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見無憂眼里困意未去,握著無憂遞上的避邪付,心疼中又有些興慰,十幾年來,還是頭一回享受女兒的孝心。
拉著她的手,看了又看,怕被皇妹看出蹊蹺,也不敢多說,只是道︰「姨娘過兩日就要回西越,你多听你母親的話,也別太頑皮。」
無憂一听她過兩日就要走,頓時清醒,「過兩天,我去送姨娘。」
「好。」女皇又瞧了瞧院子。
無憂知道她是想看寧墨,只當作不懂,「天不早了,再不走,得趕夜路了。姨娘腿上有傷,夜間寒氣太重,還是早些走的好。」
女皇失望地收回視線,輕拍了拍她的手,「走了。」
這些日子,無憂無時無刻不巴望著女皇快些離開,但這時看著漸遠的馬車,卻說不出的難受。
一只溫暖的手握住她的手,修長的手指分開她的手指,與她五指相扣,略為粗糙的手掌摩挲著她的掌心。
這感覺太熟悉不過。
轉頭,對上一張溫文儒雅的秀美容顏,他的臉上沒有笑容,淡淡的。
那雙眼是一望無限的黑,靜如止水,似淡漠,然望到深處,卻是暖入人心的溫柔關懷。
「回去吧。」不凡牽著她的手,邁進門檻。
無憂望著他穿著寬闊外袍的背影,風拂過,月白的袍服翻卷著裹上他的身體,再象一側飄開,好象要帶著他乘風而去。
她不自覺地扣緊五指。
好象他是既然飛走的風箏,只要這麼抓緊,他就不會飛走。
他回頭過來,看了她一眼,垂下視線,落在二人緊扣在一起的手上。
無憂隨他視線看下,輕抿了唇,手卻沒松開。
仿佛在很久以前,很難得的遇上一回母皇,每次母皇離開,她都是這樣怔怔地望著,很想母皇能回頭看她一眼,或者對她笑一笑,可是每次都是失望。
母皇從來沒有回頭看過她,也沒對她笑過。
每當這種時候,子言總會牽著她的手,陪她一起看著,等母皇走遠,就會對她說,「回去吧。」然後默默地牽著她,回到冷清的小院。
雖然他不會再說什麼話來哄她,但能讓她感覺到,她不是一個人,無需孤單失落。
他將手垂了下來,闊袖滑下,遮去他們握在一起的手,袖口輕輕滑過手背,微微地癢。
無憂輕咬住下唇,重新向他看去。
他抬眼上來,看著她微微一笑。
無憂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回了他一笑,但覺得他真象子言。
突然間,竟生出一些奢望,如果自己是真的興寧,該多好。
低頭苦笑了笑,真羨慕興寧。
不知她何時回來,她一回來,這一切,都該結束。
這些人,這些溫暖的感覺都將離自己遠去。
跟在他身後,想著他除了提過自己的義父,再沒提到過別的親人,或許他真的是一孤兒。
等下人散去,只得他們兩人,他慢了下來,與她並肩而行,「在想什麼?」
「我在想……如果有一樣很好的東西,你覺得從來沒有擁有過和擁有過以後再失去,哪樣更糟糕?」
「兩樣都糟糕。」他想也不想地回答。
無憂瞪了他一眼,她當然知道兩樣都糟糕,「如果只能選一樣呢?」
他側臉過來,飛快的睨了她一眼,略為沉吟,道︰「那就擁有了,再失去。」
「那豈不是會更痛?」沒有嘗過好處,雖然向往,卻不知痛的滋味。而從高處跌到低處,才是真的痛。
「痛是固然的,但起碼心不是空的,里面裝著過去,無聊的時候,翻出來想想,也挺好。如果還會痛,說明自己還是個人,如果痛都不會痛了,那麼就不是人了。」
「是什麼?」
「行尸走肉。」
無憂‘哧’地一聲笑了,歪頭看他,雖然明知道一些事情無法改變,他不過是安慰她,仍有撥雲見日的感覺,「你真的會離開‘常樂府’嗎?。」
「是。」他將她的手握得更緊,「記住我們的約定。」
無憂哽了一下,笑著道︰「知道了。」
如果有一天,她孑然一身,而他也是自由身,可以歸隱田園,她就听他把會的故事,都講一遍。
「寧夫人月兌離了女皇的掌控,寧墨會怎麼樣?」無憂現在最關心的莫過于寧墨的去留。
「看他狠不狠得下心舍,如果狠得下心,就該走。」不凡睨著她,眸色微黯。
「他還什麼牽掛?」無憂蹙眉。
「憂憂。」他突然站住。
「嗯?」無憂抬對,他眼中是從未見過的凝重,遲疑問道︰「怎麼?」
「如果有一日,天下人恨我,你是否會恨我?」
無憂怔了好一會兒,才道︰「我赤條條一個人,哪來這麼多恨?」
他將握著她的手抬起,「就算我這只手,染滿血腥,這麼握著你,你會不會害怕?」
無憂雖然不能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仍道︰「只要這手上不是無辜的人的鮮血,我有什麼可怕?」
