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王友全這樣一問,王友財便猜測王大嬸還沒有跟王友全講過他下午已經來過的事兒,故意咳了一聲,冷著一張面孔,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這不是听別的人家說你家小麥種子好嘛,我就來看看你能不能也勻我一些的。」
話雖說的是極客氣,但王友財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好似料定王友全一定會答應他一般。
王友全微皺了眉頭,正想跟往常一樣,直接點頭算了,卻不料此刻王大嬸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在桌子底下用力掐了他一把,順勢朝王怡瞥去一眼。
王友全深吸了一口氣,梗著脖子道︰「大哥,真是對不住,倒不是我舍不得給你,實在是你來的晚了,家里已經沒有多余的了。而今除了自己留用的種子,其他都已經分給旁人家了。」
王友財驚愕的看著王友全,實在是沒有想到王友全最後竟然會給他這樣的回答。他眯了眯眼,沉聲道︰「友全,你不要忘了,我是你親大哥,你現在可真是成了人物了啊,連我這個親大哥來跟你要些小麥種子,你都說沒有了。以後誰還敢上你家來要東西呢?好了,我也不跟你多說,你趕緊給我稱上一擔來。」
王友全懦性慣了,被王友財這麼一教訓,又想點頭稱是。
王大嬸跟王友全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了,哪里能不曉得他是什麼樣的性子?適時插嘴道︰「大伯,我先前都已經跟你說過了,我家真是沒有多余的小麥種子了,若是稱上一擔給你的話,那我家來年種什麼呢?難不成我家欠收的那些,大伯會貼補給我家不成?」
王友財眉頭一擰,惡聲道︰「我們爺兒們在說話,你插什麼嘴呢?再者說了,就算是來年你家小麥欠收,那跟我又有什麼關系?肯定是你家自個兒沒有種好,怎能讓我家貼補于你?」
王友財還以為王友全是以前那個性子,反正他說一,王友全是斷斷不敢說二的。只是他沒有想到,王友全下午已經被王大嬸洗了一番腦子。
王友全原先還不怎麼拿王大嬸說的話當事兒,只是現在听的王友財這麼一說,也不由心中一寒。
是啊,拿你當兄弟的人,才是你真正的兄弟。而他大哥是怎麼待他家的?只說要,從來卻是沒有還過。就連媳婦剛才不過是跟他假設了一下,他都事先推的一干二淨,絕不會對他家照料分毫。
王友全雖性子憨實,但也不是傻,以前是顧惜著兄弟情分,總覺得不能做出兄弟不睦的事來,豈不是白白惹旁人家笑話?所以凡事都是能讓則讓。只是,也許媳婦說的對,他實在是大錯特錯了,害了自個兒一輩子不提,還害了自家孩子。
如今怡已經是搭上去了,可不能再害了囡囡跟小福
想著,王友全心中計定,兩眼直直的看著王友財,似是在表達他心中的堅定,直言道︰「大哥,倒不是陳秀她說話不中听,而是家里真的沒有多余的小麥種子了,我自家四畝地不過是留了一百二十余斤的小麥種,若是稱了一擔給你,來年我自家種什麼呢?其實楊家今年小麥長得也甚是不錯,不如大哥先去楊家稱上一些。待得來年我家收了小麥了,定會先給大哥留上一份。」
听得王友全梗著脖子說出這番話,王友財不由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又一遍,真是要懷疑面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他那個傻兄弟了,怎麼現在說話感覺都不一樣了呢?
王友財還是不習慣王友全竟然會不听他的話,臉色越發的難看,怒氣沖天的道︰「友全,你可知道你剛才跟我說什麼呢?」
卻說,王友全此番意外的表現實在是讓自家人都歡喜不已。以往只曉得他懦弱怕事,尤其顧惜面子問題,就是平白被人家佔了便宜,也從來是不多說什麼的,而今竟然敢跟大伯反嘴,可真是讓人痛快不已。
孩子們盡管年紀還小,但也知道在小伙伴面前要面子,每每跟旁人家的孩子鬧出什麼矛盾,人家都能理直氣壯的說要找爹娘來撐腰,而他們呢?每每都是打落牙齒和血吞,曉得自家爹爹是決計不可能為了他們,而跟旁人家說出什麼樣的話來。
現在見得爹爹這般硬氣的模樣,幾個孩子哪有不高興的道理?
