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勉強強用過一頓不平凡的家常菜,汀河河面上已經漂泊著一彎竹筏,汀河上游河道狹窄,不能乘船,只能以竹筏代之。
看到雲隱月將要上竹筏,小直立刻鞍前馬後的要效勞。怎奈凌風吟溫和一笑,鳳眸仿佛似有若無地掃了他一眼,他立刻垂下頭,嘻嘻哈哈的臉上不知是哭還是笑。
四人上了竹筏,小曲在前劃水,小直在後玩水,凌風吟與雲隱月站在中央四顧賞景。
兩側幽靜而又直挺的絕壁,絕壁上是凹凸不平的紋路,還有濕綠的青苔。
忽然,雲隱月轉回首,看向凌風吟,淡淡地道︰「凌王,不知殘心淵有何規矩,在下初次到訪,怕擾了眾人。」
「無妨,就算無情行將踏錯,一切由本……我一力承當。」凌風吟柔和一笑,如拂過面頰的微風,輕柔而又舒適,雲隱月撇開了目光,將視線投向兩側絕壁,因而,她漏過了凌風吟鳳眸中的狡黠,「無情只要如方才那樣稱呼就行了。」
縱然凌風吟和風凌天是同一個人,但畢竟不是以前那個他了,兩人還是有些不同,于是雲隱月了然地道︰「我明白。」
墨玉笛在手,感覺很安心,如今,縱然站在身邊的是凌風吟,她也能從凌風吟的一舉一動中,找到那個誰的影子。
「不過無情做的菜還真是不一般,讓人畢生難忘。」
雲隱月嘴角一僵,听得出凌風吟語氣里的調侃︰「依風吟挑三揀四的性格,還有對食物的特別追求,我根本沒想到風吟會選擇吃,不然,我也可以用心地做一盤更與眾不同的菜。」
「是嗎,不知無情還記不記得你還欠我一個條件?」
雲隱月心中一凜,頓生警惕,該不會是……
「啊蛇……蛇……」本來蹲在竹筏邊緣的小直,如今連連蹬腿後退,撐起身體轉身欲跑,驚慌失措,臉色煞白,分不清身在何處。
雲隱月剛轉回身,小直已經撞上了她,一臉驚恐,不顧一切的抱緊雲隱月,仿佛找到救命稻草。
雲隱月猝不及防,幸好一側的凌風吟攬著了她的雙肩,才不至于被那突然的撞擊推到。
雲隱月看著眼眶中轉動淚珠的小直,不覺心中一陣柔軟。
「嗚……嗚……我被蛇咬了,是不是要死了,嗚……嗚……」
雲隱月一怔,扯過小直的雙手,但見小直的右手中指指尖,還帶著鮮紅的血跡。傷口是水蛇所咬,指尖一排牙痕,血跡成紅色,應該是無毒,凌王身邊的人,不至于連這點見識都沒有吧。
莫非是小直身上發生過什麼難以釋懷的事情,他曾說過他與小曲是孤兒,難道他們的父母是被蛇咬死的,還是小時流落山野被蛇咬過,既然聯想到死,大概是前者緣由吧。
「這蛇沒毒,別哭了。」小曲握緊手中的劃槳,冷冷酷酷的臉上不耐煩的說道,只是,眼中的關心卻濃的化不開。
「怎麼沒毒,沒毒娘就不會死了,嗚嗚……」小直繼續在雲隱月懷里哭著,一片無助。
「哭什麼哭,不放心就吃解藥,吃了解藥就好了。」小曲依舊冷冷冰冰地道,只是眼眸里流露出一絲悲涼,仿佛想起了當時的慘景。
「娘說吃了藥就沒事,可是她還是死了,嗚嗚……」
沒想到這個平常嘻嘻哈哈的少年這般固執,事情有點一發不可收拾,那個冷冷酷酷的少年也是那般倔強,就是不肯安慰一句,兩個兄弟只管自己的對話,雲隱月甚至凌風吟還來不及插一句,想必談到他們母親的問題,冷冷酷酷的少年和嘻嘻哈哈的少年才會失去平日的冷靜與嬉笑吧。
雲隱月抬起小直的右手,湊近唇邊,吮吸了一口,小直驚愕地忘記了哭泣,愣愣地看著俊秀的白衣公子,唇邊染上鮮紅的血跡,直到……竟然咽下了他的血,小直頓時目瞪口呆。小曲的眼眸如同小直一般,透著不敢置信。
凌風吟看著雲隱月額際的汗珠,鳳眸閃過一抹異色。
雲隱月模了模小直的頭,微微一笑︰「這樣小直便沒事了,即便有事,還有我呢?」說罷,她從袖中翻出一粒藥丸,遞至小直嘴邊,略帶著安慰地道,「這是你含煙姐姐配置的,含煙是縹緲醫仙的傳人,小直該相信含煙的醫術,來,把藥吃了,吃了藥就沒事了。」
小直愣愣地含住雲隱月塞入的藥丸,又怔怔地咽下,听著淡漠的白衣公子竟然如此溫柔的安慰,小直開心一笑。
雲隱月的手輕輕地從小直頸後拂過,小直馬上閉上了雙眼。而她的身子一個搖晃,凌風吟仿佛預料到一般,趕緊托住了她的身體,血跡未干的嘴角再次染上了鮮紅,只不過,這一次是她自己的,剛才小直那一撞,真的非同小可。當時,她沒有提氣阻擋,只能說,一切都在預料之外,誰會料到這個少年會如此莽撞。
