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房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鄭直剛想蹦下床去開門,就被鄭依依攔住了。
打開房門,鄭依依面前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有事麼?」鄭依依冷聲道。
面前的人也不說話,只是機械性地往屋內走。
鄭依依想看他究竟要怎樣,索性由他進屋。
走到屋子中央,那個人直愣愣地盯著鄭直一言不發。
「你認識他?」鄭依依皺眉問鄭直。
「不認識。」鄭直連忙搖頭。同時,還跟那男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
然而,男人眼中除了死氣沉沉之外,什麼情感都沒有。
「喂,你倒底有什麼事?」鄭依依不耐煩了,重重地拍了一下男人的肩膀。
啪的一聲,男人的身體發出一聲脆響。
鄭依依驚訝了,鄭直恐懼了。
「依依,不用這麼大力吧?」鄭直的表情不知是笑是哭。
「我沒用力。」鄭依依陳述。
然而,事實是,男人從頭部開始,一寸寸的裂開,皮膚像干涸的土地,四分五裂,縱橫交錯。
這龜裂一寸寸地向下移動,到下巴,到脖子,到鎖骨。不用看也可以想象到,男人衣服下面的皮膚是何等的不堪入目。
「喂?」鄭依依一聲怒喝。她非常反感別人以這種惡作劇的方式來挑釁自己,非常反感
男人像是得到某種指令,在鄭依依喝斥過後, 的一聲,化作千萬碎片。而碎片又瞬間化作飛灰,漂浮在空中。
唯一不變的,是那雙說不上情緒的雙眼,始終盯著鄭直。
最後,連那雙眼楮也爆開,像煙霧彈一樣化成灰燼。
眼楮爆裂後,空中旋浮的灰燼像是失去了牽引,撲簌地掉落在地面。
看著地面的一大攤黑黑的灰燼,鄭依依莫名其妙了。
更加不解的,是之前被這堆灰燼‘深情’注視的鄭直。
「你真的不認識他?」鄭依依再次確認。
「我發誓。」鄭直篤定。
「先把她安頓好。」鄭依依示意鄭直處理嚇暈過去的老板娘,「然後,我們好好談談。」
房間內,鄭依依的表情先是猙獰後是隱忍,最後是嘲笑。
「你剛剛還說過不會笑話我。」鄭直指責道。
「此一時,彼一時。」鄭依依笑得花枝亂顫。
在鄭依依的逼問下,鄭直把兩天來他所能發現的異象都詳細地說了出來。其中,自然包括鄭直睡前喝了兩瓶含維生素C的飲料然後半夜上廁所時與隔壁的一番‘斗智斗勇’。
「听起來,對方不像是要傷害你的樣子。」鄭依依笑道。
「或許,對方和我一樣目的單純,只想上廁所而已。」鄭直嘀咕。
「恩?」鄭依依挑眉。「和你一樣羞于半果,所以智能調控放水的速度?」
鄭直赧然了。
「依依,你剛才說過不會重復提這件事的。」鄭直再次提醒鄭依依做人要厚道。
「我只是想跟你確認一下事情的可信度。」鄭依依無恥地推托。
「所以,對方真的只想引起你的注意而已。」鄭依依確認。
「引起我的注意有什麼用?」鄭直詢問。
「自然是找你幫忙嘍。」
「我能幫什麼忙?要找也該找你。」鄭直頓了一下,「或許真的是想找你,但由于你過于凶悍,所以才曲線救國,通過我來找到你。」
「那它干嘛費盡周折?鼻子下在就是嘴,有事直接說不行嗎?」。鄭依依不耐煩了,「何必每隔十分鐘就派個自殺式爆炸襲擊?」
鄭直盯著地上諾大的一堆黑灰,額頭布滿了黑線。
對方未免也太極端了吧,自從第一個敲門進來爆成灰的男人後,每隔十分鐘,都會有一名旅客前來‘爆炸’。這也直接導致老板娘暈了醒,醒了暈,周而復始。
鄭依依把手復在老板娘頭上,讓她陷入沉睡,也免得她飽受精神上的打擊。
「依依,你說它究竟要殺多少人才罷手?」鄭直頗為苦惱。
已經‘爆炸’了這麼多人,對方也不說出它的目的。弄得鄭直的罪惡感直線上升,好像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笨,猜不透它的心思,所以才導致眾人喪命。
「殺到你知道它想要什麼為止。」鄭依依在鄭直的傷口上撒鹽。
「你這麼說,我的壓力更大了。」鄭直嘆氣道。
「拜托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你是刑警,好好發揮你的破案才能,不要凡事都迷信,一味地依賴我。」鄭依依開始教訓鄭直。
「我已經很有出息了。再說有你在,我怎麼可能不迷信?」鄭直抱怨。
「恩?」鄭依依聲音上揚。
「好吧好吧。」鄭直舉手投降。
「他在你上廁所的時候企圖吸引你的注意力,但卻沒有明確的指示,也沒傷害你。」鄭依依從頭分析。
「說明它沒辦法申訴,可能是有苦說不出一類的。」鄭直思考。
「然後旅店年青女人的丈夫無故失蹤。」鄭依依繼續說道。
鄭直打了個噴嚏,吸吸鼻子道,「這可能是對我的進一步提醒。」
「接著就是我們在走廊上與它相遇。同樣,它沒傷害你。」
