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說是搬回洗羅宮,但是她並沒有什麼私人的東西,她去給母妃上了一炷清香,稟告了一番,就坐著步攆下了望柔台。
不知雲霜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引著綺羅的步輦在耀宮內繞了一個遠,竟然悠悠的去了御花園。因著鳳凰山的緣故,耀國大旱並未妨礙了耀宮內的繁花如錦、爭芳斗艷,溫暖舒適的春日午後,穿行在滿目花紅柳綠之中,確實是令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
綺羅剛剛得了丁香平安的消息,懸著多日的心終于放下,再處身這樣的安適溫馨之中,竟然頭一次生成此處長居也還不錯的念頭,但是此念僅僅一閃,就被她狠狠的壓了下去,耀皇心思莫測,鸞家也不會善罷甘休,商家參與其中也有所圖,耀宮表面的平靜下,不知隱藏著多少殺機呢,她怎能天真的以為暫時無事就太平了呢?
綺羅想到這里,睜開微眯著的杏眼,懶懶的吩咐說,「本宮乏了,回吧。」
雲霜抬頭看看日頭,已至斜至日央,她一斂首,溫順的回到,「是,奴婢逾越了,這就帶公主回去。」
雲霜說這一揮手,步攆終于緩緩地向著洗落宮方向而去。
而此時的洗羅宮內,早已收拾一新。寢宮正殿廳堂內,倚蘭鏤刻花架上,置著小巧的三足燻香爐,釉面光潤勻淨,如脂似玉,細膩地雕有三層的蓮花圖案,每朵蓮花有十一瓣,每瓣下都刻了清晰靈動的花睫,韌韌秀逸,蓋頂飾有優雅的青鳥,鳥嘴餃珠,碩大的夜明珠發出暖潤的光澤,如斯,晚間焚香亦是流光溢彩,別有情趣。
此刻,爐內燃了薰香,是極為罕見的高棉棋楠香,馥郁濃烈,裊裊燃升後,又化為一地的清涼舒爽。
花架旁,一張小葉紫檀木的竹節狀琴案上,放了一把七弦鳳尾古琴,色澤黯然之中流露著嫣紅的光澤,百年泡桐的琴身,冰蠶絲做的琴弦,琴首綴著牙白穗子,琴面有牡丹雲紋,尾處圓潤溫澤的飾有鳳紋,更難得的是它鳳型中制式中又有著芭蕉葉型的流暢,整個琴身流暢的就像一首流動著樂章,即古樸大氣又縹緲空靈。
綺羅甫一進門,目光立即被這把古琴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輕輕坐在同樣小葉紫檀木的琴凳之上,她伸出芊芊素手,干淨修長的指尖在如冰似魄的琴弦上輕輕一勾,一串流水濺玉般的清脆音符順著她的指尖緩緩瀉出。
綺羅裙身貫注的看著古琴,心隨意動,十指翻飛如蝶,清音初始如潺湲滴瀝,繼爾如幽泉出山,風發水涌,已有汪洋浩瀚不可測度之勢,到了滾拂起段,極騰沸澎湃之觀,具蛟龍怒吼之象,息心靜听,宛若獨坐危舟過巫峽,目眩神移,驚心動魄,幾疑此身在群山奔赴,萬壑爭流之際;而尾聲則是輕舟已過,一勢已呈汪洋之境。
一曲《流水》如瀉玉涌珠,又似狂草潑墨。淙淙的山泉,潺潺的溪水,滔滔的江河,匯成滾滾洪流,一瀉千里。
手停、音絕、余音裊裊,四周一片寂靜無聲,原本都在忙碌的小宮女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專注的傾听著,而綺羅自己也怔愣當場。
這首曲子她不記得什麼時候听過、學過,但是一看到這琴卻如此自然的彈奏了出來,仿佛听過、看過無數遍一樣,就連這宮內的樓台亭榭、花木擺設也看著有股熟悉感,腦中不時飄過一些莫名其妙的片斷,讓她忍不住地莫名傷懷。
綺羅兀自沉思著,沒有看到雲霜鮮有表情的臉上竟然寫滿了驚訝和欣喜,只不過琴聲一停,不過須臾,雲霜就恢復了平靜,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輕輕開口地打斷了綺羅的沉思,「公主,這琴名碧璽,是陛下送給柔妃娘娘的定情之物。公主回宮,陛下特地命人從自己的寢宮里抬來陪伴公主的,」
雲霜說著稍微一頓,想了想,還是又多說了一句︰「據說,這曲《流水》也是柔娘娘當年十分喜歡彈奏的曲子。」
哦,原來這琴竟然是母妃的遺物,這曲子也是母妃當年喜歡的。綺羅听了雲霜的解釋,心里有了一絲釋然。或許這種種怪異的現象只是母妃來看自己了,故意用這種方式跟她溝通呢。這樣想著,綺羅露出一抹真實的笑容,柔柔的說︰「綺羅很喜歡,請代綺羅謝謝父皇割愛恩賜。」
雲霜張開嘴剛想說些什麼,突然,外面傳來一聲尖細著嗓門的不屑冷哼,「哼,真是有什麼娘就有什麼女兒,正經的規矩一點不懂,整天就知道擺弄些風花雪月的玩意,也是琢磨著魅惑男人不成?」
隨著話音落地,紫鸞殿的慶公公趾高氣昂的走了進來。他斜了一眼雲霜,直直的對盯上了綺羅的面容。
綺羅看了看旁邊站著的對來人充耳不聞的雲霜,心中明了,原來方才她帶著自己逛了逛御花園,還帶有別樣的目的。
綺羅心中膩煩,本不想搭理這個明顯來找碴的太監,但是對方語言之間竟然對母妃不敬,這勾起了綺羅心頭的火氣,她杏目一轉,卻是對這著雲霜問道,「耀宮的規矩就是一個內監可以隨意誹謗皇妃,質問公主麼?」
雲霜等的就是綺羅這句話,聞言她趕緊雙膝跪倒,「公主恕罪,這是紫鸞殿的大總管,平日里言語不忌慣了的,是奴婢疏忽,沒有護好洗羅宮公主,讓無關的閑人闖進來沖撞了公主。」
綺羅聞言,心中冷笑,疏忽?怕是縱容吧?不過要籍著自己由頭公主的頭餃行他們之事罷了。不過這個囂張的太監不但是紫鸞宮的人,竟然還對母妃不敬,她也不介意被利用一回,想到這里,綺羅依舊對著雲霜訓斥道,「既然知道疏忽了,還不快去把這無君無主無眼無德的玩意兒拖出去,嗯?」
「是。」雲霜答應著順勢站起來,扭頭厲聲責問說︰「大膽的紫鸞殿刁奴,沖撞了公主還不請罪。」
「嘖,嘖,公主?你看她哪有點公主的樣子,雜家就是奉命娘娘的令來教教她規矩的。」慶公公不知雲霜已經動了殺機,兀自抬出了鸞妃的名頭,狐假虎威的諷刺說。
這回不等綺羅說話,雲霜听到了她想听的話,馬上怒斥道︰「來人啊,把這個欺主的刁奴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