小曲置下劃槳,道了聲謝,將小直搬到一邊,繼續劃槳。雲隱月知道,有些人嘴上說的輕松,但心里卻是銘記于心的,亦如別夜,冷漠不善言,但是有些承諾就是永生不忘。
凌風吟扶著雲隱月,將她攬在懷中,輕淡如煙地道︰「無情,原來你撇開淡漠的外衣,也能這般溫柔。無情,你是唯恐多情才無情的吧。」
這般輕柔的聲音,這般斷定的口氣,雲隱月心中一驚,閉上雙眼,默然無語,心內忐忑。
天近山頭行到山腰天更遠,月浮水面撈到水底月還沉。本來以為天沉月落兩人越是接近越覺得彼此遙遠,其實,了解雲隱月的還是風凌天,懂得無情的依舊是凌風吟。無論以前還是此時,知她的人,始終只有一人,從來不曾變過。
竹筏一直向前飄搖,不知何時是個盡頭,抬頭,上空仿佛是一條白綾曲折蜿蜒,連綿不絕,兩岸依舊是絕壁林立,景致不曾變過,行了半天,若非水在流動,竹筏在前行,仿佛在原地一般。
忽然,凌風吟攬緊雲隱月的縴腰,道了聲「抓緊」,毫無預兆,黑色錦衣,已經裹住勝雪白衣,踏著絕壁,凌空而上。
冷風割著臉龐,冷氣直灌而入,令人窒息的壓抑,雲隱月雖然神色淡淡,但是難以忽略此時的感覺,就如同身邊這個人的名字,凌風吟,凌風而上吟唱九天;或者是風凌天,風定天下,凌天飛揚。
待腳下踏著堅實的土地時,雲隱月心中喟然而談,凌風吟的武功,如同這個人一般,深不可測,如今,露的也是冰山一角。第一高山千尋山對他而言,尚且是小事一樁,更何況這懸崖峭壁。
凌風吟放開了雲隱月,徑自朝前走去。雲隱月向後看了一眼,要登上絕壁山崖,以小曲和小直的伸手,恐怕不行。不過,既然他們以前來過這里,自然有上去的辦法,她也無須擔憂。
只是,她不得不為自己擔憂,自從知道凌風吟是風凌天以來,她改變了很多,竹筏上的舉動,若是以前的無情,她定然漠然無視。如今,她竟然能咽下那血,她曾經是多麼憎恨與厭惡血跡,那滿手的血,滿身的血,那般的骯髒與罪惡,永遠也洗不去的痕跡。
雲隱月回首看了眼凌風吟,她的淡漠和無情是源自三年前的兩處絕望,如今凌風吟絕處逢生,叫她怎能無動于衷。仰望天空,仿佛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師父一家人應該真正的團圓了吧。此時,哪怕引聲高歌,她或許也能坦然自若吧,不覺間,雲隱月又是對天莞爾一笑,一笑傾城。
凌風吟見後面沒有動靜,轉過身,便看見白衣公子,仰望蒼穹,眉目含笑,仿佛已經心無牽掛,隨時可羽化登仙。如何說呢?以前的無情還殘留著塵世間的冷漠和牽絆,如今,仿佛一夕之間,已經斬斷了所有的羈絆,隨時可以瀟灑離去。
「無情,何事這般欣喜,仿佛判若兩人。」凌風吟出聲,不知為何,他想要看到雲隱月不再吝嗇的笑,卻又不喜歡這樣飄忽的笑。
「風吟讓我明白了一件事,如今,雖然不能隨心所欲,但是心已經毫無顧忌。」雲隱月上前幾步,停在凌風吟的身側,不願再多言。
「是嗎?」不跳字。凌風吟眼眸含笑,笑得天地失色,雲隱月一驚,直覺有不祥的預感。
「凡兒要是有什麼事情想要隨心所欲,一定要告訴我,我一定能讓凡兒隨心隨意,無拘無束。」
說罷,凌風吟滿意地看到雲隱月眼角一抽,瀟灑搖扇舉步先行。
這個稱呼只有三個人可以叫,這人竟然這般輕易喊出,聯想起昏迷中的陣陣呼喊,本以為是幻覺,哪知是這只披著人皮的狡猾的狐狸。
狐狸,很好,那人不是也很惦念著吃烤狐狸嗎,總有一天,她一定會讓他吃了他自己,到時,看他如何收場。
回過想想,不知當時昏迷中還說了什麼,叫喚了誰,既然凌風吟沒有提及,她可不會想要來個此地無銀三百兩。
雲隱月隨著凌風吟拾級而下,穿越一道小徑。未走多遠,凌風吟停下腳步,前面一片白茫茫。仔細聆听之下,仿佛還能听到輕微的鐵鏈聲。
「鐵鎖橋?」雲隱月眼中露出一絲驚訝,繼而如煙霧一般,歸為淡漠,「殘心淵倒是個別出心裁的地方。」
「不過無情未必會喜歡這里。」凌風吟在雲隱月耳畔輕聲說了一句,便攬著雲隱月越入雲霧中,踏上鐵索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