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老夫人吩咐完這話,又接著道︰「順便跟外院的管事說一聲,將長興侯府來的下人,無論男女,一起趕回去。就說長興侯府的妾室謝氏,好大的架子,都擺到我們鎮國公府來了。——別的就不用多說了。」
那婆子不敢違拗,下去吩咐外院的管事去了。
簡士芸未料到就算大哥不在了,大嫂仍然肯這樣跟自己撐腰,含著淚盈盈起身對著簡老夫人拜倒在地,哽咽地道︰「大嫂這樣待士芸,士芸感激不盡……」
簡老夫人忙扶了簡士芸起來,嗔道︰「你怎麼說跪倒就跪倒?——要是你大哥見了,不知該多心疼……」
簡士芸順勢起身,攜了簡老夫人的手,一起坐到自己屋子里的紅木羅漢床上,跟簡老夫人仔細說起自己這幾年的遭遇來。
簡飛怡這邊帶了從未謀面的大表姐來到自己的院子里,對丫鬟吩咐了一聲,讓她們沏一碗好茶面子,再裝幾碟子點心過來。
丫鬟領命而去。
簡飛怡招呼著陳宜嵐在自己屋里坐下,問道︰「大表姐可是第一次上京?」一邊寒暄,一邊抬眼仔細打量著陳宜嵐的衣裳。見她穿著一件簇新的藕荷色羅紋交領短襦,下系著淡粉色三滾三瓖百褶裙。腰間系著一條茜香色纏枝花腰帶,一支白玉比目魚玉佩從腰帶上垂下來,壓在裙邊。走路的時候,裙擺紋絲不動,卻是簡飛怡學不來的大家氣度。
陳宜嵐微笑著點點頭,也向簡飛怡看過去。只見她膚色紅潤,五官秀氣,身穿一件暗金色芙蓉花底紋的通袖褂子,下系月白色繡藍色碎花馬面裙。料子看上去,倒像是緙絲。
「妹妹這身裙子,真是精致。——可是緙絲的料子?」陳宜嵐看了又看,眼神都挪不開。
大凡世上女子,對衣裳首飾都有異乎尋常的興趣愛好。
簡飛怡也不例外,見大表姐夸自己的衣裳好看,笑著走過去,拉了自己的衣袖給她細看,道︰「大表姐好眼光,確是緙絲的料子。不過我娘說,這料子也就一般,平常穿穿就是了。若真要穿好的,等過一陣子,我娘幫我弄來了天水碧的料子,才叫有個樣子。」
陳宜嵐倒吸一口涼氣。緙絲的料子,還叫一般般?居然還要天水碧?!
「妹妹命好,有舅母這樣的娘照應著,萬事不缺。」陳宜嵐心有所感,微眯著眼楮,細細地摩索著簡飛怡的衣袖一角。
簡飛怡十分得意,拉了陳宜嵐的手一起坐下,滿不在乎地道︰「我還有兩身緙絲的衣裳,也沒大狠穿。姐姐要喜歡,都給了姐姐也無妨。」
陳宜嵐忙把手縮了回去,正色道︰「妹妹好意,姐姐心領了。不敢貪妹妹的好東西。」執意不肯要。
簡飛怡也就罷了。
兩人寒暄了一陣子,丫鬟用水晶托盤上了新鮮茶面子和幾碟子內造點心,放在羅漢床上的四足矮桌上。
簡飛怡一一指著碟子里的小點心,道︰「這是安郡王府送過來的,還有聖上賞的,都是宮里內造的點心。外面買不到的。」
陳宜嵐看見這些小點心一個個做得精致的跟花兒一樣,忍不住每樣都嘗了一個,味道甘美,入口醇香,果然比她從小到大吃過的點心都要好。
「讓妹妹見笑了,說句真心話,姐姐沒有妹妹命好。這些東西,不止沒有吃過,見都沒有見過。——以前我們府里是庶母當家。這些東西,庶母都緊著庶姐……」陳宜嵐看見碟子里的點心,被自己吃得很快就去了一小半,很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喜歡就多吃點,我那里還有呢。」簡飛怡笑眯眯地道。她難得有這樣好說話的姐妹一起相處,覺得十分新奇。又是個不如自己的,反而樂得大方起來。
陳宜嵐一邊吃,一邊想起從隴西過來的路上,娘跟她說起過她的外祖家是如何富貴,她還有些不信的樣子。總覺得外祖家剛復了爵,能富貴到哪里去?今日一見,才知道娘所言不虛。
簡飛怡見陳宜嵐吃完了點心,又儼儼地吃了一碗茶面子,才問道︰「姐姐這次跟姑母上京,可是有要事?」
陳宜嵐坐直了身子,微微一笑,道︰「愚姐是進京待選來的。」
「待選?」簡飛怡心里一沉。——莫不是要進宮?
