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幾個原本堆滿了厚書冊的書架上,大半已然空空如也,只有最角落的書架上還能找到幾本書的影子。而那些堆放在店門前的小冊子,自是一本都不在了。原本封面破得幾乎不能用了的書,也賣得一本都不剩。
怪不得柳曼越畫越快,畫得手都酸了,才把那些排成長長的隊伍打發走了。
她看向屋內的眾人,發現除了羅子俊和洛辰依然神情隨性,其他人均顯得有些疲累,特別是趙掌櫃的,額頭竟冒著隱隱的細汗,可他的神情卻是比誰都高興。
「哎呀,柳姑娘果然是有辦法,只一個上午便把老夫積壓了幾個月的舊書全都給賣了,真是令老夫佩服至極啊。」趙掌櫃掏帕子拭了拭鼻頭上的細汗,對著柳曼真心地笑道。
剛開始他倒只是站在一旁看熱鬧,到後來見場面越來越大,書架上的書源源不斷地往外運,他興奮之余也禁不住往上湊。
「趙掌櫃謬贊了,我還要謝謝你們的幫忙呢。」柳曼笑著看向屋里的幾人,開玩笑地道,「你們幾個大人物倒讓我抓了壯丁,為我當起伙計來了。」
「既知道我是大人物,可不能白讓我干啊。」洛辰彎著雙眼湊到柳曼面前,「不過,我的要求很簡單,你就為我畫一幅那樣的畫像好了,放在屋里我時時看著也是好的。我可不像有些人,巴不得天天被你抓壯丁呢。」
說著話,他還有意地瞟了羅子俊一眼。柳曼微微有些尷尬,偷偷地看了羅子俊一眼,羅子俊勾唇笑了笑,仿佛並不在意。蓮夢卻是瞪著一雙眼楮湊上前來︰「誰啊,誰自願被師傅抓壯丁啊?」
見洛辰抽了抽嘴角看著羅子俊,柳曼則是抿著唇不好開口,其他幾人則是心知肚明低頭不語,她忽然一拍手笑道︰「哦,我明白了,你說的是羅大哥。」
「師傅,羅大哥是個很好的人,我一直非常喜歡他,你也喜歡他吧?將來咱們一起……」蓮夢突然一把拉住柳曼的手,熱心地勸道。
「咳……」柳曼差點被咽下的口水嗆到,瞪著兩只眼楮看著蓮夢,果斷地打斷她即將出口的更為驚人的話語,「這些書已經賣得差不多了,你快幫我找人把那些漫畫冊子擺到書架上來,下午就開始賣。」
這些日子住在福運來天天與蓮夢打交道,柳曼深切地感覺到她既聰明又活潑,卻太過天真,有時簡直就像一個沒有經歷過世事的洋女圭女圭,與那個似乎總能看透人世的蓮容簡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她這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這樣驚人的話語來,還是令她意外非常。什麼叫她喜歡叫師傅也喜歡?而柳曼幾乎可以肯定她接下來的話便是讓她與她將來一起嫁給羅子俊。
天,都說古代女人大方,可也不帶她這樣大膽,公眾場合公開分享一個男人的。而且,在她的眼里,羅子俊這個正主兒又算什麼?
羅子俊似乎也沒料到蓮夢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瞪著眼楮看了她一眼,轉目看到柳曼微微泛紅的臉色和尷尬躲閃的眼神,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呵呵,子俊,你有福了。」洛辰拍了拍羅子俊的肩頭,湊在他耳旁低聲說道。見蓮容被伙計叫走了,他便對著羅子俊挑著眉頭別有深意地勾唇笑了一下,爾後大步跟了出去。
「嗯,香草,你盡快把賣書的銀子整理出來拿出四成交給趙掌櫃。」對上趙掌櫃看過來的揣測的眼神,柳曼雙頰微微發熱,又羞又尷尬地別過臉去,借與香草說話來轉移注意力。
「嗯,好。」香草應了一聲,便帶著趙掌櫃到一旁清算銀兩去了。
捂了捂發熱的臉頰,柳曼不好把羅子俊一人晾在這里,想到店里還缺個搬運東西的伙計,便想著向他打听一下,不待她開口,羅子俊卻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笑著道︰「你這鋪子里還需再添個伙計才行,以後搬個書什麼的,你們都是女子,哪里能搬得動。」
「我也正想著請羅大哥幫忙留意一下,看哪里能找到能吃苦又老實的合適的伙計呢。」柳曼點了點頭,贊同地道。
總是羅公子羅公子地叫著,她知道羅子俊雖然面上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心里還是挺難受的。況且,她也覺得生疏了些,就算心里對他未必有意,畢竟也算是朋友一場,叫聲羅大哥倒也貼切。
這最平常的稱呼卻讓羅子俊感覺到兩人被拉開的距離似乎又被拉近了許多,臉上綻出一抹滿足的笑容,指了指鋪子後面的院子道︰「羅松正在里面呢,暫且讓他先在這兒幫幾天忙吧,我讓羅林幫你多多留意。」
「這……」柳曼本顧慮著羅子俊身邊的人手不夠,想到他的院子里還有一群的丫環,便笑著欣然接受,「那就謝謝羅大哥了。」
柳曼又就日後店里所賣的書籍種類以及進化渠道征詢了羅子俊的意見,虛心听取了他的許多意見。待到羅子俊離開時,緊緊看著柳曼的眼里寫滿歡喜,眼底深處更是泛著奇異的光彩。