此時最最開心的卻是王欣一,畢竟王志實跟王怡早就習慣了王友全這般模樣,也未曾想過要去改造他。反而跟他養成了一般習性,凡事就曉得要息事寧人。王欣一自是不一樣,作為一個成年人,當然要依理做事兒。所謂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若是旁人待她好,她自然會待旁人好。若是旁人只想著在她身上佔便宜,那她也不是傻子,更不是慈善家,沒得那種道理。
反正話都已經說了兩遍了,王友全索性心一橫,依舊道︰「大哥,不是我騙你,真的,就算是你再問我幾遍,我也是這話,真的沒有多余的了。你放心,等來年,來年小麥收了以後,我一定幫你留上一些。」
俗話說的好,事不過三。王友財都問了三遍了,王友全依然是之前那個回答,他也不好意思再厚著臉皮問。畢竟他仗著一門手藝,在村子里也是有頭有臉的人,而今自家兄弟倒是給他沒臉了,他怎好意思再繼續坐下去?
王友財眼珠轉了轉,冷哼了一聲,甩袖出了去。
王欣一最是小機靈,見得王友財出了自家的院門,忙不迭的跑過去將院門給關了起來,樂滋滋的跑回堂屋,笑道︰「娘,今兒個大伯可是要被氣死了。」
听得王欣一說出這樣的話,王友全板著面孔瞪了她一眼,沉聲道︰「囡囡,這話也是你說的的?」
王欣一不由吐了吐舌頭,垂下了頭。反正是在自家爹爹面前服軟,也沒什麼好丟人的。再者她爹現在都曉得硬氣二字怎麼寫了,她實在是再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只希望她爹將這個優點以後一直保持下去。想來,一旦一家之主曉得硬氣,旁人也不敢再隨意的欺辱她家。
再者現在她手里有石瓶,小麥已然豐收,未來也不愁著沒有財可發,只需顧慮著會不會有人想白佔他家的便宜。
王大嬸臉上也是帶著笑,睨了王友全一眼,笑道︰「我覺得囡囡這話說的極好,哪里錯了?若是大伯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怎麼會連小孩子都這般說他?要我說呀,咱家就你一個傻子,偏看不清是非。現在知道了吧?大伯剛才是怎麼回你話的?你倒是比看重自家還看重那所謂的兄弟,可人家可有拿你當親兄弟?」
王友全只覺得現在莫名的煩躁,雖說剛才嚴詞拒絕了他大哥,但這次事情的處理方式完全跟他一向的習性背道而馳,故而他心里有些別扭,也不管王大嬸說的是好是壞,只冷著臉道︰「行了,有些話說上一遍也就是了,你還有完沒完了?」說著,王友全站起身,往東屋而去,一面道︰「我先去休息,怡啊,跟囡囡把桌子給收拾干淨了,早些休息去吧。」
王怡忙不迭的應了聲是。
王大嬸倒是好脾氣,沒有因為王友全剛才的那番話而生氣,臉上依舊帶著笑,朝著幾個孩子擠了擠眼,笑道︰「現在可算是好了,看以後誰還敢來咱家白佔便宜,門兒都沒有。」說著,她又坐了下來,低聲嘀咕道︰「嗯,剛好最近賣小麥也得了些銀子,有些事兒也不能一直擱著了,索性全解決了了事,放著也是一件心事。」
王欣一只略微听到王大嬸說的那些話,只是卻不知她要解決的到底是哪一件事兒。後來一細想,能跟銀子扯上關系的,莫不是她大舅那兒?他家好像只是欠了陳良德二兩銀子,旁人家倒是沒有听說。
不過,再者說了,除了陳良德仗著自個兒是舅老爺,能厚著臉皮做出不給還錢的事兒,旁人誰能像他這般臉皮厚呢?他爹娘再是痴傻,也不可能讓旁人家來佔這個便宜。陳良德到底是舅老爺,給他佔上這份便宜,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算是給他一個面子罷了。
而今既然家里已經有了閑錢,而王友全貌似腦子也開竅了,當然要先把這個無底洞給填上。
卻說王友財氣哼哼的回了家,陳氏一見他是空手而回,又跑到後面去看了看,並無人抬著麻袋跟著,不由皺眉問道︰「小麥呢?你怎麼空著手回來了?莫不是心疼你家兄弟了?」
王友財受了一肚子的氣,哪里還會像以前一樣,好聲好氣的跟她說話?登時朝她怒哼了一聲,氣道︰「你還好意思問我?都是你這個娘兒們壞事,我說家里有的用就行了,你偏讓我去友全家要一些。現在倒好,小麥沒要到不說,我還白受了一肚子的氣。」
陳氏聞言驚訝道︰「什麼?二叔竟是給你氣受了?不可能吧?二叔怎麼可能做得出來這樣的事兒?他一向不是最听你的話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