陳宜嵐點點頭,道︰「愚姐不才,在隴西過了秀女初選,如今等著進宮復選。」
簡飛怡臉上的笑立時僵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陳宜嵐敏感地察覺到,簡飛怡的話少了許多,態度也變得淡淡地。
「妹妹是不是累了?要不我先回去,看看我娘那里安置得怎樣了。」陳宜嵐十分有眼色,趕緊起身告辭。
簡飛怡沒有留她,喚了丫鬟進來,送陳宜嵐出去。自己始終窩在羅漢床上,看著四足矮桌上的內造點心發呆。
陳宜嵐跟著簡飛怡的丫鬟先去了前面簡老夫人的平章院,听說簡老夫人送了大姑太太去了梧桐館,便又跟著去了梧桐館。
看見陳宜嵐從簡飛怡那邊過來了,簡老夫人也起身告辭道︰「你們今日剛到,想也累了。我讓人給你們燒了熱水,你們先洗洗塵,歇一歇。等到了飯時,我讓人過來叫你們一聲。」又叫了四個二等丫鬟,四個婆子過來,當著眾人的面,將這些人的賣身契給了簡士芸,算是送給她使喚。
簡士芸忙道謝不迭,親自送了簡老夫人出院子。
等簡老夫人一行人出去了,簡士芸回到梧桐館的屋子里,對陳宜嵐笑道︰「如何?娘沒有騙你吧?長興侯府算什麼東西,我娘家才是真正的世家高門!」
陳宜嵐抿著嘴笑,道︰「娘可乏了?要不要我幫娘捶捶腿,再去洗澡?」
一旁伺候的丫鬟忙拿了美人捶過來,跪在簡士芸腳邊,道︰「大姑娘不用忙。讓奴婢來伺候夫人。」已經改了稱呼,把簡士芸和陳宜嵐當成正經主子對待了。
簡士芸躺到羅漢床上伸直了腿,有些累了︰「幫我捶一捶吧。我先歇一歇。嵐兒去收拾收拾。」
陳宜嵐求之不得,輕快地應了一聲,叫了一個丫鬟跟進來伺候,自己去淨房里梳洗去了。
吃晚飯的時候,陳宜嵐和簡士芸都梳洗打扮一新,神采奕奕地過來見了眾人。
別人都見過了,只有簡飛揚的義妹鄭娥和簡老夫人的內佷女盧珍嫻沒有見過。
兩人上前專門給大姑太太簡士芸行了禮,又和陳宜嵐問了年歲。三人恰是同一年出生,不過是月份上有差距,便混著以姐妹相稱。
陳宜嵐見這兩人彬彬有禮,舉止有度,同簡飛怡跳月兌任性的樣子大不相同,立刻心生好感。三個人立時在席上便說上了話。
簡飛怡平日里跟鄭娥和盧珍嫻都玩不到一起去,現在看見剛來個說得上話的表姐,卻又跟那兩人好上了,心情更加郁悶,在席上意外地沉默起來。
簡老夫人這陣子正想著要給簡飛怡立規矩,磨磨她的性子,也不去理她,在席間只跟簡士芸說話。
簡飛振見一屋子女人,十分不自在,匆忙扒了幾口飯,便放了碗,對著桌上的人道︰「姑母、娘,各位妹妹慢用。我先走一步了。」
簡老夫人笑著看了他一眼,道︰「去吧。曉得你不自在,我們也不給你添堵了。」
簡飛振臉一紅,訕訕地笑了笑,飛快地瞥了盧珍嫻一眼,見她偏了頭,正听鄭娥在她耳旁說話,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自己,不由心下懊惱,起身悶悶地回自己屋里去了。
席上的人過了一會兒,也吃完了飯。陳宜嵐同盧珍嫻還有鄭娥一見如故,十分投緣,跟著她倆戀戀不舍。
盧珍嫻見狀,起身對簡老夫人和簡士芸問道︰「姑母,可否讓嵐妹妹跟我們一起回去住一晚?我的一塵軒和鄭妹妹的無塵軒,都有好些空屋子呢。」
簡老夫人是盧珍嫻的姑母,聞言笑著道︰「青年姊妹說得上話,也是好事。你們想聯床夜話,也由得你們。——去吧,只晚上別說得太晚,明兒早上起來把兩個眼楮摳摟了,我看見可不依的。」
陳宜嵐大喜過望,趕緊過來謝過簡老夫人,又眼巴巴地看著簡士芸。
簡士芸也笑道︰「去吧,去吧,別在人家屋里淘氣。」
盧珍嫻和鄭娥忙過來謝了簡老夫人和簡士芸,又攜了陳宜嵐的手,一起過去了。
簡飛怡面無表情地看見這三人攜手而去,自己也起身告辭,一個人回去了。
簡士芸看見簡飛怡一個人孤單單的樣子,有些過意不去,問道︰「怎麼不讓飛怡給她們一起過去?」
簡老夫人輕咳一聲,道︰「我這陣子正拘著飛怡學規矩呢。——等學好了規矩,再去不遲。」
簡士芸便不再言語,同簡老夫人又對飲了幾杯酒,便各自回房歇著去了。
是日陳宜嵐從盧珍嫻的一塵軒回到她和她娘簡士芸居住的梧桐館,十分興奮,跟簡士芸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簡士芸听了頭疼,含笑提醒她道︰「跟姐妹們處得好,是好事。可也別厚此薄彼。況且,飛怡才是正主兒……」
陳宜嵐心下一凜,忙道︰「是女兒疏忽了。女兒下午就去尋飛怡表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