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重逢第229章誰瘋得厲害(3400加更)
山縫已在近前,外面的人影突然快速交錯開來,逆光之中見一人湊近過來,而後大聲急吼︰「還愣著干什麼?給我搬馬上搬里面的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們統統陪葬」
那聲音真的很久很久沒有听到過了,那樣的熟悉,可卻有種難言的陌生之感,這麼久沒有見面,連月的脾氣竟這麼暴躁了,他向來慍潤如玉,卻竟也有這樣的一面。
「茶……」連月的身影一晃,竟急的上前親手扒著大石,石頭一點點的晃動著,他意識到自己喊出了什麼,連忙止聲︰「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放下任何一個士兵不營救你可有受傷?」
他的聲音那樣焦急,茶夜听來卻是五味雜陳,連月關心她的生死,可她清楚的知道,這是因為她還活著的原因。在連月心里,什麼排在首位,她還是清楚的。連月下令封山,把她唯一的退路封死,他當時是否料得到她能夠躲過最後一輪的拼殺,逃進這個山縫避災?而她,是不是應該為連月此時這般焦急和擔心而感到一絲絲的欣慰?
她笑容有些冰冷的僵硬,後來才想起自己這笑,對方是不可能看得到的,便干脆收了起,對著外面喊道︰「謝過將軍屬下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她這話一出,連月火急火燎扒石的動作突然尷尬的頓了住,茶夜就當沒看見,對著外面又道︰「屬下截下一名人質,此人身受重傷,本欲一殺了事卻在此人身上看見了即墨家的佩飾,再細瞧他的容貌,只怕是侯爺的人,此事繁雜,屬下不能草率處理便挾持了他,還留待將軍定奪」茶夜說罷,從自己的脖頸處用力扯下一個紅繩,將那玉佩拋出了那個縫隙,電光火石之間,即墨溪在一旁震驚得無以付加。
「那個玉佩……」
「正是世子您的貼身物件。」茶夜悠然開口。
那是在草原分別之時,即墨溪被迫回突厥時拋到她馬鞍的袋子里的,她當時根本就沒有發覺,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是一天之後了。關于這件事情,茶夜不願多想,她形單影只離開突厥獨返天朝,路途必有凶險,若是遇上即墨嘯或是即墨桐安排的殺手,此玉佩興許可保她一命。
她卻覺得即墨溪真是太傻太天真,追殺她的人,怎會給即墨溪的玉佩一個面子?
即墨溪看了看她花乎乎的黑臉,搖頭苦笑︰「你覺得把我交出去,你就可以冒充墨家軍的士兵,不與連月相認?你覺得連月會嗎?他只會不惜任何代價把你扣在他身邊做他的幕僚,他是不會與你相認,就算你不暴露我的身份,他也不會放過你。剛才之所以沒喊出你的名字,就是要給大家一個假像,到時候放出風去說你死在赤水河,從此以後茶夜這個人便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而你,會以另一個新身份永遠的活在暗地里,為他做事。」
茶夜很有耐心的听完了即墨溪這番話,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甚至還頻頻點頭附和,即墨溪半晌後突然一怔︰「你明明知道,你還……」
「世子爺說的全中。」茶夜搖頭笑看著他,突然抬手在他身前啪啪點了大穴,而後將他靠著山壁放下,聲音壓到了最低︰「只是世子爺你這次還是漏算了一點,我可沒打算和你一起出去。」
「你說什麼?」即墨溪不能動彈,雙目震驚的瞪視著她,茶夜卻湊到他的耳邊,低聲又道︰「我早就與你不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也不可能因為這次的事情就與你再聯到一條線上,你我早就分道揚鑣,這是從一開始就注定的,也是我今後絕對會堅持到底的。我當初不會與你一起回炎京,如今也不會和你一起出去。我並不想殺你,也有一點點不希望你死在這里。我與你不是敵人,但也絕對不可能是盟友。我所有重視的人,全部都被即墨家所累,我恨這個姓氏,我恨你們即墨家皇圖霸業的野心。」
「阿茶……」即墨溪的心突然在這一刻縮緊,他看著這個女人再一次的對他抗拒,看著這個女人一次又一次的要從他的身邊逃離,她總是這樣,把他的人他的心全部都丟在她的人生她的世界之外,而現在,她一步步的向黑暗中退去,他突然間莫名的害怕起來,這麼多次的分別,誰也不知道哪一次,興許真的就是最後一次,然後就再不會有任何的交集了。
