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軟的跌坐在一棵樹下,心跳已經失去了控制,不規則的亂跳一通。
全身的血也開始亂竄,一下子涌上來,一下子又落下去。
耳膜中「轟轟」巨響,眼前景物開始旋轉。
七七察覺到不對,使勁的用嘴拱著我。
咬咬牙,我竭力的抬起手臂伸向腰間的香囊。
可是抖抖簌簌,卻怎麼也扯不開。
最後,還是七七嘴抓並用,將香囊扯了開來。
叼出里面的藥丸,爬上我肩頭,喂到我嘴里。
藥丸入喉,化作一股清流,瞬間彌漫到肺腑。
片刻後,不受控制的心跳,逆流的血液,亂竄的氣息,慢慢被安撫住。
視野也漸漸開始清晰。
定了定心神,我猛站了起來,開始在周邊找出去的位置。
不想在這個地方再呆一秒鐘。
想離開,走得越遠越好。
最後在南面的花園邊找到一棵靠牆的樹。
樹離牆卻遠了些,大約有三米。
我不敢帶著七七冒險,「七七,你找個洞鑽出去,在牆外面等媽媽。」
大戶人家廚房都是必養貓狗,牆上也都是會留洞的。
七七點點頭,我將它放下,它迅疾的跑開。
爬到樹上,看著對面的圍牆。
若是平日,我恐怕是不敢跳的。
可如今,還有什麼好怕的
垂眸笑了笑,我猛的一躍——
手抓住了牆頭,小腿也重重的撞在了牆頭的稜角之上。
劇痛入心,我只咬唇一笑,旋即從五米高的牆頭縱身而下。
落到地上打了個滾兒來卸力,膝蓋和撞傷的小腿傳來劇痛。
模了模,沒有骨折。
我站起身體,已是滿身塵土。
關閉了靈氣罩,我躲在光罩內,靠在牆頭,大口的喘著氣。
片刻後,七七飛奔而來。
俯身抱著它,我朝之前的小巷走去。
可是到了小巷,那匹綠馬卻沒了蹤影。
回想一下,我好似沒有將它拴住,當時也就忘了。
不由笑了笑,抱著七七一瘸一拐的朝來路走著。
走了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我也不曉得了。
漆黑的巷子,寂靜的長街,只我踽踽獨行。
手里緊緊的抱著七七。
心里空洞一片。
天上的皎月在沒有遮擋的路面灑下一地銀輝。
街邊人家門廊下的紅色燈籠中火焰明滅跳躍。
只我的心,卻是漆黑的悲涼。
如同三年前那個書房的下午,我簌簌發抖。
可是卻失了對抗爭取的勇氣。
當年我可以直面炎赫,我可以質問,可以發怒。
而如今,我卻只能倉惶而避。
非月抱我的眉眼和剛剛抱她的場景,在我眼前交替出現……
按住心口,閉眼笑了笑。
有什麼資格說非月呢?
我都能同時喜歡他們,他們為什麼不能對別人有情意呢?
那樣的一個楚楚動人的女子,還有九年的時光——
呵呵,還是第一個女人呢。
可是非月,你怎麼可以抱別的女人?你怎麼可以?
我真的受不了
心里憋悶得痛,恨不得用手扒開讓它透氣。
心里揪扯得痛,尖銳的痛意似乎發散到了每個毛孔。
機械的挪動著步子,本能的向前走。
只盼這條路能通向天邊,永無盡頭,好讓我一直這樣走下去。
突然,七七低低的鳴叫一聲,用嘴拱了拱我。
抬首一看,自己竟然已經走到了攝政王府。
看著這熟悉的巍峨宅院,突然心生恐懼。
猛然的倒退兩步
心里一片茫然——我還能回去麼?
裝得若無其事?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我做不到,如何能做到?
我的家中住著我的男人,我的男人家中卻住著他的女人?
多麼諷刺可笑的笑話
淒涼的笑了笑,我放下七七,伸手撕下一副白色的內裙。
沒有筆,我用手指摳著黃泥,在上面寫下幾個字,「爹,我無事。」
涂抹了幾遍後,我交給七七,「放到外公的門外。」
它不動,定定的看著我。
我垂眸苦笑,心里卻是柔軟的痛,「媽媽會在這里等你的——媽媽說話算話。」
經過我的再三保證後,它才叼起那片布一溜煙兒的跑了。
呆呆的退到牆角坐下。
呆呆的看著那瓖滿了銅釘的紅漆大門,我不知所想。
直到七七再次跑到我身邊拱我,我才將思緒自天邊收回。
抱著七七,我朝最近的城門行去。
天幕依舊幽藍得發黑,此刻大約還是寅時里頭吧。
城門要卯時正才會開。
果然,我走到城門時,巍然屹立的門樓下,高大厚重的城門緊緊的閉合著。
門樓側守門士兵休息的小屋,門扉也緊緊的關著。
我在門樓對面的牆根下坐了下來。
反正現在誰也看不見我。
這一夜耗費了多少靈力,我沒有去想。
最後一顆救命的藥丸也用了——還有什麼好想的。
天涯海角,走一步是一步吧。
曾經的勇氣,在我看見非月帶著那般的憐惜抱起她的那刻,在我听見非月讓她留下那刻,已經完全的分崩離析。
九年——怎會沒有情意?
