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進玓瓅居以前,蘇琴具有少女的心態,在離開玓瓅居走到平原君家里的時候,她的心態已然成熟了,這個一直在理智之下卻抱著愛情幻想的少女,已經蛻變成熟起來。尤其在經歷這一系列的突變,她的心再次堅韌了不少。
皂承不是沒有想過拒絕她的後果,卻沒想到在她需要雪中送炭的時候,他送上的冰塊已經拉離了兩人的心,不管他再怎麼努力也無法縫補那心間的傷疤。宛如丑陋的蜈蚣一樣蠕動銘刻在蘇琴的記憶深處,時不時提醒著她,這個男人曾經在你最需要援手的時候拒絕過你。
于是當皂承以一副往事不要再提的口吻說道。「婉寧姑娘不過是昔日的故友,夫人多慮了,夫人舟車勞頓,雖然暫居劇樂家中,始終不算愜意,趕緊進去休憩吧。」
眾人也附和說著是,當蘇琴是個小女人,吃醋使點小性子罷了,鳳駿也心中不屑起來,女人為情所困難成大事。尤其蘇琴這樣不識大局的女人,更不足為懼,當初能混得五國相印不過是走了狗屎運罷了。
剎那間,心中對蘇琴這個女人的好奇逐漸減少,卻有了更多的打算。蘇琴打蛇隨棍上,听到皂承這麼一說,便捂額說道。
「昨日我有一位閨蜜前來投奔,卻不幸被蛇咬了,中毒身亡,一夜傷心未能安眠,晨起就搬到平原君府上,很是勞累,若是接下來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先去休息了。」
說完也不等眾人有反應,就對皂承府邸的丫頭吩咐道。「有勞姑娘帶路前去為我準備的廂房。」
眾人面面相覷卻無法反駁,蘇琴說的也是事實,可還真沒見過架子這麼大的女人,就連那小丫頭也楞住了,側頭望向主子。蘇琴打趣道。
「怎麼?借住在平原君家,還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小丫頭年齡十四五六,面色羞紅,腦袋卻轉得溜快地趕緊回道。「奴婢月香,請夫人隨奴婢來。」
「請叫我蘇姑娘或者稱呼我蘇小小,只要我一日未嫁給你家主子,我便一日都不是你家夫人。」這話很是不給皂承面子,實則還有難堪的嫌疑。
皂承卻顯得很是大方無賴。「快帶你家夫人下去,她都累得不行了。」
月香趕緊哎了一聲,引著蘇琴朝東走去,穿過曲折游廊一路上青蔥玉翠,甚是清爽,再走過拱門後花園子,從一條鵝卵石鋪墊的小徑直通一座樓,抬眼間樓牌高懸,墨漆金字居然取叫琴苑閣,推門而入,門廳又搞懸一牌匾,四個燙金大字「琴瑟和諧」。
蘇琴的臉色微詫,指著那牌匾問道。「你家主子很喜琴?」
「奴婢不知,大人從不撫琴,這牌匾前幾天才換的,蘇姑娘若是不喜歡的話,奴婢這就去告訴大人。」
听到月香的回答,蘇琴冷笑一聲便不再多言,隨著她的帶引下,便朝琴苑閣後院走去,入眼便是一片湛金的花園,含苞未放的菊瓣在風中對蘇琴致意搖擺,不難看出皂承的心思之細,蘇琴又是一聲冷笑,接著不出她所料,園子盡頭一塊大石碑上刻有三個字「菊錦園」。
她便出口諷刺道。「名菊種類繁多,這園中只有金鏤衣和御黃袍兩個品種還敢稱之為菊錦園?」
小丫頭不懂蘇琴所言,但心中便是記下了,不敢吭聲,只得等蘇琴說完朝前走去,這才趕緊上前繼續引路。
此時蘇琴站在門前半晌沒說話,眼前這樓閣的格局完全按照藏香樓的布局修建,除了石碑的位置與昭陽那個菊錦園略有差異,其他別無二樣。這可不想幾天就能修好的,蘇琴的眼眶有些濕潤,在下人的面前,她卻沒有再露出太多的情緒,只是軟弱無力地對月香吩咐道。
「讓人燒些熱水送來,我有些乏了,以後就麻煩你了。」
不等月香回答,她就從手上退下一只翡翠鐲子順手就戴到月香的手腕上,月香受寵若驚地想摘取,越急卻怎麼也取不下來,急急忙忙地說道。
「蘇姑娘這可使不得。能伺候你是奴婢的福氣,要是這樣一來,奴婢該如何自處啊?」
「給你的便不要客氣,沒什麼不能自處的。趕緊去吩咐人燒水吧。」蘇琴三言兩語就將丫頭打發走了,這才迫不及待地從胸口取出布囊拆了起來。
拆開布囊以後露出一張白色黑跡的絲絹,只見絲絹上清秀字跡。「不辭而別心戚惶然,昔聞主上受擄于宮,武王事主上宅厚故而契機逐來,婉寧悔不當初已然也……」
蘇琴看了幾句就有些看不下去了,怪不得自己走到哪里都有人追蹤,原來真的婉寧搞得事,她竟然讓妍妍帶著斷琴到普菩來尋她,早已算準了她的目的地,而後化裝成妍妍給懸靈捎信救蘇琴。這些作為皆因為她害怕蘇琴委身王鐐以後,派人尋她。
