爸!」

「別盡扯這些沒用的,任萌是我外孫女,我養她,不應該?」

「不是,爸爸,是怕累著您二老。」

正說著,國霞進屋來,叫了一聲︰「爸爸」。

「說說你們真正的想法!國霞,你也來了,正好,你也說說,想以後怎麼辦?」

國霞看了一眼任一民,尷尬的不知所措,掩嘴一笑說︰

「爸,是不是一民讓您生氣了?」

「他?沒有,我只想听听你們自己的意見,我考慮怎麼支持你們。」

國霞向一民白了一眼說︰

「爸爸,現在的情況明擺著,他說跟我上新疆,把現在的工作辭了,上那里打工,帶著孩子,過幾年,我們回來,再說。我沒同意。

原因有三個,一是,我還有四年左右,就工作期滿,然後內地有單位接著,我的手續就能辦好。第二,一民現在工作還不錯,不能忍受幾年,等我回來再說?也許還能幫我找接收單位呢!最後的原因是任萌,上新疆,怕她受不了,再說以後上學什麼的,那里的教育咋有咱內地好呢?耽誤了她,可是大問題啊!爸,您說呢?」

「嗯,想法不錯嘛!這不就結了?」

「爸爸,一民這次被綁架,他也心灰意冷,不想再干下去了,他說還年輕,想找別的工作,您看,行嗎?」

「我看行。他剛才說的那個社長,曾是我們學校的學員,在朝鮮戰場上,就別出心裁,耍新花樣,不听指揮,想上漢城去炸李承晚的總指揮部,結果,沒油了,掉下來了,讓我們損失了架飛機,這還不算,他差點丟了性命,在雪山上把腿摔壞了,要不是朝鮮老鄉救了他,命全沒了,回國後,听說腿殘廢了,想不到這小子現在當省報社長了。

一民啊,你想離開報社的記者工作,我沒意見,你做不做記者,我從來不看重你這些事,這你是知道的。你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有股子 勁,正是這點吧,我才讓你和國霞好的。你辭職不干,就給我找別的工作去做,那怕還回煤礦去,也沒什麼了不起,你啊,找下你常叔叔,看能否再做個安排?

關于任萌,還在我們這里呆著吧,現在我們還能動,養活她,沒什麼問題,再有個二,三個的,估計問題也不大。你們先去工作吧,想孩子了,就來看看她,不就行了?」

「爸爸,你怎麼這麼說呀?任萌一個,還不夠給您們添亂的?」

「呵呵,孩子,要不是有韓一平,你不覺孤獨?要知道,我可只有你一個女兒啊!還離我們這麼遠。」

「幾年後,我不就回來了嗎?」

「回來?呵呵,回來咱們再說。你們還年輕,現在有我們照顧,怕什麼?你說呢?一民。」

「啊,爸,我們現在是托您老的福氣,要不然,就任萌一個,我們也照顧不來啊!」

「就是,爸爸太貪了,有一個外孫,還不行,等韓一平結婚了,再給您生孫子吧!」

國霞抱怨著說她爸爸。而老人卻不再說話,搖搖頭,長嘆了一口氣。

這場談話結束後,媽媽招呼國霞出來幫忙準備晚餐,國霞說了一聲︰

「一民,你再和爸爸聊會兒,我幫媽媽做晚飯去了。」

說著,就推門出去,恰在此時,任萌跑了進來,看到姥爺,就抱著他的大腿,扭轉身體,嘟噥著︰

「姥爺,你給我再唱戲啊!」

任一民正想阻止,可老人一把抱起任萌來,說︰

「好,咱就再唱一出戲,請听好——

揚鞭疾,舞長槍,扭轉乾坤,靠的是咱好兒郎……。」

聲音寬宏,大度,傳響了整個庭院。

在這里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任一民給家鄉的二爺發了封信,詢問他老人家和母親、弟妹的情況,並附去二百元錢。

信,很快地復信了,告訴他,二爺因病,在前年就離世了,臨終前還囑咐他們,要照顧一民母親和弟妹,可惜二叔叔沒幫上忙,村里造反派仍經常欺侮她們。去年,媽媽帶孩子又外出討飯,然後,就一直沒回來,听說她帶孩子改嫁到離村有十多里的一個村子,再也沒回來……。

任一民看著信,哭泣了起來,國霞把信搶過去,一看,也掉下了眼淚。她緊緊地靠著任一民,用手揩著他的淚,安慰著他說︰

「一民,堅強起來,她們和我們一樣,需要你的堅強。」

「媽媽被迫改嫁了?」這個想法讓任一民慚愧不已,她和爸爸的結合是因為自己沒人照顧,在自己的媽媽離世前許下的諾言,如今自己大了,卻引來了災禍,讓她老人家受到了磨難,罪孽深重啊!

她的改嫁是由于生活的窮困潦倒嗎?不是。肯定是被逼上梁山,任一民相信,媽媽是不怕吃苦的。再苦再難的時期,她不是全挺過來了嗎?她的改嫁就是為了要養活自己的兒女們啊!討飯,她不怕。肯定是村子里的那群造反者們逼迫的。要不是自己當年要伸張正義,非要為了老校長說公道話,自己的家庭也不會遭遇崔嶺這群人的栽髒陷害,也不會被抄家,讓她們受到殘酷無情*。媽媽,是任一民對不住你啊!是自己違背了當初對爸爸的諾言,沒能好好保護她們的安全。

這個消息讓任一民感情和心靈上受到了嚴重的傷害,這種感情是撕心裂肺的,包括當年他對爸爸的承諾,他根本沒有想到,局面會發展成這樣子,媽媽的改嫁,說明他人生努力的失敗,他該怎麼辦呢?

這種傷害對他來說是很難痊愈,就算創口愈合也會留下一個醒目的疤,在過後的漫長歲月里,一旦踫到陰風寒雨,那麼傷害媽媽,還不如傷害自己,更何況,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愛一個人,他曾答應要給她幸福的!任一民低落的情緒讓國霞不得不安慰他,慢慢地得以緩解他的情緒,讓他暗下決心,要以自己最大的努力,也要來報答媽媽所做出的犧牲。

國霞說︰

「忘記一切不願記憶的東西。對萬事萬物不要刻意的追求,否則很難走出患得患失的誤區。媽媽也是被逼上梁山,沒有的選擇,你要明白這一點,你要努力做好自己,然後才有機會報答媽媽她的艱辛,她的無奈!否則,你就是個不孝子,你必須要懂得這一切之所以發生,全是你當初給工作組提意見的大字報,這種後果,你必須承擔。

我們的生命要升華出安靜超然的精神,懂得放棄,學會忘記,也就收獲了幸福。世上沒有不平的事,只有不平的心。不去怨,不去恨,淡然一切,往事如煙。經歷了,醉了,醒了,碎了,結束了,忘記吧!你知道嗎?任一民,你醒醒吧!

你要珍惜現有的生活,幸福就在你身邊。當然沒有人那麼灑月兌,沒有人能真正的忘記。曾經愛過,傷過,痛過的日子,永遠磨滅不了,時時的折磨人的心靈。正因為如此,才要學會忘記,學會寬容。知道嗎?

我們的人生在不斷的追求中,只有這樣,我們的生命才有激情,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在追求中體味人生的快慰。沉湎在一段往事彷徨無奈,痛不欲生的時候,忘記是明智的選擇。忘記刻骨銘心的傷痛,忘記痛徹心扉的情感,那將是人的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愛過,痛過,擁有過,失去過,忘記過,這便是多彩的人生。」

這一番話,讓任一民牢牢記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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