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幾人住在相鄰的幾個院子,也都隔得不遠。
住了十余日,都一直都很規矩,從未發生過「夜探香閨」之事。
平素白日里都聚集在望波樓里,不是討論房子的各種細節,就是聊天喝茶下棋。
這麼多天來,不光清觴臉上的笑意沒有停過,所有人的心情看著都很好。
我輕輕的呼了一口氣。
不過是看著很好罷了——非月平日里總是笑得最多的一個……
心里低低一笑。
「灕紫,到了。」克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一愣,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經走過了院門。
朝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把燈籠遞給我,「灕紫,你照著進去吧。」
謝過了他,我提著燈籠走了進去。
一炷香後,換了一身裝束和面貌的我,從窗戶外翻了出去。
走到王府西面的那個老位置,我施展我那許久未用的輕功身法,翻牆而出。
興許是練了「奼女功」的緣故,我的手腳好似比以前還麻利些。
至少我感覺比當年我追蹤非月那次,翻得要利索的多。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動作,為的都是同樣一個人。
卻是不同的心情。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朝王府的北面行去。
我需要一個答案。
必須自己親自去找的答案。
若是不知道這個答案,我只怕終身寢食難安。
非月——你此刻對她們究竟有沒有情意?
「嗷嗚——」一聲細細的熟悉鳴叫聲在腳邊響起。
低頭一看,隨即無奈,「七七,你怎麼出來了?這麼晚了,還不乖乖睡覺?」
它卻不理我,只兀自叼著我的裙角不放,一雙漂亮的眼楮仰望我,無聲的堅持著。
苦笑一聲。
我的情緒瞞過了所有人,沒想到竟然沒有瞞過七七。
大概經過那兩次,它也怕了吧。
平日里看不出來,卻未曾想到它竟然放了這麼多心思在我身上。
真是為難這笑家伙了。
愛憐的抱起它,親了一口,又嘆了口氣。
也罷,就帶著它吧。
叮囑了一番後,我帶著它走出這條巷子,出門拐到正街上。
我記得這里的茶樓旁邊便是一個車馬行。
敲開門,不顧小二的懵頭懵腦,我丟下五個金銖,「我要一匹上好鞍的快馬」
他愣了愣,但五個金銖很快讓他清醒過來,立刻點頭哈腰,將我迎到後面,很快打理了一匹綠馬給我。
問他要了一塊布,把七七吊在胸前。
從後門出去,立刻策馬飛奔。
非月離開已經小半個時辰,現在想必也差不多到家了吧。
非月的府邸我沒有去過,但是我知道就在王府北面,不算遠。
騎馬過去,不過小半個時辰。
果然小半個時辰,便看到到了非月那氣勢非同一般的府邸院牆。
在一個小巷子下馬,開啟手鐲隱身之後,我繞著院牆走,想找一個可以借力攀爬的地方。
繞了半圈後,卻還是沒找到。
卻來到一個側門,正當我郁悶時,那個側門卻打開了。
里面傳來了對話聲。
「小李子,恭喜啊,得了個大胖閨女」
「多謝李大娘,回來請你吃紅雞蛋,呵呵。」
我探頭一看,那兩人站在門內側一米處正在說話。
咬咬牙,躡手躡腳的從他們二人身邊擦身而過。
還好,這兩人說的正高興,對我的經過絲毫未覺。
走進去之後,我直奔宅院的中心。
我不知道非月住哪里。
但是按通常情況,這皇子府只有非月一個主子,他定然是住在中心位置附近。
而那玉落青倚,既然是他貼身的人,也不會離他太遠。
何況這般半夜了,下人們也早就熄燈安寢。
我只需尋那燈火明亮之處便是。
非月此番回來,便是為了她,此刻定然會去見她。
低低一笑。
剛剛一听見消息,便星夜返回。
這情意若是沒有,我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這樣一想,心里便愈發心慌。
腳步有些挪不動,想去看,又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答案。
咬了咬唇,低頭囑咐了七七幾句,小家伙點點頭,我放它下去。
自己倚在一個牆角發呆等候。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很快,七七便回來拉我的裙角。
