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月知文的吩咐,親近的侍從們答應著去準備了。
不大一會兒,在小金水橋的另一側,遠離了送鳳台的灰燼,穆彪被綁在了柱子上,澆上松油。這樣的事執墨不肯假人之手,他虛弱的起身,輕輕把火把扔過去,松油遇火很快就著了起來,炙烤著穆彪的皮肉,發出滋滋的聲響。
原本失血過多昏迷了的穆彪,被大火烤醒,他迷茫的睜開了眼楮,身下又一股熱浪襲來,饒是穆彪多年軍營生涯練就的硬漢,也禁不住‘嗷’一聲絕望發出困獸的哀嚎。隨後,接連不斷地哀嚎聲從穆彪嘴里響起,久久回蕩,敲擊在小金水河畔每個人的心上。
足足一炷香功夫,隨著啪的一聲,綁著穆彪的柱子被燒焦,渾身是火的穆彪倒在了地上,痛苦的翻滾了起來。
穆貴妃早在司馬炎黯然離場,月知文下令誅殺穆家九族之時就已經懵了,尋常婦人一般癱坐在了地上,現在听到穆彪的哀嚎,她心中最後一點期盼也抽去了,一口氣沒有提上來,直接暈了過去。
直到東方泛白,小金水河畔才熄了青煙,武寺鋒和姜醇把穆府翻了個底朝天,敢于反抗的青壯侍衛們當場斬殺殆盡,一群老弱婦孺被鎖進了南京的大牢。並且把平日和穆家來往密切的朝臣府邸監視了起來。
連日來一直惶恐著的月國文武大臣們,在這天早朝時才驀然發現,一夜之間,穆家被抄,月國有了新的主人——月平帝的大皇子月知文繼承了大統。史稱月拓帝,這個雄才偉略的帝王把月國帶到了鼎盛的極致,又親手葬送了它,後世的史學者們對他褒貶不一,一直沒有定論。
朝陽初升,新的一天開始了,新的一朝也開始了,昨夜驚心動魄的一幕已經被掩埋在夜色里,塵封在月國各位當事人記憶的歷史里了。
新帝登基,月拓帝首次臨朝。
亮紫色的龍袍,掐金絲走銀線,九條飛龍盤旋栩栩如生,頭上絳紫色碩大的東珠顆顆灼亮,晃了很多朝臣的眼。之前的月平帝也是這身龍袍,這頂東珠朝冠,但是卻沒有月拓帝這通身威勢外露的雄霸氣勢。
耀眼醒目的朝冠下,月知文鳳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這哪里還是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大皇子,分明是一位躊躇滿志的帝王。
執墨、執書面無表情的站在月知文背後。
其實,此時的執墨心弦繃得緊緊的,昨夜他強接穆彪的飛箭被其內力所傷,後來又為了救綺羅公主擅自動用內功,更是傷上加傷,大事既定,他本該臥床休息的。但是,昨夜月知文碎了心、傷了身,回後宮後還不肯好好的休息,只是對著一小截破碎的衣角呆呆的出神,不久後就又吐了血。一旁此後的執書沒有了辦法,只好派人請了月知文平日里最親近信任的執墨來。
執墨見了也是焦急萬分,離著早朝也就小半個時辰了,新帝陛下這個樣子怎麼成?雖說殺了穆彪,綁了穆家余孽,但是月習武還在,還有朝臣在觀望著,這個時候的月知文不能有一絲的退卻,第一次上朝必須有最好的狀態,
執墨和執醫商量了半天,還是大膽的給月知文強制燻了帶著**的燻香,月知文這才迷迷糊糊的小睡了一會兒,睡夢中還極不踏實,不停的喊著綺羅公主的名字。執墨機警,把宮娥內監等閑雜人等都遠遠的打發了。
沒想到,五更的更鼓剛響起,月知文就準時地睜開了眼楮,雖然面色稍微有點憔悴,但是他的鳳目中神采深邃,已經不見了昨夜的傷心頹廢。執墨猜度不出自家主子此刻的心思,只能心中忐忑著,面色緊繃的陪著新帝上了朝。
登臨帝位,是月知文等了十幾年,籌備了十幾年的事了,雖然橫空出世的綺羅公主如絢爛的流星一般短暫的攪了他的心神,但是多年的夙願,多年的準備,已經滲透到了他的骨子里,形成了他的習慣。
或許,坐上帝位的人就注定是孤零零的,就像他多年來一直孤獨的籌謀著、準備著一樣,有過短暫的夢幻已經是上天的格外眷顧了。月知文端坐在高高的御座上,俯視著下面戰戰兢兢的朝臣們,悲傷的心有了一霎那的釋然。
月拓帝穩穩的剛一坐定,大殿中不知是誰帶的頭,文武群臣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表示了大家的臣服,群臣同聲山呼,「臣等參見陛下,恭迎陛下登基,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月知文神色冷峻,緩緩抬手,「免禮,眾卿平身。」