「世子想干什麼?您現在能干什麼?你又控制不了我。」茶夜的面容徹底的退到了黑暗之中,只余留聲音還清晰,這話讓即墨溪當即一僵。
「震驚是嗎?可是我還是挺傻的,竟真的以為你是在信守承諾不會再控制我。其實你心里巴不得能時時刻刻控制我,好讓我無論怎麼逃都躍不出你的手掌心。我的體質你是清楚的,我無法控制你的血液,你定是無法控制我了。」
即墨溪同她一樣也受了外傷,甚至比她要重得多,她一听到即墨溪的聲音時便想要控制他傷口流出的血,然後撕下他的易容了,然而卻發現根本無效,還以為是自己現在身體太弱的原因,于是便試探著操縱遠處的水流,可是卻能夠控制水流的速度,當時又立即試著控制自己的血液,也一樣可以操縱自如。這才恍然想到,兩人都是有異能體質的人,是無法互相控制的。
早前少年時,即墨溪操縱她就像控制木偶一樣讓她抓狂,于是後來才從來都沒有往這方面設想過,想必後來即墨溪說不再控制她,原來竟是因為她體內的異能已經激活,即墨溪根本控制不了了。
即墨溪的聲音低啞無力︰「就算如此,就算我控制不了你,你以為你能在這里藏身?且不說這里有沒有藏身之地,就算有,連月也會掀個天翻地覆,一定會把你找出來」他心里有一揪一揪的痛感,不想現在兩人竟到了如此無可挽回的局面,他不再控制茶夜,的的確確是因為無法控制,可是漸漸的,他早已不想去控制也忘記自己想要控制她了。可事情已經發展至此,就算自己現在解釋,她又怎會相信?對話到此已經徹底破裂,她不肯相信他,也不肯接受他,甚至拒絕懂他,他,還有什麼可說,還有什麼可做?
滴答,滴答……
水流聲突然加速變大起來,漸漸如密雨降至,幾個呼吸之下竟像是在這山縫之中有一小道瀑布一般,即墨溪立即怔住。
茶夜的聲音已然到了那水流附近︰「世子听到了吧?這水流足夠我容身,也足夠阻擋任何人的靠近了。」最後兩個字竟微弱的不可聞,即墨溪急聲吼道︰「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
「我只想余生再也不要看見你。」
嘩嘩的水流聲傾盆而下,听來那里竟早已有一小汪水潭,這山縫積水長年累月下來,竟有如此之多即墨溪閉上雙眼,卻在這一剎,轟隆一聲,堵住山縫入口的山石被扒開一條大縫,連月一身灰塵踉蹌的沖了進來。
「真的是世子」跟進來的幾個士兵大驚失色連忙俯身低就,連月見他卻首先是蹙了眉,沒見到茶夜的身影,立即變了臉色,盯著角落里被拋下的人皮面具,雙目漸漸冰冷如刀︰「她人呢?」他回過頭來看向即墨溪,
即墨溪自嘲一笑︰「不知道。」
連月聞言,一邊命令其他人去搜尋,一邊冷眼看著即墨溪,他的臉色由最開始的希冀期待逐漸變成壓抑隱忍和憤怒,終于當听見即墨溪說她若是想逃開一個人,其他人是不可能找到她的時候,他憤怒的甚至于握上了自己腰間的佩劍,可理智卻像一只無形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這里還有別的出口?」
即墨溪眼瞼微垂像極了疲憊不堪,不冷不熱的說道︰「大抵是了,否則怎麼能出得去?若是沒有其他出口,她有必要藏起來麼?能藏到哪里?你以為她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和你捉迷藏?」他閉著雙目,這樣才能將精力集中在听力上,想著自己這樣的說辭,但願能讓連月早些放棄對此地的搜查,也但願連月念及往日的友情,成全茶夜。
畢竟,身體虛弱的時候去操縱念力,是非常辛苦的,這點他深有體會。茶夜就算沒有內傷,可外傷也不輕,而且她體內的余毒還未果,堅持的時間過長,會對她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他想都不敢想。
「世子是要在我面前擺架子?」連月對他的態度很是不滿,甚至毫不避忌此時還有其他士兵在場,譏諷道︰「世子現在不是應該在突厥王庭麼?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侯爺,還能活到今天真是上蒼垂憐,若是換作駙馬爺,只怕即墨家的宗祠連他的牌位都供上了。奉勸世子一句,還是乖乖听侯爺安排的好,這樣才能更長命,否則保不準哪一天駙馬爺突然爭了口氣,侯爺一念之差調轉了心意,到那時,你身上這個即墨的姓氏,就不會是你的保命符而是催命符了。」
即墨溪突然睜開了雙眼,那般凜然,讓連月突然語聲一滯。
山縫深處的水潭之中,茶夜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任面前的墨家軍舉著火把在自己面前一一照過卻不為所動,目光只一瞬不瞬的盯著洞口處那兩個男子不見兵刃的交鋒。
