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姑姑口中所說的人,若當時沒想到,後來即墨裳所言,她自然是明白指的是自己了。
思慮電轉,連月抱著她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痛她的樣子,她心中溫暖無比。看著連月有些吃力的樣子,真像一個大哥,強撐著也要呵護自己這個妹妹。
「謝……」
而茶夜這謝字還未出口,便瞧見遠處一抹身影,心頭一詫後是大驚,那不是黑胖麼?他怎的和那道人在一起?他這是要干什麼去?
只見月門外,一輛青布馬車靜靜停在門口,旁邊幾個僕人正在往車內裝著幾件小箱,那道人正捋著胡須笑意盈盈的說著什麼,黑胖垂著首不辯表情的立在當口。
她的身體在連月的懷里瑟瑟抖著,連月望著前方怔了片刻之後無聲將茶夜小心的放下。茶夜只覺兩眼濕濡模糊了視線,明明心中酸澀,卻分明有一股暖流在那酸澀中攪拌。
是了,那道人要帶黑胖離去。是了,這便是連月為何要當她的大哥。
她向月門處狂奔過去,連月在後面急喚跟上。她噙著淚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黑胖!你這便要走了?竟都不同我說一聲嗎?!」
曾經她被那道人批命為‘天人吉命’記錄在冊,她卻實在無法去相信自己這樣的殘疾之身,還能有多吉。七年來的謹慎討活,她殘疾的秘密唯有這一人知曉,也唯有黑胖一人不離不棄陪伴在她身旁,從無半點不耐幫她一起做著復健。可這個人要走了,唯一幫她隱瞞秘密的人,要走了。
心里像刀絞一般的難受,可卻再也做不出任何挽留的舉動。她要如何?這對黑胖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事情,離開錦墨山莊,離開他們這一百人,便是最大的安全了!
感覺到身子被輕輕一攬,一件薄衫披在了她的身上,黑胖這時正巧一臉詫色的回過頭來,正正瞧到連月為茶夜披衣的動作,眼神一錯低頭道︰「小夜子,我,我要走了。」
「你們說一會兒話,貧道在車內等你。」那道人望向茶夜微微笑著點了一下頭,便入得車內,下人也收拾妥當退到不遠的地界去。
連月的衣衫披在自己的身上,她這才驚覺自己這一身的破損是斷不能被黑胖瞧見的,抬手捂著自己的左邊臉,茶夜側過身去︰「你跟著丘道士一起走,可是被他收做了弟子?想來前途也是無量,你,你且莫要忘了我。」
一直以來既依賴茶夜又保護茶夜的李硯緩緩抬起頭來,之所以沒有告訴茶夜,就是擔心茶夜會再像上次那樣使盡手段挽留于他。本來奇怪茶夜的反應,听聞她這一番話,心中只當茶夜看到了自己有好的未來才不阻止。他看了看茶夜又看向連月,叮囑道︰「我把茶夜交付給你,你可定要護她周全。」
連月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我既被她喚一聲大哥,便此生都擔一個大哥的責任。」
「小夜子,我絕不會忘了你的,你且等我,我會回來的!」李硯鄭重的向茶夜許諾,兩眼閃爍之際分明是極度的不舍,聲音輕顫讓茶夜更不敢與他相視。
她輕輕的點了點頭,道了一字︰「好。」
「小妹,二哥,李硯這便去了,你們保重。」
茶夜單薄的身軀漸漸停止了顫抖,直到那馬車再瞧不見影子,那淚水才滾滾而落。
就在茶夜與連月二人退出撫墨軒之後,一個清瘦的少年從另一處的回廊轉身走了出來,徐步緩行卻有著極度的氣場,清姑姑與譚淨明二人面上一驚齊齊躬身行禮。
那少年眉目冷俊,睨眼望向譚淨明沉聲道︰「著人把他們二人帶回來。」
「二爺,此事不妥。」譚淨明寸土不讓,絕然甩袖嚴詞拒絕。
「我只是通知先生一聲,可不是來與先生商討的。」被敬稱為二爺的少年正是即墨嘯侯爺的嫡子小兒子即墨溪,只見他唇跡勾起淡漠一笑︰「先生之前未趕到,只怕還不知道我那個乖張的妹妹在這里說過什麼。」
譚淨明與清姑姑打了個顫,清姑姑哆嗦著聲音驚問︰「二爺,您是說……三小姐她說了不該說的?這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即墨溪冷冷一笑盯望過去︰「我那小妹有什麼事情是辦不出,有什麼話是說不出?她一句話便說了個清楚透徹,這會兒還趕得及,只怕再晚,出了什麼岔子就不是能擔得起的後果。一個兩個還尚且能有人補上,若是再多上十幾二十個人,我看你們上哪兒找人替代。」
譚淨明氣極反笑︰「這麼說,是二爺打著我的名號傳召他們二人來撫墨軒了?還真是煞費苦心!」
「先生明白徒兒的一番苦心就好,徒兒知曉師父不易,這便譴人去將他二人尋回,斷不能亂了大事。」即墨溪說完轉身向廊後走去,高聲召了人來。
譴了人去之後他無聲的坐在亭中等信,想著方才茶夜與即墨裳的一番對戲。那個連月似乎很緊張茶夜,否則也不可能跟著進撫墨軒。不過倒也歪打正著,若只茶夜一人入得撫墨軒,只怕還起不到現在這般好的效果。兩人都在,譚淨明便也無計可施了吧。
為了留下這個丫頭,他本以為做的有些過了,完全不值得。可今日這一番的較量,倒是有點意思。
當日,茶夜將那道人所批的命數以及自己這些年埋下的心思全部對連月一一說了清楚明白。李硯如何會對他長達幾年的滋擾,以及自己為何對連月有那麼大的敵意,全部說了個明白。將一切都坦白于連月面前,尤其是在連月以德報怨之後的坦白,這對連月來說,應該是很大的諷刺吧。
李硯走了,這山莊里再沒了黑胖。而自己未來的路究竟還能活多久,根本沒有完全的把握。連月為自己挨的那結結實實的一鞭還有即墨裳的一腳,徹底的讓連月真正入到她的心里,成為她心里的大哥。
被人保護的感覺多麼好,特別是被黑胖照顧的這一世還有自己的上一世,對茶夜而言,一個能為自己沖在前面,一切以她的意願和安全為重的哥哥,何其寶貴。她終于有種吉人的感覺,至少上天每次為她關上一扇門的時候,必為她打開另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