他笑了一下,垂下手,仍牽著她前行。
到了‘暮言軒’,放開她的手,「我叫千千給你備了熱水。」
無憂將被他握過的手,縮在袖子里,指間還帶有他粗礪的觸感和溫熱的體溫。
「不進去坐會兒嗎?。」
「不了,我還有事。」
無憂輕點了點頭,轉身進屋。
不凡看著她進了屋,才轉身離開。
到了‘寒梅冷香’門口,人影一晃,洪凌站在他身前。
他平靜地抬眼看去,洪凌略點了一下頭。
「隨我來。」不凡引他進入里間密屋。
洪凌確認無人偷听,才從懷里取出一封信函,「蘇家來了消息,寧家當年隨寧夫人前往越都的有二十一人,有七人是寧家忠僕,不肯說出寧家之事,其中三人死在酷刑中,另外四人受刑不過,自決。」
不凡深吸了口氣,慢慢吐出,「余下的人呢?」
「余下的人投靠了女皇,說綠鄂才是寧夫人的親生女兒,而寧墨只是養子,所以按理沙華是寧夫人的女兒,應該不錯。但不知為何女皇總覺得不踏實,令他們仍服侍寧夫人,目的是從寧夫人口中得到真相。但寧夫人看似迷糊,卻心如明鏡,一味裝痴扮傻,任這些人怎麼探,都問不到點子上。」
洪凌說完,皺了眉頭,「這次女皇回去,定會讓這些人設法誘寧夫人回去,這些人終究是寧家的人,寧家對寧夫人有恩,寧夫人定不會允寧墨棄之不管。公子看這些人,該怎麼辦?」
不凡將信紙點燃,拋入火盆,看著火苗慢慢將信紙吞噬,面上沒有任何表情,淡淡道︰「殺,一個不留,趕在女皇回去之前。」
洪凌怔了一下,「可是,寧家……他們是寧公子的家人。」
「爛了心的東西,不盡早除去,早晚把根都爛沒了。」不凡起身外走,「這件事,你盡快安排,要做得干淨,完了,別忘了放風給寧墨。」
「可是……這風該怎麼放?」洪凌為難。
「就說仇殺。」不凡聲音淡得如同輕風拂柳,一個借口,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卻哪里騙得過寧墨。
然這些不重要,他只需知道那些人死了就好。
「是。」
無憂走進浴間,見千千果然已經備好熱水,只是不知千千這丫頭跑去了哪里,去耳房也不見雪兒,只剩下小豹兒在一堆錦被中亂爬。
驟然一驚,該不會是千千這丫頭,不耐煩照看雪兒,把它趕了出去。
擔著裙子,匆匆開門出來,見千千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跑來,見了她,更是三步並兩步的跌撞過來,一把拽了她的裙子,「郡……郡主……快去抓雪兒……」
「雪兒怎麼了?」
「我給郡主備浴湯,一個沒看著它,它竟模去了寧公子那邊,不知是不是寧公子的傷帶著血腥,激得它獸性大發,將寧公子掀翻在地上。」
無憂臉色一變,「寧墨,他……」
「寧公子暫時沒事,只是雪兒在他院子里發瘋,也不許任何人靠近。已經傷了兩個人,沒人再靠近前,白公子叫我趕緊來叫你過去,說雪兒或許會听郡主的。」
千千顧不得喘氣,一口氣說完。
無憂撥腿就跑。
到了墨隱,分開圍在院外的人群,擠到門邊。
開心一把將她拉住,「別莽撞。」
無憂點頭,向院里看去。
院中一片狼籍,輪椅翻倒在一旁竹叢中。
雪兒爆燥地在院中來回走動,月復間繃帶已有鮮血滲出。
一有下人靠近,就立刻皺起鼻子,露出獠牙,一副凶狠之態。
院中躺中兩人,一個被咬傷胳膊,一個傷了腿,在地上痛得直哆嗦,卻強忍著不敢出聲。
無憂暗暗心驚,搜尋著寧墨的身影。
好不容易等雪兒轉開,露出依坐在石凳上的一抹天青身影。
他側對著院門,微垂著頭,一動不動,也不知如何。
「他怎麼樣?」無憂急得額頭上滲出冷汗,緊張地攥緊開心。
「他應該沒傷著。」開心手中扣著飛刀,如果不是這頭豹子是無憂和惜了了,他早設法結果了它。
寧墨听見她的聲音,側臉望來,神色淡然,並無痛楚之色。
雪兒見了她,停下走動,想向她走近,回頭看了眼寧墨,又的望向她身後的一堆人,終是保持著戒備,站在原地,身體卻是保護性地將寧墨攔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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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希望把戰神分身的事寫在正文呢,還是另開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