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手持地圖從山頂上往峽谷內望去,湍急的河道從山體蜿蜒而下,宛如長蛇妖嬈伸展。
從郁郁蔥蔥的叢林山體到冰雪覆蓋的頂峰,落基山美得驚人。高聳陡峭的山坡對于他們這些有備而來的人並不算難以攀越,按照地圖上的指示,他們選取的地段可以說是海拔最低地勢最平緩的地區,因此兩百多人的連隊只花了一個多月就從西雅圖抵達了落基山北段。
羅伊抽掉最後一口煙,將煙從懸崖上方扔下去,小心的折疊好地圖塞進背包里。大概只有上帝才會知道,從未涉足過北美的女皇陛下究竟是如何繪制出這詳細無比的地圖的吧?
整個北美地區,每一條河流,每一座山峰,從海拔到深度標注的無比詳細,甚至連野生動物和植被都有詳細說明。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是她做不到的呢?羅伊不禁暗自慨嘆。
正是由于這詳盡無比的地圖,以及他對她徹頭徹尾的盲目信任,才使得北美探險隊順利攀越了落基山。當人們腳踩北美的脊梁,大口呼吸著稀薄的空氣時,望見山脈東側廣闊的平原沃土,心中不禁被狂喜侵佔。
他們沿路而來,背負槍械彈藥,由于沒有馬匹代步,徒步翻越高山還是比較艱苦的。但好在山林中大角羊、馴鹿等野味繁多,探險隊甚至還打到過灰熊
在山上,他們也曾路過印第安人的村寨,但羅伊果斷的放棄與他們多做接觸。按照地圖上的標記,這些居住在落基山的印第安人是肖肖尼族,他們以家庭為單位,在叢林間搭建起枝條編制的棚屋,家庭與家庭之間極少接觸,缺乏組織和規模,語言方面也難以溝通。
他們看到羅伊的軍隊通常的習慣就是︰靜止不動,仿佛活生生的人瞬間化成了山林間的樹木。他們依林而居,就像埋藏于沙土內的植物根睫般堅韌而貧瘠。
羅伊不打算打攪他們寂靜的生活,按照女皇陛下的意思,他們需要最先建立聯系的應該是落基山以東,大平原區的印第安人。
「準備下山」羅伊上校一聲令下,連隊的成員迅速從背包內掏出冰鎬和纜繩行動起來……
兩天之後,營隊順利的下了山。他們面前是一片開闊之地,蔚藍的天空潔白的雲,一望無際的水牛草隨著夏季的暖風來回搖擺。
遠處有些黑點在緩緩移動,大約一百多個,一定是鹿群或者野牛群士兵們活躍起來了,要知道山林間的野味已經將他們的胃口都養刁了
「打獵去」有人叫囂起來。羅伊樂呵呵的望著士兵們明顯都瘦了一圈的臉,心想是時候讓弟兄們找點樂子了。
一群人將行李物資放在原地,留下百來個兄弟安營扎寨,其他三十多個活躍分子跟著他們的上校,背著長槍以急行軍的速度前進。走進了才發現那是一群野牛,大約一百多頭,正一邊悠閑的吃著草一邊緩緩前行。
羅伊和他的連隊距離野牛群大約三四百步,所有人都半貓著腰,牛群沒有發現他們。帶頭的是一頭老公牛,個頭令所有人大為吃驚︰它起碼有兩米高,三四米長,碩大的腦袋隆起的腦殼,雖然短卻很粗壯的牛角彎曲著伸向前方。
弟兄們嬉皮笑臉的沖羅伊挑眉伸舌頭,意思是︰今晚可以大吃一頓了。
不知是誰先放了槍,一聲巨響過後,牛群躁動起來,開始四散奔逃。士兵們也不管不顧了,紛紛從地上爬起來飛快的接近牛群,一陣亂槍過後,五六頭野牛倒在了血泊之中,頭牛也跌跌撞撞的往人群處沖了幾步,充血的雙眼直瞪著人們轟然倒地。
士兵們高舉著槍歡呼起來,他們奔上前去準備收拾野牛,羅伊雙手插兜樂呵呵的點燃了根香煙。可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陣嘹亮的‘Hiiiiii’的聲音,那聲音是如此的尖銳而有穿透力,仿佛一群魔鬼從地底下冒出來狂呼亂叫。只見一群馬隊踏著漫天塵土,從逆著陽光的方向飛奔而來。
馬上的騎手們光著上身,他們的皮膚黝黑偏紅、黑色的頭發向上扎成冠狀。五官輪廓分明有稜有角。他們的脖子上掛著好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大多數人手中都拿著戰斧和刀子,有的身上還背著弓箭。
是印第安人羅伊和他的士兵一樣張大了嘴傻愣愣的望著眼前這些傳說中的土族,他們矯健的身姿在馬背上灼灼生光。
由于沒有馬,步行的探險隊立刻就處在了下風,三十多個士兵也顧不得野牛了,統統返回到他們的上校身邊,有的手端著槍,有的忙著上子彈,雖然出發前再三說了要和平接觸,但此時對方氣勢洶洶的架勢令士兵們難以放下戒心。
「我們沒有惡意」羅伊率先高舉長槍,走到隊伍前面,用意大利語、英語和法語重復了幾遍這句話。
一百多人的印第安馬隊圍繞著他們繞了幾個圈,馬蹄揚起的灰塵撲頭蓋臉。最終一個年長的印第安人和他身後的一位年輕人跳下馬背,走了過來。
