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玉挎了籃子疾走,心中恨恨想道︰那個趙家二公子,怎麼老是陰魂不散?老是跟她過不去?看到便看到了,干嘛那麼認真地說出來?分明是在試探她嘛。而且,從她爬上的樹干的那個方位看過來,根本看不到那麼遠的視野,何況中間還有一個人工種植的林子擋著。所以,這個趙家二公子的城府真不是一般的深。
想想覺得好笑,這個身份背景那麼顯赫的趙家二公子,干嘛好端端地走到這巷子深處的民宅喝起酒來了?肯定是府里管束極嚴,要干些不好听的勾當,背著家人,自然躲到這小巷處來了。
幸運的是,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她安然無恙。而且,籃子里的銀杏葉子全部撿回來了,不然的話,她這驚嚇連帶摔的,可全部白受了。
她這一種低頭疾走,思想開了小差,差點撞到一個人身上。幸好她及時看到面前有一雙腳走了過來,急忙收住腳步,才沒有撞到那人身上。
「六妹妹,你來這里做什麼?」一雙探究的眼楮望了過來,是傅大公子傅光義。
傅清玉思緒飛轉,馬上道︰「原來是大哥哥呀。我到院子後邊采些銀杏葉子作藥,啊不是銀杏,是公孫樹的葉子。」
傅光義的眼楮帶了些驚奇︰「六妹妹會治病?」
傅清玉謙虛地笑笑︰「以前在府外的時候,跟著一個女大夫學了些皮毛,讓大哥哥見笑了。」
「多懂一些總是好的。」傅光義笑道,「六妹妹不必謙虛,自古醫者仁心,這府里人口眾多,難免出個意外,六妹妹懂得醫術,也可以替母親分擔一些。」
替大夫人分擔?傅清玉笑笑,大夫人不來害她都已經阿彌陀佛了,還替她分擔,算了吧。
傅光義看看傅清玉手上的籃子︰「六妹妹采得還真多。有沒有叫上僕上樹去摘?那棵公孫樹種了快五十年了,很高的。」
「叫,叫了……」傅清玉嘿嘿地笑著,「大哥哥也知道後邊有一株公孫樹?」
傅光義笑笑。傅清玉看到傅光義的眼楮朝左邊瞟了一眼。這時她才發現,她如今正站在舊夫人林氏的舊居清波閣前面的夾竹道上。她的心不由沉了一下,糟了自己居然走到這里來了,這個傅大公子會不會懷疑……
「六小姐六小姐」從小徑的另一頭傳來冬梅的呼喚聲,緊接著冬梅從另一側轉了出來。
冬梅氣喘吁吁地走到傅清玉,語氣中帶些擔憂︰「六小姐,可找到你了。剛才在摘公孫樹葉子的時候,奴婢讓小姐等等我,沒想到小姐走得那麼快,奴婢怎麼追也沒追上。」她走上前來,極自然地拿過傅清玉手上的竹籃子,「小姐,你怎麼跑到這個地方來了?是迷路了吧?。」
傅清玉的目光微閃。上一次,自己在五姨娘居所前駐足,這個冬梅不知從地方鑽了出來,找到了她。如今這一次,她也如上次那般,神出鬼沒般地出現了,而且,她說的話……
「哦,我剛看到這府里的景致極好,便試著自己走走,沒想到走來走去居然不記得來路了,兜來兜去不知怎麼的,就走到這個地方來了。」傅清玉臉上現出一片迷茫的神色,「這里,是什麼地方,怎麼這麼破敗不堪?」
說完這話,傅清玉偷偷瞄了傅大公子一眼,見他的神色似乎緩和了一下。
「六妹妹初來乍到,當然對府里的位置不太熟悉。冬梅,你多陪六小姐出來走走,很快就會熟識的。」傅大公子臉上的笑容很謙和,「六妹妹如果有什麼需要的,可跟母親,或是其他的姐妹們說說。在屋子里悶的時候,也可以找其他的姐妹一起玩。」
傅清玉笑著應了。這個大哥哥,為人親近祥和,看來比那個二公子傅光燁好相處多了。
話說到這里,再說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于是傅清玉尋了個借口,就要趕著回去熬制藥膏,便帶著冬梅告辭出來。
傅清玉走在前面,冬梅跟在後面,提著裝著半籃子銀杏葉的竹籃。她的步伐穩健,臉上寧靜,仿佛剛才那番謊言根本不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的。傅清玉心中暗暗思量︰一個人能把謊言說得如此滴水不漏,這究竟是怎麼樣一個丫環呢?
看著傅清玉帶著冬梅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夾竹桃林的盡頭,傅光義不由眯起了眼楮。從政幾年的經歷告訴他,這個六妹妹不簡單,還帶著一絲危險性。
他看了看面前的清波閣,濃眉擰了起來。這個剛入府的六妹妹,她到舊夫人的故居來,想要做什麼呢?
