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玉嚇了一大跳,差點跌下樹去。
她朝下望去,樹下面,空蕩蕩的,不要說人影,連個鬼影都沒有。
那這聲音從何而來?
她微微閉上眼楮,凝住心神,豎起耳朵細听。這回,她听清楚了,這笑聲並不是從下面傳上來的,而是從她的左側傳過來的。如今她掛在樹上,在半空之中,也就是說,那笑聲也是從半空之中傳過來的
傅清玉抓住聲源方向,迅速轉過頭去看。一轉頭,便對上了一雙漂亮異常的丹鳳眼。那雙眼楮離她不過一個手臂的距離,眼中流露著似笑非笑的神色。
那個人,似曾相識的俊朗容顏,丹鳳眼,腰間懸著一塊荷花鷺鷥紋玉佩。此人大咧咧地坐在二層閣樓的欄桿之上,左手執著一只酒盞,右手拿著一雙筷子,欄桿內,擺了一張桌子,上面有酒有肉,真是好享受。
傅清玉心中有些怨懟,怎麼又是他這個趙家二公子真是陰魂不散啊
至此,傅清玉方大大松了口氣,還好,原來是個人。這個人也太可惡了,沒事干嘛在自個笑個不停呢?裝鬼嚇人啊
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決定不能讓他的陰謀繼續得逞,于是對他無視,自顧自摘起銀杏葉來。
趙二公子看了傅清玉一會,沉默了一陣,終于忍不住道︰「傅小姐,你不認識本公子了嗎?本公子就是那天請你吃飯的……」
「你不就是那個車夫嗎?我還記得欠了你一頓飯錢,還有車錢。」傅清玉沒好氣道,「不過,我現在身上沒錢,你要的話我待會回去拿給你。」
趙二公子差點被一顆花生咽住。這個姑娘,怎麼每次見到她,都會讓她以為他是來追債的。他看了看自己,難道自己真的長得那麼像一個討債的模樣嗎?
他喝了一口酒,終于把咽在喉嚨里的花生吞下去。看著傅清玉道︰「那些小錢,本公子何曾計較過?我是好奇你這麼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怎麼這麼不顧斯文體面的,居然爬到樹上去了?」
「成大事者,不居小節。這句話你听過沒有?」傅清玉斜睨他一眼,真把當成孤陋寡聞的人,理直氣壯道︰「我這是在救人,當然顧不得這些小節了。」
趙二公子瞪了她半晌,幽幽嘆道︰「你這個性子,和小……小時候一樣,根本就沒有變,什麼事情都可以被你說成有理的。」
傅清玉也學他幽幽嘆息了一聲︰「這話說得不對,這世上根本沒有不變的事情。世事變遷,經歷過太多的事情之後,人的心境總會變的。」
這話說得太有深意,趙二公子不由放下手中的酒杯和筷子,抬起頭來看住她︰「但我始終相信,有些事情是不變的。」
他這話也說得大有深意。傅清玉心中冷笑。什麼事情不變呢?三年前的自己,剛到這個時代,心智單純,以為總是好人多于壞人,也相信這個世間有真情在。可是結果呢?曹可瑩慘死,她為了追求最卑微的自由,答應了傅光燁的條件,來到傅府,過自己根本不想要的生活。
三年前的自己,與三年後的自己,判若兩人。而三年前的心境,與三年後的心境,也是不同的兩個境界,或許,這就是人生吧。
既然是自己主動卷入傅府的是是非非之中的,她早已斷了一切想念。至于面前這個人,根本不應該卷進來。
趙二公子見她冷了神色,不由輕嘆口氣,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問道︰「我剛才瞅見你朝傅府舊夫人的居所去了,見你那鬼鬼祟祟的樣子,真讓人忍不住懷疑,你要干什麼壞事……」
傅清玉心中一驚。剛才她跑去舊夫人林氏的清波閣的時候,他,他看見了……
這樣一想,不由心中有些慌亂,手一松,竹籃居然從手臂上月兌落,直墜下去。
「啊,我的籃子」傅清玉想也沒想,側了身子去撈。她忘了自己此刻正坐在樹枝上,重心一失重,居然整個人墜了下去。
「天我命休矣」傅清玉心中一涼。就在這時,一只強壯有力的手腕伸了過來,了她下墜的沖力。待她清醒過來時,腳底下已經觸及到堅實的地面。
傅清玉緩緩呼出一口氣,按住狂跳亂跳的心。下一秒,她發現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那個人,他居然把手放在她的腰際,緊緊地攬住她。他清朗的容顏,近在咫尺。
當然,從救人的角度而言,如果他不這樣緊緊地抱住她,從這個有兩層樓的距離直直摔下來,不摔死至少也是手斷腳斷的了。
這個傅二公子,看起來高高瘦瘦的,沒想到手勁非凡,武功也非凡。而且,從他強有力的手臂傳遞過來的熱度,溫暖舒適。還有,他的懷抱竟也可以如此寬闊而溫暖。
傅清玉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傅小姐難道要一直這樣抓住本公子嗎?。」趙二公子看看傅清玉,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又現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傅清玉低頭一看,居然發現自己正在緊緊地抓住他,當然,這也是出于一個遇救者的本能反應。饒是如此,傅清玉的臉也不由紅了,忙松開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馬上想到都是這個小子惹的禍,要不是他把看到的都說了出來,也不會嚇得她丟了籃子,出了這麼大的丑,還差點摔死。
一想到這,傅清玉連「謝」字也不想說了,走過去拾起籃子,把散落一地的銀杏葉子收攏起來,裝入籃中,扭頭便走。
趙二公子十分有趣地看著傅清玉由喜轉怒的模樣,似乎這樣整蠱人是他的專長似的。
他笑了笑,看著面前的人兒遠去的背影,再看看緊挨著傅府後牆而建的二層閣樓,縱身躍了上去。
看來今天真是個好日子,自己千躲萬躲,躲到這個巷子深處來喝花酒,沒想到,居然還能踫到她。
可是,怎麼她老是一副不認識自己的樣子呢,難道又撞壞了腦袋,失憶了?