「大概它已經等不及了,覺得有必要跟我踫個面。」
「最後是旅店被封在結界里,而它每十分鐘就給你送來一個‘記憶深刻’的警鐘。」鄭依依的手指敲打著桌子。
「我想,它真的是等不及了。」鄭直裹緊了被子,盡量不去看地面的一大堆‘灰燼’。
「灰一樣的身形,應該就是當年旅店失火案中喪生的無名氏。」鄭依依猜測。
「而眼下與失火案直接相關的人員就是勇于救火的男老板。」鄭直似乎在冗雜的線索中抓到了一點頭緒。
「那個男老板可不像是個見義勇為的人。」鄭依依嘴角一勾。
「這點很明顯。」作為刑警,鄭直的眼楮也是很銳利的。
「那他干嘛無利反起早?」鄭依依不解了。
「誰說無利了?最後旅店不就以便宜的價格租給他了?」鄭直警惕起來。
「那只能算是附加收獲。畢竟他也不知道救人之後,原來的老板就願意把旅店租給他。」鄭依依置疑。
「如果我們大膽地往前追溯。」鄭直推敲。「他自己租不到旅店,也見不得對方做生意,所以嫉妒加怨恨,放了一把小火。」鄭直雙手做了個火焰高漲的動作。
「卻沒想到火勢不受控制。害怕之余,他便拼死救出老板。」鄭依依接道。
「聰明」鄭直拍手叫好。「這種犯罪後的補償心理很常見。就像大多小男人出軌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老婆買禮物的心理。」
「但最後還是有一名旅客喪命。」鄭依依示意鄭直不要得意忘形。
「這就說明,它的目標,是男老板」鄭直有種勝利在望的感覺。
「那它干嘛不直接炸了男老板?反倒傷害這麼多無辜旅客?」鄭依依反對鄭直的說法。
「有可能它有什麼把柄攥在男老板手里,要不它也不會這麼多年安安穩穩不作怪。也有可能男老板用了什麼方法鎮壓了它,以至于它沒法親口說出自己的經歷,更沒辦法投胎。」鄭直搓著手取暖。
「魂魄長時間駐留人間的話,確實會沒辦法投胎,那代價可不小。」鄭依依開始覺得鄭直的話有點道理了。
「依依,你知道面對無法通過思考理清的事情,最好的解決辦法是什麼嗎?」。鄭直賊笑著。
鄭依依沒理他。
于是,鄭直給自己找台階下,「實踐。」鄭直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實踐才能出真知。」鄭直重復一遍,自己給自己捧場。
「哼。」鄭依依鼻孔出氣。
數條藤蔓破土而出,旅店的水泥地面紛紛裂開,然後,藤蔓直撲一樓而去,揚起無數水泥碎塊與灰塵。
如此粗魯的出場方式證明了鄭依依的耐心真的已經用光了。
當旅店的男老板被藤蔓重重摜在鄭依依面前的時候,鄭依依眼皮都不曾抬過一下。
「你的」可能是摔斷肋骨的男老板開始罵街了。
下一秒,早已蓄勢待發的藤蔓穿透了他的腦子。
鄭依依懶得審問,直接以暴力手法尋找答案。
牆上的場景一幕幕飛逝,男老板鬼崇地放火,火借風勢,一發不可收拾,男老板心驚膽顫,沖進去救人,以及後來他夜夜惡夢,直到男老板偷偷模模地把一張黃色符紙藏在某間房的床下。
鄭依依和鄭直大步走到那個房間,單手挪開床,一張折成三角形的黃色符紙靜靜地躺在地面。
撿起符紙,鄭依依眼尖地發現,這符紙是鎮魂用的。有它在,魂魄不能離開,不能投胎,不能作怪。
然而,不知為什麼,符紙缺了一角。
如此一來,倒也解釋了那個灰撲撲的魂魄為什麼能跑出來作怪,但卻不能投胎,也不能親口說出它的冤屈了。
「難怪它那麼生氣,被壓迫三年多,使個小性子也難免。」鄭依依說著,手上一用力,符紙碎成千萬塊。
符紙碎裂的一瞬間,整個玫瑰旅店狂風大作。
鄭直用手遮眼楮,鄭依依祭出保護光罩。
「你已經得到自由,還想殺光旅店里的人?」狂風呼嘯中,鄭依依大吼一聲。
「我要讓所有人都親身體驗我受過的苦難」說完,整個旅店開始結冰,白霜貼著牆壁和地面,迅速向各個房間蔓延,所到之處,發生脆裂的聲音,被波及的玻璃全部碎掉,它們承受不了那麼低的溫度。
鄭依依雙眼一立,一條藤蔓嗖地朝狂風中那個灰灰的影子抽了過去。
然而,影子像水紋一樣波動了一下,隨後就恢復原樣。
「原本以為你是個道士,沒想到,竟是只妖」灰灰的影子道。
「原本以為你是有冤在身,情非得已,原來是個殺人狂。」鄭依依答道。
「那又怎麼樣?你能把我怎麼樣?」灰撲撲的影子十分囂張地說。
就在鄭依依臨近發飆的臨界點,一道細小的火焰不知從何處鑽進玫瑰旅店,將灰灰的人影圍住。
「咦?」灰影驚訝一聲。
然後,火焰暴漲,灰影被圍在了高高的焰牆里。
灰色人影在火光里扭曲,慘叫聲蓋過了呼呼的風聲,片刻,半空中什麼都沒有了,甚至連半點氣味都沒留下。
旅店里的冰,也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不見。
鄭依依納悶地側頭一看,房門外,走廊上,騰龍指尖的火苗仍在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