傅大公子一路踱到自己的居所,見自己的妻子賀氏正從外面走進來,面帶著笑意,旁邊跟著的丫環翠巧手里拿著一個長方形盒子。
賀氏見傅大公子回來了,忙親自走上前來,親手替大公子把傅光義把外衣除下,掛在一旁,換上家常的衣衫,兩人到里屋的暖閣說話。
「任職公文發下了嗎?。」賀氏平靜地問道。這是一個端莊賢淑的女子,雖然姿色平常,但重在知書達禮,善解人意,相夫教子,把一個小小的家整飭得井井有條。
這賀氏,原本是川陝總督府里的三小姐,由于是排行第三,加上姿容平常,母親父親都對她淡淡的。幸好她心態極好,為人文靜,嫁了夫君之後,就一心一意以丈夫為中心,全心全意為了這個家。本來傅大公子極不應允這樁婚事的,後來慢慢見識到妻子的賢良淑德,也就慢慢認同了。
傅光義搖搖頭︰「也沒這麼快,不過,也就這個月底的事情了。」他看住妻子,「如果我派了外任,你是跟著我,還是留在府里照顧公婆與兒子?」
「妾身當然是帶著澤兒跟著夫君一起走。」賀氏不假思索道。這夫妻本就不應遠離,離別得太遠,感情也會慢慢淡了。這一點,賀氏很清楚。
傅光義笑笑,擁緊了妻子。對于妻子的這個答案,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面對面地詢問,表現出他這個丈夫對妻子的尊重。
賀氏知道,夫君這話一說出口,關于今後仕途的去向多半定了。她幽幽地嘆了口氣︰「只怕夫人那邊,又會有怨言了。」
傅光義歉然地望著妻子︰「委屈你了。」
「夫君說哪里話呢?這夫妻本來就應該同心。」賀氏笑道,「看來有件事情我該著緊給夫人辦了,要不然的話,任命文書一下來,我們得馬上啟程,到時可來不及了。」
「夫人找你為了何事?」傅光義擰了一下眉頭,剛進門的時候,他已經看到翠巧手上拿了盒長白山人參,想必是從夫人那邊拿過來的。
「為了你五妹妹的親事。」賀氏笑道,「夫人知道我母親與忠靖侯爵夫人交好,所以想托我母親牽牽線,親自跑忠靖侯府一趟,探探侯爵夫人的口風。」說到這賀氏斜睨了丈夫一眼,「你猜一下,夫人謀劃的是忠靖侯府的哪位公子?」
傅光義的眉毛微揚,自己的母親果然對忠靖侯府不死心,上一次,利用他的這樁婚姻,為他的大妹妹傅清芳謀取忠靖侯府的世子趙子恆,不想一次的宮廷花燈會,傅清芳遭人陷害,徹底打亂了母親的謀劃。雖然後來害人者也落到了悲慘的下場,但是,傅清芳閨譽受損,一時也找不到好的婆家。
沒想到,三年之後,自己那個神通廣大的母親居然從忠靖侯爵夫人那里套到了消息,得知譚家即將封爵,請了忠靖侯爵夫人做保山,提前為傅大小姐預定了這門親事。果然,幾個月後,譚家晉升,大小姐風風光光地嫁入侯府,讓京城里的官家太太們對于這件事暗羨不已,也對自己的母親佩服得五體投地,稱贊自己的母親有眼光,就連傅老爺,也對自己的母親贊賞有加。
其實,對于傅府而已,兒子娶了川陝侯爵夫人的女兒,女兒又嫁入侯府,這本來已經夠風光的了。但是,自己的母親居然還不甘心,還拿要自己的小女兒的婚事來作文章。
一想到這,傅光義不由覺得有些氣堵。
自己是有情人難成眷屬,那也就算了。大妹妹看起來像個頭腦簡單的,當然任由母親擺布,如今這個五妹妹自小被寵壞了,刁蠻任性,整天只知道攀比,一點也不像懂事的樣子,多半還是要被母親操縱的……
賀氏忽然覺得丈夫的神色有些不對,不由抬起頭來︰「怎麼了?」
「沒什麼。」傅光義笑笑,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讓妻子知道的好,免得她擔心。自己尋個機會去問問,看看五妹妹的意思怎麼樣再說。
「夫人也真是客套,這麼上等的長白山人參硬讓梅香塞過來,說是我母親最近太勞神,讓她滋補一下。」賀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夫人也真是的……」
「夫人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吧,你母親最近身體不大好,回來之後可要多滋補滋補,勞神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傅光義勸道。
川陝總督府最近出了一些事情,川陝總督賀大人唯一一個胞弟,叫做賀明基的,在通州任知府同知,因涉嫌貪贓一事被拿下了,皇上派的督辦的人竟然是忠靖侯府的趙世子。
作為大嫂,賀夫人當然得星夜兼程趕回京城,替丈夫的唯一一個親弟弟疏通關系。緊張、擔憂,加上焦慮,最近賀夫人的確清減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