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道︰「這法子不好。我的生日,賓客定然很多,但都是男客,請女眷不合適,單請你秦姐姐更不合情理。再另想法子吧。」
元春沉吟道︰「皇上準我幾天假,我也只有這幾天有空。過了這幾天,就說不準什麼時候能出來了。溶哥哥,你的生日,我是真想親來祝賀的。即使不能明目張膽,便是能偷偷看一眼,見識一下這場面也是好的。要是能促成秦姐姐母女相會就更好了。」
水溶見元春語意殷切,心里也感動,想了想,才道︰「這樣,我回府里安排一下,只說瀅兒的生日跟我的生日合辦,到時,就好請女眷了。索性我讓母親把賈府的女眷都請來,再安排你秦姐姐和肖大娘的會面吧。」
元春听了,心里便開始有些激動,道︰「到時我喬裝打扮一下,混到王府里,說不定還能跟我們老太太和太太她們會一會呢。」
「你要見她們也只能悄悄的,不然倒把她們嚇壞了。」
「這個我省得。」元春點頭,便又想起一事,道︰「原來水瀅也快生日了。溶哥哥,他應該快三歲了吧。」
水溶點頭︰「嗯,不知不覺他也大了。妹妹,你進宮也快七年了。我都算著日子呢。只盼著妹妹能早日出宮來,跟我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
元春心里一陣黯然,默然無言,放下轎簾,把臉隱入了暗處。
回到臨敬門,元春和小祥子下了轎,與水溶拱手作別,一徑往宮里去了。
抱琴早等在上陽宮門口,見元春回來了,忙接入,侍衛們見是抱琴領人入內,也不多問,便放行了。回到住處,抱琴一邊給元春換衣服,一邊道︰「皇上來過一次,我就按小姐說的回了皇上。皇上也沒說什麼,只說讓小姐好好玩,開開心就好。後來皇上就到敏妃娘娘那里去了。」
元春見沒什麼大事,也便放了心,換過衣服,坐在床邊發怔。
想起這一天發生的事,便如做夢一般。水溶有心,把宅子的名字也用了自己的名字,那元宅就是她和他的家。她對那個地方已經有了很深的感情。
抱琴叫了元春兩聲,見沒回應,知道她這一天在外定然又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也不打擾她,只端了水進來,服侍她洗漱。
一夜無話,第二天元春倒是哪里也不去,就呆在屋子里,托著腮發怔。
(三十三)慶生辰北府請佳賓見親人元春喬裝扮
第三天一早,小祥子便又來了。這是前日里他們約好的。
元春又換上了太監的衣服。
抱琴急道︰「小姐,前兒個剛出去,怎麼今天又要出去呢?小姐,我可不能再讓你這麼胡鬧了。你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不讓你出這個門。」說著便把身子堵在門口。
元春笑道︰「抱琴,不是我不告訴你。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只怕會擔心更多。我是真的有事要辦。今天出去了,把事辦完了,以後就少出去了。你別攔我了。再者,你也攔不住。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抱琴也知道元春的本事,自己是攔不住的,無可奈何,只得移開身子,嘟囔著道︰「小姐現在的行事是越來越不像樣子了。哪里還是個千金小姐的作風,只跟那些江洋大盜差不離了吧。」
元春不管抱琴抱怨,笑著出門去了。
水溶早在臨敬門候著,一起出了宮門,一樣的雇了小轎,回到元宅。
肖大娘一樣地率僕婦丫頭們殷勤迎入。
兩人回屋溫存了片時,元春便又換裝。換成了婢女的裝扮。
水溶道︰「我們得走了。我得回王府應酬著。府里客人們都等著我呢。你就由李丁的夫人帶著進去吧。到時,你可以讓李夫人配合你行事。這事李丁也早跟他夫人交代過了。妹妹,可委屈你了。不能讓你堂堂正正地進王府……」
元春笑著打斷他的話頭,道;「好啦。我這樣很好。不就是丫環嘛。我在宮里也就是做這個的,又有什麼委屈的了?只要能看一眼我的親人,安排秦姐姐跟自己的親生母親會面,我便真受點委屈也沒什麼。」
水溶攜了元春的手,一起出門。肖大娘滿臉殷切之色,送出門外。
儀門外早備好了一輛朱輪華蓋車。另有一匹鞍轡鮮明的駿馬。還有一個三十來歲的英武男子候在車旁。