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父子倆,年紀大的父親身材中等,卻十分壯碩,他的舉止有種說不出的尊貴,他的目光祥和從容,看不出太多的敵意。他腿上穿著鹿皮靴、帶流蘇的綁腿,腰帶上別著把刀,旁邊還掛著許多小囊,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圈熊牙,還有一個煙斗,他冠裝的頭發上插著根鷹的羽毛,這標志著他是位尊貴的酋長。
而年輕人大約十八九歲的年紀,他的裝束與他的父親基本一樣,只是裝飾物更多些,他的皮靴上有豪豬的鬃毛,綁腿和皮褲上繡著精致的紅色刺繡,他脖子上也有煙斗和一圈熊牙齒,數量甚至比他父親還要多些,他烏黑的頭發上編入了根閃著藍光的響尾蛇皮,成瀑布狀披散在他黝黑的背脊上。
他們的顴骨很高,眼楮深陷,棕紅色的皮膚上帶有風霜侵蝕的痕跡,他們與落基山上的肖肖尼人很相似,不過更為壯碩和彪悍,年輕的兒子甚至可以稱得上英俊,他瘦削的臉頰和鷹鉤鼻子組合在一起顯得英氣勃發。
酋長先張口用鏗鏘有力的語言說了一大串話。接著他的兒子開了口,以一口純正的法語翻譯道︰「白人什麼時候到了大平原了?這兒是蘇族拉科塔人的土地,白人沒有收到邀請卻隨意在別人家的土地上獵殺野牛,卻說自己沒有敵意?」
羅伊苦笑了下,模模鼻子,看來第一次見面就沒能給對方留下好印象。為了幾頭牛莫名奇妙的成了偷獵者,真是嘴饞惹的禍。
「我很抱歉,」他以法語回答道,「我的人以為野牛並非圈養,我們剛剛從落基山那頭過來,還不熟悉情況。」
年老的酋長又說了一通話,他兒子翻譯道︰「野牛是蘇族人的口糧,蘇族人只邀請兄弟一同狩獵,從不邀請白人」
「我認為我們完全沒有必要為了幾頭牛爆發沖突,」羅伊揮揮手讓手下人收起槍,「我們剛剛從海的西邊過來,在西海岸無人區域定居,我只是帶著人翻過山和好鄰居打個招呼。」
看到羅伊的人放下了槍,騎著馬不停轉悠的紅種人似乎也沒那麼氣勢洶洶了,張開的弓箭被重新背上了背,戰斧也被別回了腰上。
可就在這時,留守的一百多人看到兄弟們被印第安馬隊包圍,便急匆匆的拿著武器奔了過來。結果不知是誰情急中朝天放了一槍,人群再度躁動起來,印第安人也紛紛又拔出戰斧高聲叫喊馬背上的弓箭手射出了箭,好在沒有他們的酋長正式宣戰,箭只射在探險隊員的腳前方並沒有人傷到任何人。
「住手」羅伊大叫道,「我們是為了和平而來」
這次還沒等老酋長開口,他的兒子就憤怒的回應出聲︰「和平?白人的和平是偽善的白人只會用謊言奪取我們的土地你們沒有自己的土地嗎?你們的土地上沒有房子嗎?你們的土地上還能容納幾百萬人,可你們每個人卻都想擁有一個國家」
他年輕的面孔上滿是憎恨,聲嘶力竭的吼叫仿佛在宣泄心中的滔天怒火。無論是先前的法國殖民者還是如今的英國人,他們對于紅種人的種族滅絕政策已經將人種的矛盾推向了瀕臨爆發的邊緣。
羅伊嘆了口氣,盡量以緩和的語氣解釋道︰「紅種人兄弟有不同的族群,听說你們的族群與族群之間也經常爆發沖突。有人流血,有人死亡,有人復仇……我們白人也沒有什麼兩樣。
我們和阿巴拉契山脈那頭的白人不同,我們與他們是敵人,你看我們的裝束、發型、模樣與他們都不一樣。」
說著羅伊上校模模頭上的板寸,指著手下人一溜排的板寸接著說道︰「我們有兩百人,雖然沒有馬,但是我們手中有槍。可我們的槍朝紅種人兄弟開火了嗎?沒有我們只是來打個招呼,是來尋找朋友的。」
紅種人中爆發出談話聲,羅伊從一張張焦躁的面孔上什麼都看不出,他警惕的盯著老酋長的表情,只見老人皺起眉似乎在考慮什麼,可他的兒子明顯沒那麼好說話。年輕人開口道︰「不必再騙人了‘瘋馬’不同意你們留下,‘瘋馬’要你們今天就離開這里,從哪里來回哪里去你們可以仔細考慮。現在‘瘋馬’和他的父親‘坐臥公牛’要走了,一個禮拜之後還會回來。到那時你們走,我們就是兄弟;你們不走,你我之間就要動斧子了這是蘇族拉科塔人戰爭酋長‘瘋馬’的話Howgh」
羅伊听的雲里霧里,過了好幾分鐘他才明白年輕人口中的‘瘋馬’就是在稱呼他自己,而‘坐臥公牛’則是指老酋長。他不明白戰爭酋長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職務,也沒弄懂最後那句Howgh是什麼含義,他只知道獵殺野牛引發的沖突似乎不了了之了,但是他們卻被蘇族人下了逐客令。
見鬼的剛剛翻山越嶺回來怎麼可能無功而返?羅伊朝縱馬離去的印第安人翻了個白眼,心中郁悶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