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玲今日里特意修飾了一番。她本自長相秀麗,加上身上的名貴紗羅,以及頭上身上晶光閃耀的珠寶佩飾,更是貴氣非凡,威風顯赫。
元春今日里並沒多加修飾,她本自也不喜奢華,所以只要不出門見客,她就只穿一些家常衣裳,佩飾什麼的,幾乎沒有。頭上也只簪了一只金鳳釵,略作點綴而已。
即便如此,可不知怎麼地,梅玲和元春站在一處,那梅玲的氣勢無形中已是低了下去。元春那雍容恬淡的氣質,竟是梅玲始終無法比擬的。
梅玲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她腦子一下子亂了。這賈元春不是死了嗎?怎麼會在這里成了水溶的外室呢?並且,這賈元春不是皇上的貴妃嗎?如今在這里又算是什麼情況?
元春見梅玲震驚的表情,微微一笑,道︰「梅姐姐,請到里面說話吧。」
梅玲稀里糊涂地隨著元春進了儀門,來到上房外廳。
肖大娘命丫頭奉上茶來,然後退到元春身後。元春擺擺手道︰「大娘,你們都到外面去吧。我和梅姐姐說話,你們還是回避一下吧。」
「這……」肖大娘怕元春吃虧,自己想留下來見機行事。
元春知道肖大娘心里所想,微笑道︰「大娘,梅姐姐和我是老朋友了。她今日來只是跟我敘敘舊,不會有別的什麼事。你們都出去吧。」
肖大娘這才帶了丫頭們出去。卻也只在廊下候著,不敢走遠。
梅玲這才從震驚中醒悟過來,整頓了一下思緒,質問道︰「你怎麼會在這里?你不是死了嗎?」。
「托梅姐姐的福,我現在好好的。我還要活到七老八十歲去,怎麼會死呢?」元春仍自微笑著說道。
梅玲忽地狠狠地說道︰「你這麼做不是存心要給北靜王府帶來災禍嗎?你是皇上的貴妃,卻跟王爺在一起。若是讓皇上知道了,北靜王府上下幾百口人只怕都有滅頂之災。你說,你安的什麼心?」
元春微微笑道︰「我現在並不是皇上的貴妃。皇上的貴妃已經死了。我現在姓袁,是袁夫人,跟皇上一點兒關系也沒有。梅姐姐,我知道你不會拿北靜王府所有人的性命開玩笑,所以也就腆顏相見了。」
梅玲心里忽地生出一種無力感,有些悲哀,有些傷心,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沉默半晌,才幽幽地道︰「我知道,王爺心里有你便沒有我。難怪王爺這麼些日子竟不回家,原來是你在這里。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從一個死人變成了活人,我也不想知道那麼多。我今兒個來,也只是奉太妃之命,要接你回王府去。太妃說了,王爺在外面養女人很不成樣子,讓人看著也不像。王爺喜歡的人也應該在王府里,大家一處住著,才算一家人。」
元春想了想,才道︰「謝太妃成全。請梅姐姐回去向太妃上達我的意思,就說袁春只是一個微不足道之人,讓太妃不用為**心了。我在這里很好,很自在,不想剛從一個牢籠出來,又走到另一個籠子里去。」
梅玲咬了咬嘴唇,道︰「你這話說得可真奇怪。王府里是何等高貴的地方,太妃又是何等的慈祥可親,你怎麼能說王府是牢籠?你把太妃的好意置于何地?這話讓別人听去,可不是笑話?」
元春笑一笑,才道︰「梅姐姐,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說那些光鮮的話,這話說給老太妃听听倒還不錯,還能哄哄她老人家開心,但說給我听,我就只覺好笑。梅姐姐,那宮里和王府里,是不是牢籠,像不像牢籠,只怕你是深有體會的,何用說這面子上的話。」
梅玲一時語塞,好半晌才冷笑道︰「老太妃的吩咐你也敢不听?難不成你仗著王爺的寵愛,連老太妃也不放在眼里了?你也太自大了些。那你說,我這樣回去,怎麼跟老太妃交待?」
「梅姐姐,你回去怎麼說,都由你。我只希望梅姐姐能想想自己的處境。若是我真跟了梅姐姐一起回王府去住,那以後在那王府里,你還有立足之地嗎?」。
梅玲有些不服氣,道︰「便是你仗著王爺寵愛,王府里也不盡然就是你一個人的天下。在你我之間,孰輕孰重,老太妃卻是明白的。好歹我還有一個瀅兒,他如今已是北靜王世子,以後這北靜王的封號也只能由他承襲。你說,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元春淡淡一笑,道;「那可不一定。王爺病重,是誰救活了他?老太妃當初可是說過了,只要救活了王爺,她願意付出王府所有身家。」