水溶攜了元春的手,對元春道︰「這就是李丁,一會兒你听他和他的夫人安排吧。」
李丁過來,拱手一禮︰「在下見過姑娘。」
元春點頭示意,回頭對肖大娘道︰「大娘,你先等著。過些時候我就把秦姐姐帶來。」
肖大娘有些熱淚盈眶的樣子,低聲道︰「多謝王妃。老身……」便有些說不下去了。
元春笑道︰「我先去了。大娘不必太過憂心,就請安心等著吧。」說完便由水溶扶著上了車。
水溶上了馬,一行人簇擁著出門去了。
到了十字街口,一乘四人翠蓋朱轎候在路旁。車馬停了下來。
水溶對車中的元春道︰「我先走了。你們後面再來吧。」
元春嗯了一聲。水溶便帶了隨從打馬去了。
李丁讓隨從用布幔擋了行人的目光。這里元春下車,李夫人也下了轎。
元春上前向李夫人斂衽一禮。李夫人向她微微一笑,也回了禮,低聲道︰「你暫且充當我的貼身丫頭秋憐吧。」元春點頭︰「是,夫人,秋憐听夫人調遣。」
李夫人又讓另兩個丫頭過來,道︰「這是春香和夏馨。都是我隨身的丫頭。春香、夏馨,你們記住,這是秋憐。到王府里,她有什麼吩咐,你們只管照辦。」
「是,夫人。」兩個丫頭應道。
李夫人早听李丁交代過這女子是王爺的人,要領了她進王府,若有什麼事,便听她調派。她當然知道厲害。自己丈夫是王爺一手提拔上來的手下愛將,王爺一直對他們家也不錯。她也不敢多問,只听從丈夫安排而已。
如今見這女子,果然氣度不凡,有羞花閉月之貌,便是穿著次等的衣服,也掩不住那高華輕逸的氣度風姿。便也暗自心折,甘心為她所驅使。
然後大家仍上車上轎。李丁便領了一起緩緩向北靜王府行去。在車里,元春另畫了妝容,把眉毛描粗了許多,臉上用鉛粉搽黑了一些,改變了一下,以免被人認出。
到了王府門口,自有人府里管事的娘子把女眷接入。到了儀門前方下車下轎。
元春上前扶住了李夫人,李夫人向她微微一笑,便一起隨了管家娘子進入,來到上房門口。
梅玲在院門口接著。甫一見元春,不禁一怔,心里嘀咕,只覺好生面熟。
李夫人和梅玲見禮,彼此寒暄,一起進入上房。梅玲只是稍覺異樣,但畢竟是一個下人,便也不放在心上。
春香和夏馨留在外面,元春扶了李夫人一起進去。
里面老太妃正陪著好些女眷一起喝茶談笑。見李夫人進來行禮,便笑著站起來。李夫人忙上前去扶了老太妃,讓她坐下,重又回來坐在備好的椅子上。
元春看了一下,賈母、王熙鳳和秦可卿都來了,尤氏和王夫人並沒來。元春知道,自己母親素日多病,外面多不應酬了,只讓王熙鳳支應。只是北靜王府,面子太大,不能疏忽,所以賈母是一定要來的。尤氏倒不是身體有什麼不好,而是感覺出身寒微,自身有些不敢出頭上高台面,所以也只有讓秦可卿來頂頭辦事。秦可卿先在賈府住了很長時間,早被賈母教過了,雖出身也並不好,但還能從容應對,氣度坦然大方。
元春見了這些親人,心中激動,那眼圈不禁紅了。她忙低頭,假作整衣,背過身去悄悄拭了淚,平靜了一下心情。
賈母和王熙鳳、秦可卿等在李夫人初進來時便都看到了元春,三人也均覺那丫頭好生面善。
王熙鳳悄悄向賈母道︰「老太太,您覺沒覺得那丫頭很像一個人?」
賈母看了看,也悄聲道︰「嗯,我看很像元春那丫頭。只是眉毛粗些,面色黑了些,不仔細看,肯定就認作是她了。」
王熙鳳笑道︰「真是面同命異。大妹妹在宮里享福,這丫頭卻只在這里服侍人。那命運是天壤之別了。」
賈母道︰「也別說她了。她一個下人,哪里配我們說她。太妃這里,萬不可失禮,好好陪太妃說說話吧。」
秦可卿早把兩人的談話听在了耳里,仔細端詳了一陣,越看越疑。她知道元春很有些本事,連寧國府半夜里也能進得來,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心里懷疑著,又見那丫頭向她笑了一下,心里更有些確定了。只是礙于眼前人多,又不好失禮,只得忍耐。
一時又有女乃娘把小王爺水瀅抱了進來,大家都逗弄一番,贊揚一番,送上一些金玉的小禮物。
元春看那孩子,長得很有些像水溶,粉妝玉琢,加上一身大紅的綾羅褂子,腳上一雙虎頭鞋,十分可愛喜慶。心里油然生出一種母愛之情,手不禁悄悄撫上了自己的月復部,不知道那里面會不會有一個也像這樣可愛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