「二爺,原來你在這里呀,害得我好找。」一聲嬌滴滴的聲音由門口處傳來,接著,一個年約十五六歲,打扮得花枝招展,身材窈窕的姑娘走了過來。
她是「飛櫻樓」的花魁李飛雪。上次就因跳了一支別出心裁的曲子,趙二公子當場賞了十萬兩銀子,驚得她呆立當場,出手這麼闊綽的客人,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飛櫻樓」的許媽媽當即不要她再去伺候其他的客人,專門伺候好這個趙二公子即可。
今天,這位趙二公子第二次帶她出來。
「剛才去見了一位舊時的朋友。」趙二公子悶悶道,「杯子碎了,你幫爺找一個杯子來,爺要喝酒。」
李飛雪低頭看看跌碎在一旁的酒杯,皺了一下眉頭,讓隨身丫環去添只新的來。自己則挪了張凳子,緊挨著趙二公子坐了下來,夾起一塊魚肉,把里面的刺挑得干干淨淨,親自喂到趙二公子口中。
趙二公子攬住她,張開口,任她喂他,仿佛十分享受這樣的待遇。
「二爺剛才見的是什麼人呢,怎麼這麼久,我還以為二爺走了呢,急得我從樓上找到樓下,差點就把這所小閣樓掀翻了。」
「只是一個舊時的朋友。」趙二公子接過李飛雪親自斟滿的酒杯,一飲而盡,「可惜的是,她明明認得我的,卻偏偏裝作不認得我。」
「二爺是在誑我的吧?這天下的女子,哪有明明認得二爺卻偏偏裝作不認得的?多半都是明明不認得二爺卻偏偏裝作認得二爺的。」李飛雪說著,便抿著嘴笑了起來。
自從趙二公子賞賜予她十萬兩銀子之後,每次趙二公子進入「飛櫻樓」,樓里那些姐姐妹妹,有些根本沒有跟趙二公子照過面的,見到二公子進來之後,都飛撲過來投懷送抱,說著套近乎的話,听得她十分好笑。
「是嗎?。」趙二公子呆了一下,「或許,她就是一個比較奇怪的人。」他再次把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兩次救了她,她反倒連他這個救命恩人都不認了,也真是太……
李飛雪看著有些不對勁。這位二爺,是見了舊日朋友心情不好嗎?怎麼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她暗中移開酒壺,嬌滴滴地開腔道︰「二爺,我听說,最近全京城都在傳聞,忠靖侯府要開辦一場賞荷大會,叫做荷塘月色,到時會宴請京城各個官家太太與小姐。二爺,我能進去看看嗎?。」
「那可不行。」趙二公子一副悠然自得的神色,回絕得一點也不留余地,「你以為忠靖侯府是菜市場啊,任憑誰都可以進去的?每年的賞荷大會,皇太後都會來,至于戒備,那自是不用說了,就連本公子這樣的身份,出入也要接受檢查的。」
說到這,自己都覺得好笑,自己的家,出入都要接受檢查,這真是怪事
「這…」李飛雪沒料到一個小小賞荷大會,竟會因為皇太後要親臨現場,弄得這麼守衛森嚴。當下也不敢再說什麼,忙轉了話題道︰「二公子,你真是偏心,那個怡倩宛的小傅姑娘不是已經跟了別人了嗎?怎麼到她生辰的時候,你還要送東西給她呢?而且還送了一對好名貴的雞血玉鐲子,你瞧,我這手上空蕩蕩的……」說著嘟起了粉嘟嘟的櫻桃小嘴。
這個樣子,明顯是在向趙二公子索要東西了。
趙二公子已經喝了不少酒,醉眼朦朧地擁住面前的美人,在她嬌艷欲滴的誘人紅唇輕啄一下︰「寶貝,能少得了你的嗎?放心,你生辰的時候,我送一份比小傅姑娘更大的禮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