梅玲又是當頭一棒,顫聲道︰「那……那個人是……是你?」
「你說呢?這事王爺心里最清楚。若是老太妃知道我就是救了她唯一的兒子的性命,你說,她對我的態度又會是怎麼樣的?你也別拿孩子說事。我跟王爺在一起,生兒子也不是難事。所以若是真讓我進了王府,你想想,你如今所有的,還能保住幾成?」
梅玲噎住了,心里又嫉又恨,卻也不敢發作,良久才道︰「既然妹妹不願回王府,我也不敢強求。只能如實向太妃稟告,由她定奪吧。」
「這樣最好。梅姐姐,你只要不讓太妃非要讓我進王府,妹妹我就很感激你了。這樣咱們各得其所,你做你的王妃,我做我的外室小女人。你只需承歡太妃膝下,討了她的歡心,穩固你的北靜王妃地位,教好未來的北靜王爺,今後你再做好你的太妃。這份榮耀和顯赫,是誰也無法奪走的。我只要得到王爺的心就夠了,別的什麼都不要,我心里就很安樂了。」
梅玲沉默良久。終于想清楚了目前的局勢,站起身來道︰「好吧,我就按你的說法對老太妃如實稟明。我這就回去了。」
元春也站起來,道︰「梅姐姐要走,妹妹也不敢留了。妹妹這里,小門小戶,只怕污了姐姐的玉趾。」
梅玲鼻子里哼了一聲,道︰「你也不用說這酸話。想惡心我?你有王爺撐腰,我以後只怕還得看你的臉色才能在王府里立足呢。」
元春忙道;「妹妹不敢。梅姐姐,只盼你在太妃面前還能為妹妹說兩句好話,讓太妃不怪罪于我,妹妹就很是感激不盡了。梅姐姐,妹妹自知很是對不住你,還請你大人大量,不要生我和王爺的氣才好。」
梅玲不再答話,帶了隨身的丫頭,一徑往外走。
元春也忙送出儀門外,看著梅玲上了轎,出了府門,才回里面。
肖大娘來到面前,道︰「王妃,這女人來,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跟你耍威風來了?」
元春嘆一口氣,道︰「梅姐姐其實也是可憐人。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樣對待她才好了。感情上的事情,真的是自私的。我做不到把溶哥哥與別的女人一起分享。」
肖大娘也嘆一口氣,道︰「王妃,你是有福氣的人。王爺只愛你一個人,這是人所共知的。這樣的男人真的很難得。我自己從前也是跟別的女人爭一個丈夫,爭得死去活來、頭破血流,結果變成了如今的樣子。可兒如今又要嫁人了,這紫陽王爺雖然喜歡她,卻同樣是三妻四妾,並不專一。這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元春道︰「大娘不用擔心。秦姐姐經過了這許多事,已是知道如何把握自己男人的心。便是以後有想不到的,大娘提醒著,想來也不會吃虧。所以,秦姐姐跟紫陽王爺的恩情,應是能長久的。」
「但願吧。王妃,若是老身隨了可兒走了,這府里以後可就沒人幫著你打點了。老身這心里還真有些放心不下。」
元春笑道︰「大娘,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以前的丫頭抱琴,如今在妃陵守靈,我已托王爺將她弄出來,仍然跟了我。以後這府里的事,有她管著,就跟大娘管是一樣的。」
肖大娘點點頭,道︰「若能這樣,老身也才能放心。抱琴姑娘來了,王妃跟她是舊主僕,自然會更貼心一些。」
元春道︰「大娘在府里打理了這麼幾年,可是替我和王爺分憂了不少。我和王爺都很感激呢。若不是怕耽誤了您跟著秦姐姐享福,我們還真舍不得您呢。大娘,秦姐姐的嫁妝可得緊著辦呢,好日子眼看就到了。我們還是繼續去看秦姐姐的金銀首飾吧。」
兩人一道進去,繼續查看替秦可卿新訂的金銀珠寶首飾。
元宅忙著給秦可卿置辦嫁妝,有些勞累,大家都早早地歇下了。元春的精神還好,由于水溶不在家,無事可做,便把武小嬋和武小娟叫到自己房里,繼續教習步雲門的內功心法。
正教著呢,忽听得院外腳步聲響。元春忙讓武小嬋和武小娟停了練習,回自己的房里去。
武氏姐妹剛出門,肖大娘便領了一個人進來了。
那人一見元春,便嗚咽著跪下了。
元春忙起身將她一把拉起,兩人對看,熱淚盈眶。原來那人正是抱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