水流在她的面前形成一道水簾,卻反射著山石的影像投在上面,波動著扭曲著,除非拿刀刺來,否則根本不會看到如同隱形一般的她。而她在這道水簾之後,卻將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她面無表情,如果沒有表情也算是一種表情的話,那她此時便算是極為淡然。
盡管她沒有想到即墨溪會替自己開月兌謊稱這里另有出口,盡管即墨溪一直以來為她做的所有事情,她心里不是沒有感動,可她仍舊清醒,自己,不可以動搖。
她曾經對即墨溪動情,而後又對褚月淺生出感情來,對于她來說,其實已經是背叛過了一次,背叛過辜負過一個人,她,不能再這樣做一次了。
哪怕褚月淺對她冷漠對她生份將她排擠開來,她也絕不會放開褚月淺。
感情對于她來說,不能隨便的退而求其次,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自欺欺人的不肯相信褚月淺的心里已經再沒有她,她只知道那些過往兩人所有經歷過的一切,她沒有忘,他也絕不可能忘記。而且,就算褚月淺所表現的都是真的,發自他的內心他的肺腑,她便更要徹徹底底的與即墨溪劃清所有的界限。
即墨溪的感情也是赤誠的,不應該被她這樣的人任意踐踏。
如果不可以擁有一份感情,那便要擁有自由,與其做一個位高權重的上位者,其實未必有一個流浪的失蹤的不被人知道的無名小卒來得自由。
即墨溪,你和我之間永遠不可能有未來可言,你身邊的位子不可能是一個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的卑微女子,也不應該是。
看著即墨溪在地上因為疼痛而略顯疲憊的樣子,水簾後的她雙目不覺的有些濕濡,沒有人知道,水簾後完全透明無法讓人看見的她,將一腔熱血與往日的情感統統的深埋進了心底,于她來講,生存都是這樣艱難的事情,感情更是一件奢侈品,同即墨溪在一起,盡管會讓她擺月兌逃命的生涯,可身處在那樣的位置,明槍暗箭只會更多更厲。
她,只想活著,哪怕一無所有,哪怕活得卑微,也要活著。
連月與即墨溪在遠處對峙,卻像是在故意拖延一般不肯讓人先將即墨溪帶去就醫,茶夜隱約看到連月垂在身側的手,因為搬扒山石,而鮮血淋灕。
突然感覺身後有股異樣,茶夜小心翼翼的凝神,卻突然一只冰冷濕滑的手猛的捂住了她的口鼻,她半個字未呼出,腰上立即被一只手臂攬住向後猛的一拖,視線幾乎立即暗黑了起來,一陣異響之後,她最後看到的畫面便是水簾因為她的分神而被破開,所有人齊刷刷的向她這邊看來時那驚異的目光,還有連月飛奔而至的身影。
然而一陣機關的細響之聲突起,一道山石迅速的從上而下將兩處徹底封閉,連月急呼的聲音被蓋去大半,只留微弱的聲音透過厚重的巨石隱隱傳遞過來。
茶夜全身僵硬,想著方才連月最後呼出的那個名字,待雙目適應了黑暗之後,不敢置信的開了口︰「百里賦?你是不是瘋了?」
百里賦非常痞的笑了笑,那樣放浪不羈的笑容若是放在平時是極有吸引力的,可眼下他一身黑衣被磨扯了數十道猙獰的口子,滿身血腥味道,還有他向來珍視如寶的面容也是好幾處磨損,方才凌厲的在馬背上馳騁如鷹一般的男子,那個對著天際點放旗花,明亮照人奪目的男子,實在讓人無法與眼前的這個男子混為一談。盡管如此,茶夜依舊敏銳的察覺到他此刻身體狀況的異樣。
「我覺得你比我瘋得厲害你現在的身體情況,竟然還敢縱水設障,你有沒有想過沒搜到你的行蹤,連月絕不肯罷休?他可以讓士兵一輪一輪接著過去搜,可誰能接替你為你設障?你要麼被他發現帶走,要麼就累死餓死在那里。你不覺得你才是瘋了的那個?」
听得百里賦竟然知曉她的縱水之能,茶夜下意識的將匕首掏了出來,還未有所動作便听到對面百里賦呼吸不穩,一邊連退數步,一邊投好的說道︰「我也是為了你好,你並不想和即墨溪在一起,又不肯跟連月走,我若是不幫幫你,心里怎麼過意得去……」他一邊說著,氣息便越漸不穩起來,最後突然一個踉蹌,及時的靠到山壁上才讓自己沒栽倒下去,虧他這個當口還能笑得出來︰「茶夜,我,不會害你……事有急緩,還是……先離開這里的好。」說罷,黑暗中他歪著身子向茶夜走來,胡亂的向茶夜的手抓去,黑暗中瞧不分明竟一手握在了茶夜手中的匕首上,一口倒吸氣下,手還未完全收回,人便已滑到地上,進入昏迷狀態。
茶夜眨了眨眼沒料到竟是這個收場,以為百里賦使詐,慢步走了過去後抬腳踢了踢他的身子,沉重的不像是作假,再小心翼翼的蹲下後一抓他的脈相,眉心一蹙後是一松。
他受的傷不輕,手臂與胸前都有血漬與破損,看樣子竟是被亂石砸中磨擦導致,他,竟被亂石砸中?那就是說,連月不僅僅是封山,還投石將他們全部砸死?
