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正好被剛剛回來的恩棟站在門口全听到了,他覺得一股熱流流過了全身。多麼樸實的話語,多麼真摯的感情,恩棟被深深地感動了。中華民族是一個善良而勤勞的民族。她還在貧窮與落後里苦苦掙扎著,自己作為這個民族的一份子,應該為她的富足與強大做出貢獻。自己應該盡快振作起來,盡自己的所能為那些善良而平凡的,卻是擁有真情愛意的平常百姓解除病痛。恩棟決定去公社衛生所工作了。
恩棟對張栓根說︰「我明天想回公社衛生所了。我已經一個多月沒去了,一定有許多病人在等著我。我想帶著希兒一起去,她在這里會給桂枝嫂子添很多麻煩的。」
一旁的桂枝听了,忙接話說︰「男人怎麼帶孩子!再說你每天忙著給病人看病,哪有時間照顧孩子。把希兒留給我吧,我一定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
恩棟覺得桂枝說的有道理,就把希兒留了下來,自己去公社衛生所上班了。
馬書記看到恩棟很高興,說︰「喬醫生,你終于來上班了。我前幾天去郊區開會,劉區長還問起了你。我把你的情況對他說了,他打算過幾天去下窪大隊看你呢!有幾位劉區長介紹來的病人跑了好幾趟了,問我你什麼時候能來上班。你再不來的話,怕有的病人就要跑到下窪大隊去找你了。」
恩棟回到衛生所後,人們很快就知道了,各個地方的病人陸續都來了。他每天從早忙到晚,已經不僅僅是工作八小時了。痛苦的感覺也似乎被從早到晚的緊張工作分解淡薄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沁心徹骨的難熬了。可當一天忙碌的工作過去,黑暗里躺在冰冷的床上,對亡妻的思念依舊是深深切切,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痛,讓他一次次的夜不成眠,淚如泉涌。
天很快冷了,桂枝為希兒做了一身花布棉襖和棉褲,改梅的婆婆給希兒繡了一雙虎頭棉鞋,希兒完全被打扮成山里妮子了。尤其是剛從外面玩完回來,兩個臉蛋紅撲撲的,根本沒有剛來時的樣子了。
恩棟還是每個星期六被張栓根接回下窪村,回來後他要為五爺扎兩次針,余下的時間大都是在盈如的墳前度過的。
大小雪之間,是山里人殺豬的日子。張栓根專門選恩棟回來的星期日這天殺豬。山里人也沒個紅火事兒,哪家殺豬倒也成了一件熱鬧事,來幫忙的,來看熱鬧的,大大小小聚了三十多人。
按山里人的規矩,殺豬的東家這天要給所有來的人吃殺豬菜。一大早,桂枝就叫改梅和村里的另一個小媳婦來幫忙做飯。三個人用靈巧的手搓著二蓨面,改梅的兩只手可以同時搓十根蓨面,把個恩棟看得眼花繚亂,直勁驚嘆她搓蓨面的功夫。
希兒從沒見過殺豬,當屠夫拿著刀子在豬圈里抓豬時,豬因恐懼發出的巨大嚎叫聲,嚇得希兒緊緊地抱住爸爸的腿,就快要哭了。恩棟趕緊把她抱在懷里,輕輕安撫著。
不一會兒,眾人就幫著把豬毛褪淨了。屠夫切下豬頭放到一邊,又切下豬脖子遞給桂枝。說︰「槽頭肉炖土豆,調蓨面最香了。嫂子,你也多預備些,別把你家的鍋吃塌了。」
桂枝笑著說︰「你盡管放開肚皮吃,別撐著你。」
桂枝把肉拿回屋里,切成一塊塊的肉片,改梅削了一大堆土豆,洗淨切成條,炖了滿滿一大鍋。外面臨時搭起一個大灶,坐著一口大鐵鍋,蒸著一籠籠搓好的蓨面。
飯熟了,張栓根把恩棟和希兒讓到炕上,桂枝先給恩棟盛了了一大碗,恩棟吃得很香。希兒看著那黑不溜秋的面,猶豫著不肯下筷子,看見爸爸吃得很香,就試著吃了一小口,又滑有精,口感很好,味道也特別香,她把一碗都吃了。
桂枝看見了,還要給她盛,說︰「看來希兒妮子愛吃二蓨面和肉,趕明兒給你炖肉吃。」
希兒擺手說︰「大娘,我吃飽,不要了。明天你給我炖個豬蹄吧,我最愛吃豬蹄了。」有一些在屋子里吃飯的人听到了希兒的話,過幾天他們殺豬的時候,一家給希兒送來了兩只豬蹄。桂枝隔幾天就給希兒炖一只豬蹄吃,一直吃了很長的時間才吃完。
這件事情對希兒幼小的心靈有一定的影響,她覺得村子里的人都很疼她,見了她的面總是呵護關愛著她。只要知道她喜歡什麼,他們如果有的話,就一定會給她送來。這使她覺得自己被一種濃濃的愛意包圍著。
希兒時時想念著媽媽和外公,天真她真的以為媽媽和外公在很遙遠的地方,像爸爸以前一樣。會有那麼一天,媽媽和外公就會從遙遠的地方回來了。
有時候,恩棟回到張栓根家,希兒高興地撲上來,恩棟疼愛地抱起女兒。希兒摟著爸爸的脖子,親著爸爸胡子拉碴的臉,說︰「爸爸,我好想你呀。我也好想媽媽和外公。你總能回來看我,媽媽和外公什麼時候才來看我呢?」
恩棟的心一陣發緊,深深的悲哀從心底升起,心酸的淚水悄然而落。他為了不讓女兒看到自己的眼淚,緊緊地抱住女兒,讓女兒的臉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希兒被他的胡子扎得「咯咯」直笑,說︰「爸爸的胡子好硬,扎得我好疼。」
桂枝忙接過希兒,說︰「大娘不疼希兒嗎?為什麼還要找媽媽?大娘會像媽媽一樣疼希兒的。」
希兒眼楮紅紅的,低聲說︰「大娘很疼我。別人也很疼我。可我就是想媽媽。」
桂枝把希兒緊緊摟在懷里,喃喃地說︰「可憐的娃兒。就大娘當媽媽吧。」
恩棟神色黯然地出了門,張栓根知道他又去盈如的墳前。張栓根對妻子說︰「喬醫生總是這樣難過,得想個辦法。你看他越來越消瘦,越來越憔悴,眼看著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