月知文威嚴的聲音在大殿上回響著,敲響在每個人的心坎上,有平日里和穆家來往密切的大臣,禁不住嚇得一哆嗦,再聯想到出門上朝時自家府外不時閃過的監視的侍衛們,心更是蓬蓬跳著敲起了小鼓。
眾人見禮一畢,司馬炎首先站了出來。經歷了昨夜的一場大的風波,這個三朝老相終于失了平日的四平八穩,顯得蒼老了許多,他朝著御座上的新帝緩緩地跪了下去,「臣,司馬炎有本啟奏陛下。」
面對失了銳氣斗志的司馬炎,月知文幾乎立即想到了司馬玉,麻木了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嬌生慣養的相府千金,承受昨夜那力道千鈞的一劍,後果讓人不忍去想象,失去了綺羅的月知文刻意忽略去想,現在見到頹廢的司馬炎,他臉上神色一動,不由自主地放緩的聲調,「老丞相有何事上走奏?」
听著月知文和緩的聲音,司馬炎有過霎那的錯覺,仿佛還是在自己府中的內書房一般,翁婿同心共謀。但是恍惚也只是一瞬間,他立即想到躺在家中的司馬玉,司馬炎無聲的嘆息一聲,穩了穩心神,緩緩的說,「老臣年老體弱,請求陛下開恩,恩準老臣歸鄉養老。」
隨著司馬炎話音,大殿上響起一片吸氣聲,月國朝堂之上,多是司馬炎的門生故交,不少人還受他暗中庇護。雖然為除先帝疑心,他們在表面上並無來往,但是只要司馬炎在,他們就安心的多。如今,新皇登基,不知道誰能入得了月拓帝的眼,又有誰倒了霉,在這個節骨眼上,大家還指望月國朝堂的定海神針一樣的司馬丞相能幫襯一下呢。
月知文心思玲瓏,心中早就明白了,他掃視著忐忑慌亂的群臣,平靜的說,「不準。司馬老丞相年紀是大了,就在京中休養吧,特準你平時可以不用早朝,朕還需要你替朕鎮朝呢。」
月知文緩緩一語暫時安了滿朝文武的心,他微微一笑,輕輕擺手,示意執墨宣讀旨意。
執墨接到命令,上前一步,朗聲宣布︰
「京中小金水橋改名綺羅橋。」
「封張子巒為左相。」
「封姜醇為右相。」
「加封周寺鋒為二品上將軍,仍統南京府。」
「封孫永壽為戶部尚書。」
「封孫延年為兵部尚書。繼續戍衛永州,平亂之後再回京任職。」
「邱風廉承襲忠烈侯,統領邊關大軍。」
「封執墨為禁軍大統領,護衛皇宮。」
……
「退朝」
一道道封賞的旨意下來,朝臣中除了穆家,沒有一個被懲罰的,滿朝文武的心才終于放了下來,尤其是與穆家過從密的,更是長吁了一口氣。
月拓帝下朝之後,馬上著手處理國事,不肯給自己一點休息的時間。月平帝昏聵,賓天前幾年里,更是流連或者干脆昏迷,積攢下很多的政務,月知文撿著緊要的處理了。
月知文挑著重要的處理了政務,還不肯歇息,又令人把張子巒召進了宮,把近年來借著吟風社物色、考察的各式人才過了一遍,該重用的重用,還不沉穩的放在次要的位置上繼續磨礪,一些徒有文人傲骨的,放出去,讓他們在士子文人中繼續為新朝造勢。
君臣二人一直忙到深夜,才終于把名單定下來,自有張子巒去安排,該打發的打發了,要重用的去準備折子,呈了等候御批,再明發天下。
張子巒告退出宮,月知文還不肯放過自己,又吩咐把歷年各州府呈上來的案子卷宗找出來。有些陳年的卷宗,自從呈進宮來月平帝就沒翻過一頁,早就積了厚厚的塵土,一時間宮廷內庫人仰馬翻,塵土飛揚。
看著不肯歇息的陛下,一直揪著心的執墨實在忍不下去了,他悄悄的找來了執醫,兩人又故技重施,用燻香燻倒了月知文,強迫他睡去。
顯然,月知文的身體已經撐到了,原本受傷之後就沒調養,現在又這麼不管不顧的強撐著,被燻倒之後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但是剛睡下不久,月知文就發起燒來,大汗不止,胡話連篇,一會兒是與綺羅公主一笑樓初遇,一會兒是听嵐小榭內品茗結盟,一會是耀宮夜宴假戲真做情不自禁,一會兒是瓊州驛站圍坐觀戲,一會兒又是巴郡調糧心有靈犀……
但是,反反復復出現最多的情景卻是送鳳台上綺羅中箭落入火中,他僅僅差半個指尖的距離沒有抓住她。
「不要啊,羅兒……」
「羅兒不要怕,朕在呢。」
「嗚嗚,母妃救救羅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