原來,愛情從不是我們想象的那般純粹。
我只看到它光鮮華麗的外衣,卻不曾想到它也有殘忍無情的真實內里。
而我曾經以為觸手可及的圓滿,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水中月,鏡中花罷了。
我不曾給他們完整,又有何面目來求全心?
無聲輕笑。
我,真是一葉障目了。
不知過了多久,厚重的「吱呀」聲驚醒了我。
抬起頭,卻見天際已經發白,幽藍得發黑的天幕已經看得出深藍的顏色來,
天邊那輪圓月也好似淡化成一個有些透明的圓盤。
好似是信手畫上,還未著色一般。
我以手撐地,慢慢站起,朝著那正緩緩洞開的城門走去。
兩個兵士正一人拉著城門的一邊朝兩邊拉開。
不遠處馬蹄聲響起,雨點般的急促朝這邊奔來。
我快步跑了過去。
在城門的「軋軋」聲中,從打開的間隙中穿了過去。
沖過了城門,走出城樓,只見外面一片遼闊。
沒有建築的阻擋,晨曦的薄霧中四野一片寧靜。
兩邊的草叢中隱隱有蟲鳴翅搖之聲傳來。
空氣自由而清新。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只覺身心都同時舒展了不少。
抬首淡淡一笑。
天大地大,從此便任我行吧。
不再束縛他人,也不要讓他人來束縛自己。
己身已殘破,何必再累人累己。
前方大路寬闊通暢,遙遙通向無盡頭的遠處。
我提步而行。
走了不遠,那驟雨般的馬蹄聲已經停在了門樓下。
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可有人出去過?」
回首一看——
一個身穿紅色甲冑的軍官模樣的中年男子坐在駿馬之上,神情凝重威嚴,俯視著那兩個開城門的小兵。
他的身後,還有一隊戎裝肅然的騎兵。
被他看著的小兵呆了呆,有些模不著頭腦的,「回聶將軍,這城門才剛剛開,不曾有人出去過。」
那聶將軍盯了他一眼,見他愣愣的樣子不像說謊的,手朝後一揮,「全部下馬三尺一個,給我把城門守好了所有人等都要檢查了路引才能放行。」
那小兵愣了愣,「聶將軍,這又沒打仗,為何要檢查路引啊?」
瞟了他一眼,那聶將軍道,「這是月皇子親下的命令,你好好听著便是,問那麼多做什麼?上頭的事情豈是你能多嘴的」
「月皇子」三個字眼猛地入耳,讓我剛剛才松弛的心髒又驀地揪起,好像有只無形的手在狠狠的抓揉一般,讓我又有些順不過氣。
再也無法在這里停留,我邁步快行。
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離得越遠越好。
沿著路先是碎步小跑,然後開始狂奔。
初春的晨風撲到我臉上,帶著冰涼的溫柔吹去了我的淚痕,可卻有新的淚痕不停從眼里滋生,然後蔓延。
直到再也跑不動,我才在路邊停了下來。
一停下,才感覺小腿處生生的疼,模了模,卻是腫了起來。
垂眸笑了笑,支起身子,念誦口訣,薄膜般的光罩消失了。
空曠的大路上頓時出現了一個一身塵土的女子,懷里抱著一只小彩獸,緩緩前行著。
卻是步履蹣跚。
此時天已大亮了。
走了一段,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又理了理頭發。
抬起頭來,卻有些茫然。
天大地也大,可我又能去何方呢?
身後傳來「碌碌」的車軸聲,回頭一看,兩輛飛車一前一後,正沿著來路朝這邊行來。
一輛車有兩匹綠馬拉著,看車的外觀也是普通中等。
想必是個中等富貴人家吧。
我避過一邊,讓行。
那前面那輛飛車到了跟前,卻停下了。
一個溫和醇美的婦人聲音從車廂中傳出,「這位姑娘,可否需要幫忙?」
緊接著車窗簾掀起,現出一個鵝蛋臉的美貌婦人的面容來,二十如許的年紀,溫柔可親的看著我。
竟然,竟然是于茹
臉圓潤了許多,少女的嬌柔變成了**的柔美。
即便對我這樣一個「陌生人」,她也是滿臉親切關懷的笑意。
我呆住了,眨了眨眼,喃喃道,「于姐姐?」
她驀地一怔,也眨了眨眼,又將我好生的打量了一通,猶疑道,「你是?」
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啊
沒想到在我最落魄無助的時候,竟然會踫上舊識。
看著她,忍住滿心的酸楚,輕輕的笑了,「張二哥同碧璽還好麼?」
我這一問,她更驚詫了,轉頭望了一眼後,車廂打開,下來一個也是婦人裝扮的圓臉女子,朝我好奇的走來。
也是打量了一番,不解的看著我,「姑娘你是?」
垂眸一笑,抬首莞爾,輕聲道,「碧璽——惡疾必燒,否之傳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