方才石門關合的瞬間,連月暴戾的目光是她從未見過的,這時才恍然明白是為什麼。連月真正要殺的人,果然就是百里賦。
只是百里賦此次追出必是隱密的,他帶的人並不多,突厥那邊也自然不可能任他擅自離開王庭,只是這樣隱密,連月都能如此及時準確的知曉,只是想想,她就覺得渾身的寒毛都倒豎起來,連月的手,竟也伸得如此長遠了嗎?
她站起身來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腳踩到一根枯枝上,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若是如此,連月就是拿她作餌,引出百里賦,而這山路上的埋伏,自是一早設好,等著所有人自投羅網。
她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切是連月設計出來的,若是如此的話,那放倒她的人的那些蟲倒枝,究竟是百里賦做的,還是連月?
她抬腳想自行離去另找出路,然而雙腿卻不听使喚的挪不動半步,她再也不想在這里多留一刻,哪怕與連月有一牆之隔,哪怕連月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進來,她平生第一次,竟是這樣的不想與連月如此靠近。
胸口有什麼一堵一堵的往上翻涌,讓她覺得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這里處于山內,卻像是一條山內的通道,四周有人為修砌開鑿的痕跡,但看那牆壁的鑿痕,粗糙中略顯急躁,像是時間緊迫下匆忙打出的一條道路,只勉強讓人站立,以百里賦的身高,方才定是站得辛苦,也不知他是從哪里進來的,也不知道從哪里出去。
想著方才百里賦能找到機關打開石門將她擄來,恐怕他對這里熟悉得很,她有些不耐的看了看地上昏迷的百里賦,這里的環境只靠自己出去怕是不易,還真的得帶上這個人了。
為防那道石門在牆那邊也有機關,茶夜心意已定後便立即動手將百里賦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上,拖著他艱難的向深處走去,一路上山洞內回蕩著她沉重的腳步之聲,百里賦實在太過沉重,茶夜一發狠,操縱百里賦身上涌出的血液來為她分擔重量,果然輕便了許多。
身後石門另一面的咆哮聲愈來愈小,當幾乎要听不到的時候,茶夜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即墨溪,自此以後,你我再也不要再見了吧。
無悲無喜,她回過頭去,繼續前行。
——
那一天,是永安三年十二月初一,赤水河交界處發動了一場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剿匪事件,由墨家軍的盛威大將軍與天朝最受爭議的女子茶夜兩人聯手合作,剿流寇三百,將其連根拔起,除去突厥一大患,解決了天朝與突厥兩國之間通貨路途中最大的隱患毒瘤,茶夜率領的雇佣兵損傷一千,茶夜本人以身弒敵與賊匪頭領同歸于盡。皇帝當即追封茶夜為女將,另將天朝三千雇佣兵全部歸入正編在案,全部歸屬于她的名下為忠烈之士,暫且由褚月淺率領,待回到炎京復命之後一一受封,但依舊以雇佣軍的形式可供天朝人所需,所得收益不必再向朝廷絞任何稅務,自給自足即可,另附條件是僅限軍士三千,如缺可自行充盈,但絕不許超出。
三日後突厥王庭曝出質子百里賦失蹤下落不明的訊息,同時間即墨溪出現在邊關赤水河境內,坐擁墨家軍,本來留在突厥王庭的世子即墨溪突然之間出現在赤水河,讓突厥王雷霆大怒向天朝迫問,突厥高位人員一致表示,神女之死,耶摩呈之死,以及與突厥內廷有著極佳的友好關系的和平使者百里賦的失蹤,皆與即墨溪有著不可推卸的關聯,誓必要討個說法。
同時曝出的,是天朝皇商褚家少主褚月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