香草雖然沒有讀過書,算帳卻很有一套。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她便同著趙掌櫃一起,把賣書所得的所有銀兩進行了統計,交付給趙掌櫃四成近五十八兩銀子,又按照柳曼的意思,從剩下的八十多兩銀子里取出了五十兩先還給他。
盡管銀兩的數目與他所預估的差不多,但畢竟拿在手里的是真真切切的白銀,有點意外之財的感覺,對于原本以為當真要找人把書運出去扔掉的趙掌櫃來說,能拿到這麼多的銀子,確實是一件非常高興的事。
解決了趙掌櫃積壓的書,柳曼便一心一意致力于自己的買賣。購書進貨,作畫,指導畫師批量生產,接待痴迷于她漫畫的顧客,柳曼的日子過得緊湊而忙碌,不知不覺間,書畫齋便開了一個多月。
一個月的時間,季節由秋入冬,天氣越來越冷,人們身上的衣服逐漸變厚,柳曼斷臂上的紗布卻是在青沐的醫治下逐漸褪去,直至最後重新獲得一條雖不能做重活卻尚能靈活運動的左手。
一個月的時間,不止書畫齋的生意趨于平穩,通過來往的客人,柳曼也听到了京城里的變化。原本一年一度的紙鳶節推遲到了來年開春,南征的軍隊取得大捷即將凱旋而歸。
為了慶祝這次大捷,宮里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慶祝宴會,皇上下令即將犒賞三軍。京里的富商巨賈們也紛紛出錢出物,願意以己之力豐富軍餉。一時之間,人人都能感覺到京城里充斥著勝利後的熱鬧氛圍。
柳曼卻沒有時間思考自己要不要也跟著表現出一點民族自豪感,除了忙碌、為書畫齋的生意操心,還有一堆莫名其妙的瑣事令她煩惱。
隔段日子便出現一次的慕容雲惜,看著柳曼的眼神越來越肆無忌憚,有時竟還說上幾句含蓄的**的話,令本來不太在意的柳曼驚覺之余也覺得煩惱透頂。
她懶得去揣測為什麼整天一副淺淡的面容面對他,還會引得他刮目相看,除了憂慮更沒有半點喜悅之情。她不稀罕他的皇子身份,更不稀罕他明明已經與秦家大小姐有了婚約卻還來外面拈花惹草的浪子行為。
更可惡的是,因為他的不請自來,還給書畫齋引來了另一位煞神,秦可風的妹妹秦可霜。最近幾次,只要慕容雲惜一離開,她馬上便像幽靈一般飄至後院,狹長的鳳眸先是盯著柳曼看上許久,之後便又說些帶刺的諸如「給本姑娘放明白些、自重些」的話,真是讓她哭笑不得。
多虧了每次及時出現的羅子俊和偶爾現身的秦可風,她才得以把那兩尊瘟神請走。可如此幫她的羅子俊同樣令她神經繃緊、不能省心。
有一次羅家老夫人竟然讓羅松把她找去,十分誠懇加語重心長地對她說,會找人幫她弄一個普通人家的身份,並願意排除府里的一切阻礙,讓她成為羅子俊的妾室。最後還拉著她的手帶著幾分請求地讓她勸勸羅子俊,勸他盡快娶了什麼霍家的據說會些身手的嫡女。
面對羅老夫人期待的眼神,柳曼很是無語了一陣,顧左右而言他地逃出羅府後,每次見到羅子俊都讓她唇角一抽,不知道要不要勸他去娶那個霍家嫡女。
「怎麼,你有話要對我說?」再一次,羅子俊靠在櫃台上,雙眼凝視著柳曼,又喜又怕地望著她。
他拿不準,柳曼是不是因為感受到了他強烈的關懷又要拒絕他,或是如他所期望的那樣,終于被他感動,打算接受他的情意。
「啊?沒,」柳曼眼神閃爍,看著屋外的行人,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其實,確實有……」
「姑娘,姑娘,這個人快死了,你趕快救救他吧。」正在柳曼遲疑著要不要勸勸羅子俊的時候,出門去買東西的香草急急地跑了回來,跟在她後面的是兩位農人打扮的壯漢,正抬著一位形容邋遢穿得極為單薄的男子,卻沒有把人抬進來,而是抬著站在外面。
「出什麼事了?」柳曼與羅子俊對視了一眼,急急地迎上前,略略掃過那人蓬亂長發下胡子拉碴的臉,突然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又一時記不起是否見過,懷疑可能是香草的熟人,不由問向香草,「你可認識這人?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讓人把他抬回來了?」
「我不認識,只是路過一條小巷的時候,這人突然拉著我的衣服是他是進京趕考的秀才,讓我救他,之後便不省人事了。我沒有辦法,只好把他帶回來,找姑娘救他了。」香草有些同情又有些不確定地看著柳曼,希望她救救這人。
「秀才?是他?」柳曼喃喃自語,忽然反映過來這個看上去有些眼熟的人是誰了,一旁的羅子俊早上前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道,「還活著,想是長時間受凍受不住了才暈過去了,請個大夫來看看應該就沒事了。」
「香草,先讓他們把人抬進去,暫且把他安置在那間堆放東西的小間里吧。趕快去找個大夫來給他瞧瞧。」柳曼點了點頭,稍一猶豫,想想還是讓香草把人抬到了後院。
「柳大掌櫃,你可真會忽悠人啊。」陡然一道帶著挑釁的氣勢洶洶的聲音響起,一位錦衣青年晃了晃手中的紙,橫眉豎眼地向著書畫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