于是她便一不做二不休分別送信給申陽君和黑起,只是她怎麼得知自己前行的路線呢?蘇琴有些沒頭緒,突然想起送信的那只鷹哨,瞬間了然,怪不得她走到哪里都能看到翱翔的老鷹。起初沒當回事,眼下這麼一串聯就能想通透了。
可惜了懸靈,遲遲未能歸來想必是遇害了。一瞬間,她有些怨恨婉寧,可換個角度她也能理解這個女人,奇怪的是,這封信絹里竟然半個字都沒提到智若,這是怎麼一回事?婉寧說她的消失是趁機離開閻羅台,因為她不想呆在閻羅台了。
那智若呢?智若上哪里去了?難道他沒和婉寧在一起?這不大說得過去,婉寧離開閻羅台的最終目的也就是為了智若。婉寧的這封負罪信給她解答了部分疑惑卻又拖入一個更大的疑團里。
這會兒月香讓人送來了熱水,蘇琴洗下以後便安穩地睡去,一覺便是一整天,傍晚醒來時,桌上有些糕點,她卻不敢放心入口,顏洹所言之事還在耳邊回繞難以消停。取下頭上的銀簪試了下,她才放心地填飽肚子,剛準備踏出門就听到門外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帶著雀躍與輕浮地喊道。
「親愛的,你醒了?為夫可是為你守門許久了。」
蘇琴不吭聲放棄出門的決定,打算回到床上再睡一覺,卻發現腦海里全是皂承的身影,從初識他把她當做孌童褻玩得到的教訓,到後來兩人面和心不合,再到豐都之行的互相互助,以及後來的春秋堂同台奏樂,昭陽城外的野合兩情相悅,時至今天的心離背向。
無聲無息中酸澀的味道從舌尖延蔓到全身,傷心的悲戚攫住了她的情緒,有些不忍他依舊站在門外的難受,最後還是敵不過情感的催促,起身朝門外走去。
推開門,空無一人仿佛之前那句話不過是自己憑空杜撰的一般,想想那人也沒有耐心等自己使完小性子,心中頓時一松就關了門,轉身不期看到皂承不知從哪里蹦出來,嚇得她當場驚叫。
「你有病啊?這樣嚇唬人?」
皂承一掃之前的陰霾與決絕,笑嘻嘻地說道。「你看我哪里像有病的?對了,你是神醫的高徒,來給我號下脈,順便全身都模一模檢查一下,到底是哪里有病?」
蘇琴好氣又好笑地扭頭不予理會,皂承追上去。「親愛的,听話快消氣,消了氣我便告訴你緣由,不然我就……」
「你就怎樣?」蘇琴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不然我就把你趕出去。」皂承惡作劇地說道。
蘇琴臉色微變,果然只是人家屋檐下的人,想留便留,想趕便趕,一時間心情復雜,甚是不快,哪知皂承露出可憐兮兮的面容,在那張絕色的臉上變得尤為滑稽。
「這是我的房,我怎敢把我的夫人趕到別人的房去睡?夫人,快別生氣了,為夫當時只是為了保護你,若是那是為夫把你接進門,只怕你性命難保。」
「是嗎?為了保我的命還是為了保你自己的命?」蘇琴冷笑道,打開他要摟自己的手。
皂承誓言旦旦說話不眨眼地點頭。「當然是保你的命,你知道吳和正在找我的茬兒,你這一來不是給自己尋禍事嗎?我驅趕你,他便把你送來遂我的心願,如果我把你接進門,那他豈不是正好拿捏你做把柄?」
「那你可曾想過我是如何只身一人到普菩,我一身狼狽站在你家大門口時,你可曾念及過我的性命也堪憂?」蘇琴顯得有點歇斯底里,突然發現自己的情緒波動太大,和這個自私的男人再談下去,自己便會更傷心。
當下她突然噤聲,皂承詫異地望著她,他知道她只身一人來普菩是不容易,也得知她是一路上逃來的,可當時他有什麼辦法?他始終相信她是能解決這些事情,是不是自己把她想得太強了,以至于都不擔心她那副樣子還能沒事?
事實證明她是真的沒事,為何還要為之前的事情生氣呢?皂承不明白,非常不明白,他弄不明白女人的心眼怎麼那麼小,難道要大家都出事了才高興?當然他壓根兒就不知道蘇琴為何要投奔他,為何要在如此狼狽之下出現在他的面前。
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思維方向的差異性實在甚遠,此時在蘇琴和皂承的身上得到了淋灕盡致的展現,就在蘇琴胡思亂想為皂承的遲鈍感到抱歉之時,他突然來了這樣一句。
「有人要殺你,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