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那扇破舊的房門,因著年久失修的關系刺耳的吱呀聲回響在空蕩的房間中,更顯陰森。
走到那個雖然狼狽卻衣衫整齊的女人身旁,盯著她平靜的面龐,竟察覺不到一絲生氣與憤懣,此刻的她就像一座了無生氣的雕像,平靜無波大半年的囚禁生活還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原來那圓滾滾,腦滿腸肥的腐敗身子已經瘦成了皮包骨頭,一時竟不敢相認。此時的莫威很難與當初那個叱 風雲,手握大權的一國丞相聯系起來。難不成這廝已經參透世事,羽化登仙了,哼,生平做了這麼多喪盡天良的壞事,死後恐怕連地獄都不會收。
覺察到熟悉的氣息,莫威張開眼楮︰「是你啊,我猜的沒錯,上路之前唯一能見到的人非你金戈雅莫屬。這都大半年過去了,你們終于沉不住氣了。」
不得不說,此時的莫威確實看起來順眼多了,這大半年的時間將她身上的戾氣與野心消磨殆盡。
「哦,莫相莫非一直在等我。」
「沒錯,在等你送我上路。」眼楮在桌上的酒壺上一掃而過,嘴角竟露出一絲滿意的笑意,仿佛已經等待了許久。
仔細想來她這一輩子浮浮沉沉所追求的不過名利富貴,不過是萬萬人之上,不過是成為「糧倉之鼠」不受威脅隨心所欲的生活,這所有的一切她都享受過,後來的執念不過貪婪心作祟,一個人知道的越多她所不知道的便也越多,一個人得到的越多她所追求的便越多。不過,如果再讓她選擇一次,她還是會義無返顧的走這條路,因為那種受人冷眼,被人踩在腳下的感覺她再也不想再忍受第二次,即使示意生命作代價。
視線在面前這個兒媳身上停留,不禁自嘲,剛被囚禁在這里時她認為自己玩兒了一輩子的鷹卻被麻雀啄了眼,現在的她只能暗諷自己的目光短淺,分不清到底誰是麻雀誰是鷹。她所有的好運仿佛在遇到金戈雅之時便已煙消雲散,她所做的所有事情只要踫到金戈雅那必會以失敗告終,想來自己當初是不甘心吧,好不容易踩著無數人的尸體爬到了今天這個位置卻被一個黃口小兒不費吹灰之力的奪去了所有的光芒,將她變成了世人眼中的小丑。金戈雅,生來就是她莫威的克星。一輩子得以遇到這麼一個人既是災禍也是幸運,不是所有的莫威都會遇到一個叫做金戈雅的人。
是從何時開始注意到這個年輕人的?自己與金孤晴年輕時便交好,她窮困潦倒之時多得金家幫助,她感謝她們,所以與金家定下一門婚約;同時也被那施舍般的救濟刺痛了自尊心,所以在她撅起之時,金家雖依舊順風順水但在生意上卻再沒有大的發展,現在想來確是自己自尊心作祟,一個人在一窮二白的,但憑志氣存活之時也只有靠自己僅剩的尊嚴聊以慰藉,那是的自己極其敏感。
「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還未滿十周歲時,那時的你瘦弱、蒼白的你仿佛一陣風便能將之吹走,卻也是生的極其俊逸的,第一眼便讓人不得不感慨造物者的神奇,可身上完全沒有像這個年紀孩子該有的朝氣,就像一尊精雕細琢的白玉雕像,卻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怨念,反而多了幾分儒雅平和,金家必是在你身上是花盡了心思的,早就听說金家嫡小姐從小體弱多病恐活不過三十,那時的你給人的印象的確如此。那時的你,坐在竹林里的搖椅上看書,許是許久未出房門,眼底的喜悅快要溢出似的,一時風華無限。你轉頭看到了我,並未起身只是對著我點頭問好,便又將注意力放在手中的書頁上,我仿佛被什麼東西吸引就那樣靜靜站在一旁久久未曾離去。
記得我當時曾一度感慨︰如此氣質非凡的孩子怎麼得命運如此捉弄。呵,現在想來的確可笑。
再見你便是十三年之後的事了,你帶著莫惜回門,我本無意搭理,那是的我已經得到了追求半生的權勢地位,你又是小輩身體又不好想必待不久便會打道回府,本想又何必為之大動干戈,便由著夫君瞎折騰了。只是沒想到你會帶著滿滿幾大車的禮品回門,賭氣意味十足,我當時只是笑笑,想這孩子終日正活在金家為其鑄造的避風港里依舊如此不諳世事,小孩子脾性,如此作為想來是為相府的怠慢所惱怒,罷了,怎麼說也是她的世佷女,不能太過分了,于是便于雷氏出門迎接。時隔這麼多年再次見到你確著實令我嚇了一條,你的樣子與小時候相比沒有太大變化,只是五官更為深邃、俊朗,反而的是你渾身上下散發的氣質與兒時的溫文儒雅大相徑庭,充斥著冰冷與霸氣,雖然你刻意壓抑著,盡量在我面前表現的恭謙,但那種王者之風還是隱隱迸射而出,想變了一個人一樣。那時的你身體已經好了大半,臉上有了血色,行動自如。不知為何,當時我便感受到了威脅。
