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說出「將來都不長壽,並沒有好的結局」之類的話,忽地想起這是書中所寫的結局,此時說出來很不妥當。再者,她心里仍有一絲不服氣,難道,她元春真的就只能活二十來歲?還有,這個國色天香的秦可卿也只有短短的二十多年的生命?王熙鳳的結局是怎麼樣的,曹老先生只寫了八十回,並沒寫完,只在前面批語里隱隱約約提到了,暗示是不好的。難道,這都是命中注定,毫無更改的可能嗎?
元春心里沉沉地想著,半天無話。
秦可卿奇怪地望著她,見她說了半截話便不說了,不知想些什麼心事,但細細想她才說的話,似乎大有深意。便有些試探地問︰「你說什麼?難不成,你知道我們將來的事?」
元春回過神來,忙搖頭道︰「我沒說什麼,只是胡說說而已,你也別想多了。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清。可能也只能到閉眼的那一天,才知道自己的命是怎麼樣的吧。」
兩人正說著話,琥珀進來笑道︰「兩位在這里說話呢。戲完了,老太太正找大小姐呢。說馬上要開席擺飯了,請兩位過去呢。」
秦可卿忙下了炕了,笑道︰「也虧琥珀姐姐來。只是我都糊涂了,說著話就忘了時辰,還要姐姐親自來請!」
琥珀道︰「蓉大女乃女乃不用這樣客氣的。先前你在這府里時,我們是何等的好,怎麼當了大女乃女乃就和我們客氣起來、生分起來了?」
秦可卿忙拉了琥珀的手道︰「你也來慪我!別人不知道還罷了,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心?我再怎麼糊涂不知事,也不能忘了你們。只是如今我在那邊府里,身不由己。我天天想著能來這邊來和你們說說話,就像以前那樣,只是再也不能了。」說著便又紅了眼圈。
琥珀道︰「腳長在你身上,誰也沒有綁了你,你想來便來,有什麼身不由己了?你這話也就只哄我罷了。」
秦可卿嘆一口氣,才道︰「你怎麼也說出這等糊涂的話來?你看看你們這邊,這些女乃女乃太太們,何嘗是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更不用說我這個沒有根基如同飄萍一樣的人了!」
琥珀想想這話也大有情理,便不再理論,只說還得回老太太話去,便先走了。
瑞珠進來給秦可卿整衣。
秦可卿有些怔怔地,淒然道︰「我也知道,你們都嫌我了,也都不願搭理我了。我這活著還有什麼味兒?」
元春忙道︰「你看,你又說這樣的話。別人怎麼想我不知道,但我還是跟從前一樣,不然也不會專把你拉來說這會子話了。你就是想太多了,又愛多心,這身子怎麼養得好!別人說什麼你就當耳邊風好了。一個人再怎麼做得好,也不能讓所有人都說了好去,所以你何必在意別人怎麼樣一個態度,怎麼樣一個看法呢?」
「話是這麼說。可樹活一張皮,人爭一口氣。我可是一輩子做人都抬不起頭了。罷了,我也不求什麼了,熬一天算一天罷。」秦可卿灰心地道,一邊又拿帕子拭淚。
元春無法,只得好言安慰。一邊往前邊走去。
秦可卿到了前邊,早又換上笑臉,打起精神支應席面,應對賈母和各位太太女乃女乃們的講談議論等。
元春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暗暗嘆息。
席間,賈母的興致頗高,又叫鴛鴦拿出骨牌來行令。王夫人、邢夫人和尤氏等也都湊趣陪著說笑。
賈母嘆道︰「要是鳳丫頭在這里就更好了。她的笑話兒最多,隨口說上幾句就能引得人發笑。她家去這幾日,我倒有些想她了。只是她也是個沒良心的,去了這麼久,怎麼就沒個信兒來?」
鴛鴦笑道︰「老太太可忘了,昨兒個一大早鳳姑娘就打發人送了幾樣自己出色的針線來,說是給老太太年節的一點小心意。還有大小姐的,正是給她的生日禮物呢。只是昨天事情多,老太太忙得不得了,到那邊府里祭祖宗,又回來亂了好半天。這事兒就這樣忘了,大小姐的東西還是我今兒一大早想起送過去的呢。」
賈母一笑︰「可不是給忘了!幸好有你記著,不然,把人家的一番心意給丟到汪洋大海去了,可不是我老背晦了。」
尤氏笑道︰「鳳丫頭就是這麼可人心疼的。事事都想得周到。老太太也別心里記掛著,早晚就來家了,天天陪著老太太,老太太天天都笑呵呵的,長命百歲地享福。我們這些做晚輩的,想陪著老太太樂一樂,只是沒鳳姑娘那般的口齒伶俐,場面上來得,自己也覺不好意思,怕老太太笑話了去。」
「你有這個心就已是很好了。鳳丫頭也不過喜歡說些笑話兒罷了,我就愛听她說幾句,也沒什麼。你也只是當個笑話兒說說,可也禁不住有那多心的人,還真以為鳳丫頭還沒過門,我就偏心了呢。」
尤氏笑道︰「便是偏心,也沒人說什麼,誰讓那鳳姑娘就是個讓人又敬又愛的懂事的呢,又有誰個敢不服氣的呢?」
賈母道︰「我是真沒偏心。只是今兒個是元春的好日子,你們先去陪了她的酒吧。」
尤氏和秦氏領命前去給元春敬酒,把這段揭過了不提。
(十七)賞春光寶玉落水
轉眼便過了元宵,賈府里便開始忙著準備賈璉成親的事。日子是早就定下了的,二月二十六。新房由賈母指了後面的一處房所,就是粉油大影壁後的小院落,與李紈仳鄰而居,並且到賈母院和王夫人院都很方便。
賈璉雖然是自己操辦,但也不敢自專,事事請示了賈政和王夫人。賈政本就不大管這些俗務,只讓他自己定奪了去。王夫人見是自己佷女的事,不好說什麼,也讓他自己看著辦。賈母倒怕委屈了王熙鳳,特地把賈赦和邢夫人請來,囑咐不能太過節省,所有用度都在官上支出。賈赦和邢夫人倒不好說什麼了,也只得讓賈璉自己放手去辦。賈璉見如此,越性奢華起來,把那官中的銀子不當數,花錢如流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