我定定神,笑了笑,抱起它,順著它頭指的方向行去。
盞茶之後,我來到了一個分外精致的大院子。
看位置,正是皇子府邸的中心位置,看這院子的格局景致布置,也定然只有非月才會有資格住這樣的院子。
院子西面的廂房中,燈火正亮堂。
也隱隱有人聲傳出,門卻是緊閉的。
打開靈氣罩,我剛想走近細听。
門卻開了。
一個約莫二十歲左右的綠衣黑發女子咬唇快步走了出來。
瓜子臉,皮膚白皙,水汪汪的一雙眼,此刻正含著淚——這是我見尤憐的一個美貌女子,此刻臉上的表情除了悲傷之外,還有一絲怨憤。
她很快的沖到了隔壁的一間房,「怦」的打開門,然後有些重的又把門關上了。
我垂眸一笑。
這應該就是那青倚吧。
微微挪了挪步子,朝門內望去。
屋內場景映入眼簾,頓時心房一緊。
那熟悉的紫衣藍發正背對著門,身形筆直,視線卻是朝著房間的內側。
內側床上正躺著一個人,非月的身形擋住了她的臉。
我只看到那繡著粉紅荷花的錦被,和那床頭傾瀉的一把青絲。
「爺,不要趕玉落走……」帶著哭腔的柔美女聲響起,語聲中是滿滿的哀求之意。
隨著話聲,一只瑩白的手臂也顫顫巍巍的伸了出來。
腕上翠綠的玉鐲清透發亮,更是映得那皓腕如雪。
她的手指縴長而優美。
沒有見到面容,就這般听見那聲音,看見這只手,我心里便浮起四個字——楚楚動人。
心里生出一絲迷茫的悲哀。
不曉得是為她們,還是為自己,還是為非月。
非月站著沒有動,那只玉白的手也就那樣顫巍巍的伸在床外。
帶著強烈的渴求,也帶著絕望的堅持,就那般朝非月直直的伸展著。
只覺心又緊了緊,突然有些無力,我摟緊了七七。
終于非月的聲音響起了,帶著一絲不忍的堅決,「我已經讓大管家安排妥當了,宅院和田地的地契都落了你的名字——」
「不——」只听淒然的一叫,她從床上撲了下來,穿著白色中衣,披散著滿頭青絲,連滾帶爬的撲到非月腳邊,抱著非月的小腿,身子卻拖在地上,「爺,玉落不要錢,玉落什麼都不要,求爺不要趕玉落走——」
非月的身子好似顫了一顫。
她抬起涕淚交橫的一張柔美而蒼白的臉,滿面淒楚的望著非月,「求爺不要趕玉落走,玉落跟了爺九年——玉落不能沒有爺——」好似看到非月面上的不忍,她又添了幾分勇氣,「爺要跟郡主成親也沒有關系,就在玉落在這里呆著就可以了,爺有空的時候就回來看看玉落,沒有空也不打緊。玉落會替爺守著——只要爺不趕玉落走,怎麼樣都行……」
我緊緊的咬住唇,身體無法控制的顫抖起來。
只見非月搖了搖頭,「玉落你莫要——」
「求爺了——」那玉落卻猛地打斷非月,顫抖著有些失去血色的唇畔,身子一退,俯身在地上「砰砰」的用力猛磕著頭,「求爺讓玉落留下吧玉落不走,玉落不走……玉落……不能…沒有爺……玉落……活不…下去……求爺了……求…」
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聲聲悲涼淒楚,聲聲絕望無助。
那額頭也是青青紅紅的一片了……
我無力的閉了閉眼,心漸漸下沉。
心的下方卻是一個無盡的冰淵,只覺寒氣將我的一顆心慢慢包圍,一絲絲,一縷縷,那樣慢,又那樣快的將我漸漸冰凍。
視線開始有些模糊,意識好似也有些恍惚。
我覺得自己好似笑了笑,眼里卻有濕濕的熱氣。
模糊的視線中,我看見非月好似嘆了口氣,俯身將她拖起。
看見她猛地抱住非月,非月頓了頓後,卻伸出了雙臂將她抱起,走向床邊。
恍惚的意識中,我還听見非月低沉的聲音,「你要留下便留下吧——」
我還看見她驚喜的望著非月,滿臉的淚痕,青紅一片的額頭,顫抖的雙唇……
在非月抱起她的那刻,七七全身的毛已經炸起蓬開
一雙眼也瞪的圓圓的死死盯住里面。
若不是我之前有交待,只怕這小家伙已經沖了進去。
無力的一笑,我也想沖進去。
可是我有什麼資格沖進去呢?
我看到的都是他們光鮮亮麗,瀟灑無拘的一面,我往日感受到的都是他們無悔的深情。
可是我忘了,他們的生活中不是只有我,他們的歷史中也不可能只有我。
又瞟了里面一眼,我淒然一笑——何況,還不僅僅是歷史
屋中被非月抱到床上的女子滿面痴迷的看著非月,雙手緊緊捉住非月的手臂,激動而不可置信,還在喃喃述說著。
可我不想再看,也不想再听,呵呵低笑兩聲,抱著七七用最後的力氣支撐著自己轉身離開。
走出這個院子後,我的雙腿再也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