如今看來我的感覺是對的,我終究是敗在了你手中。」
莫威眼楮緊盯在我身上,仿佛在透過我看到過去,一時間滔滔不絕,我如同她二十年前做的一樣,只是靜靜非得站在一旁,做一個合格的聆听者,我恐怕會是她見到的最後一個人,如此也算是陪她走過最後一段路,也算是幫莫惜盡了孝道。
人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倒要听听她的自我剖析與我所認識的莫威有多大的出入。
回過神來,莫威看著我的眼楮,自嘲一笑︰「知道嗎,人人都說我莫威愛財如命,其實我最討厭的便是它們。金錢,真是世界上最骯髒的東西,比我還要骯髒千倍萬倍。我所追求的只是名利地位,是那身處高位的滿足。可是,好像除了我所有的人對金錢富貴都發了瘋似的渴求。官場就是這樣,有時候你不喜歡的東西偏偏會被逼著喜歡,忠臣會被逼著變為佞臣,這一點你在朝中這麼久應該清楚。我需要打通關系,籠絡勢力金錢是必須的,所以被迫與那些骯髒邪惡的東西打交道,時至今日連我自己都唾棄自己,制服這些人最好的辦法便是變得比她們更奸更壞,這一點我做到了,顯然,你做的更出色。
先帝是了解我的這些脾性,所以雖然知道我許多年來犯下的打錯卻並沒有追究,因為她知道我是她用的最得心應手的棋子,金戈雅,坐上那個位置的要比我們精明的多,宣帝是,淵帝也是,那麼你說,你會不會變成第二個莫威。」
至此,莫惜臉上終于露出了這麼些年我所見到的第一個真心的笑容,丫耍我就這麼開心,預想到我將來悲慘的結局就這麼興奮,烏鴉嘴。
學著她勾唇一笑︰「不會,因為我什麼都不追求。」
听到我的回答莫威愣了一會兒,隨即仰天大笑,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好,金戈雅,好,好……」
皺著眉頭看著眼前不可抑制的莫威,好你妹啊。
「前些日子,莫老主夫曾到府中見過我。」
莫威終于停止了令人不舒服的大笑,眼底盡是嘲諷︰「那個男人,他去作甚?替我求情?呵,蠢貨,金戈雅你是我最為痛恨的人,而我的夫君卻是我最想殺掉的人。沒錯,當初我是接他娘家的勢力如仕,可這不意味著我要被她們雷家壓在腳底下一輩子。雷家那些人仗著自己在朝中的威望處處對我打壓,我在她們眼中連螻蟻都不如;雷氏仗著雷家的勢力在府中胡作非為,知道我為何沒有女兒,就是拜這個陰毒的男人所賜,我不殺他我要讓他自食惡果,如今正是時候,哈,雷家那里與他斷絕了關系,莫染那里自身難保,顛沛流離的日子不好過吧。那個男人和他的兒子終究是比我慘…」
「你真可悲」確實,她這一輩子除了名利地位這些過眼雲煙之外,其他的什麼都沒有,親情、愛情、友情…
「我以為你會問四皇女的事,畢竟她是你唯一的…」
「女兒?哈哈哈哈哈哈…」提起這兩個字,莫威再次陷入癲狂狀態,雙眼發紅,臉上盡是悲憤,只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
「女兒?我告訴你,我沒有女兒,沒有。呵,諷刺吧,我自以為能看透人心沒想到到頭來卻還是栽在了男人手里,那個男人為了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為了保住他的女兒,竟對我撒下彌天大謊,我唯一恨的便是這件事,我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瘋狂之後,便是平靜,死一般的平靜,直到外面的守衛感覺不對勁,輕聲喚了句王爺。
「金戈雅,你走吧,老朽知道該怎麼做,還有,謝謝你听我說這麼多。希望下輩子我再也不會遇到你。」
其實,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