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足足睡了一個時辰才起來,姚采瀾精神奕奕,迅速恢復了活力。
前幾日裝笑臉迎接人來人外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從今天起,姚采瀾又活過來了。
閑下來的第一件事,是把柳嬤嬤前幾日送來的廚娘連大嫂叫來看看。光品著菜色,手藝還真是不錯,連一向在口味上頗有點挑剔的姚采瀾也沒挑出多少毛病來。
水草也回報說,這連大嫂因為丈夫生病,孩子年幼,這才自賣自身,換些錢給丈夫看病,養活剛剛兩三歲的兒子。
連大嫂出身不高,那些帶些花樣的名菜並不會做,但是,家常些的小菜很是拿手,總體上來說,手藝比水草也要強上一些。
姚采瀾只吩咐水草觀察了她幾日,水草回來後卻贊不絕口,說是非常干淨利索,廚房所用食材也甚是節約,菜頭什麼的,都能派上用場,整治出些菜品出來。
能然水草打心眼里敬服的人,估計是錯不了的了。姚采瀾對她的印象不錯。
姚采瀾便把她叫了來,見她生的雖然面黑,但五官端正,看著很是干淨守禮,舉止言談也有理有據的,就放了心,囑咐水草還要多觀察上一些日子才能放心的把廚房交給她。
見過了連大嫂,又找來江慶,讓他尋木匠做床去,木材要上等的,花色要簡單一點,尺寸要大一點,床頭再做上小櫃、小抽屜等物方便擱置各種私物。
江慶把姚采瀾的要求仔細記在了心里,先去讓人畫出圖樣來再說。
姚采瀾交代完做床這一「大事」,終于得了功夫,便興致勃勃的帶著水草,讓王小六套了車,到自家莊子上看上一看。
三月底的天氣,春風早已經吹起來了,大地正在迅速回暖。
姚采瀾記得就在十幾天前,在自己北上的路上還是滿目的蒼涼枯黃景色。但僅僅過了幾天,仿佛有只神奇的手在作弄,大地就已經披上了綠裝。
坐在車上往外看去,滿目都是淡淡的卻是生機勃勃的女敕綠了。
出城門時,姚采瀾抬頭看了看,連這城牆和城門樓子也修得特別高大、厚重,比竹通縣的要高大的多了不少,現出了臨近邊疆的縣城的特色來。
出了城,走在了鄉間路上,風更大了,吹得簾幕 啪作響,偏姚采瀾也不怕吹,還特意掀開了簾子露著整張臉兒,似乎在感受風的自由激蕩。
若是有江慶在,想必還會不滿的看上兩眼,表示不滿。如今,真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啊。
姚采瀾自己忽然想起武俠小說里的詞,不禁咯咯的笑出聲來。惹得水草擔心的看了她一眼。
水草手頭上卻不閑著,正做著一個厚絨布拼布椅搭。那樣式也是姚采瀾想出來的。
按理說,她們這樣的人家,屋里的用品裝飾因應該都是用綢緞,就算不是上好的,粗綢還是用得起的。可姚采瀾偏偏不喜歡這個,立意將屋里的坐褥、椅墊、椅搭、靠背、抱枕等物,統統換成細絨布的,大紅的要做一套,水藍的要做一套,姜黃的也要一整套。
水草雖說把做飯的差使交出去了,但是家里的大小事也不少,抽空還要做做針線上的活,依然忙碌得很。
姚采瀾見她在一路顛簸中還在飛針走線,就一把給她奪了過來,「你啊,真是個閑不住的!也不怕用壞了眼楮!我跟你說,你可別在我跟前擺出賢良淑德樣,白搭!」
水草知道她一片好心,也就順勢放下了。
姚采瀾見她也不惱,只是微微笑著,完全一副端莊穩重的樣子,便跟著長嘆一聲,「你這兩年變得也挺快,分明昨天還是諸事不知的小丫頭,今天就完全一副淑女閨秀派頭了。唉,一歲年紀一歲心,倒顯得我毫無長進嘍。」
水草听了這一番調侃,卻是難得的沒有回嘴,只是笑了笑,若有所思的轉了頭看向窗外極遠處了。
姚采瀾也隨著她的視線轉過頭去,正看到遠處有幾個鄉里的小孩正在放風箏,一時懊惱,「對啊,到了放風箏的季節了。我怎麼忘了!應該先買上幾個風箏帶著的。」說罷氣惱的連拍了車窗幾下。
對這種類似小孩子行徑,水草也只是把頭轉向一邊去。不過,很明顯的,自從到了平陽縣,姚采瀾的舉止就隨意跳月兌了很多。
當然,在外人面前,再沒有人比姚采瀾更端莊穩重了,行事謹慎,說話得體。
一關起門來,姚采瀾馬上就變了另一個樣子。
也並不是她有多活潑,而是太多變。
有時沉默多思,有時安安靜靜,有時則促狹逗趣。
遠遠的,有一大片綿延的土地,有很多農人正在其間忙碌,在給綠油油的麥苗施肥。
姚采瀾遙遙的看著他們辛勤的勞作,想起前世小時候在地里耕作、辛苦艱難的日子,心里不免酸澀異常。
不一會兒,到了一處宅院,姚采瀾收拾心情,微笑著下了車,興致勃勃的仔細打量自己的新家,也算是度假村了。
這院子正在大興莊的北郊,背後倚著一片青山,山上林子很是茂密,可以想來,到了夏季,這里景色想必十分宜人。
恩,姚采瀾點點頭,這兒倒是一處十分不錯的避暑消夏之所。
小院子不大,青瓦白牆,取了鑰匙打開沉重的大鎖進去一看,院子里也滿是翠柳松柏。尤其令姚采瀾驚喜的是,院中有幾棵高大的梧桐樹,幾乎有十幾米高的樣子,想來有不少年頭了。
姚采瀾最喜歡的就是梧桐,夏天能遮了最毒辣的日頭,即使在秋天,滿地落葉昏黃的時候,也是很有意境的。
屋子里面灰塵著實不少,但看著家具雖也是半舊不新,但還是挺耐用的。
王小六安置好了車馬,就開始擄著袖子和水草一塊打掃起來,按著姚采瀾的吩咐,只打掃了前廳和後院正房的一明一暗而已。
姚采瀾正站在院子里手搭著涼棚,在暖暖的春陽里,眯著眼楮看屋後那隱隱的山色,門外就進來了幾個人,卻是此間的莊頭過來了。
那莊頭五十幾歲的年紀,看打扮與農家人差不多,只不過干淨整潔一些罷了。見了姚采瀾殷勤的急走了幾步,帶著一堆人磕頭見禮︰「小老兒李茂林給夫人見禮了!」
姚采瀾忙讓王小六把人扶起來。
那莊頭又笑容滿面的把身後跟著的一眾人給姚采瀾介紹了一下,不過都是他的老妻、兒子、兒媳婦和女兒。
別人也倒罷了,打扮也跟李茂林差不多,只有他那女兒姚采瀾特別看了兩眼,只因那女孩生的端的不錯,一雙眼楮尤其明媚,尤其是她頭上插了明晃晃一只金釵,腕上也有精致的銀鐲子,衣裳是質地很不錯的簇新的粉紅色綢緞,臉上又施了些脂粉,打扮的尤其動人。
那做派,十足一個富家小姐,實在不像是個莊戶人家的孩子了。
也許是看姚采瀾穿戴上普通了些,那女孩神色始終是淡淡的,施禮的時候也頗為勉強。
令姚采瀾不由得心里犯嘀咕,這李茂林是不是油水太豐厚了,居然能這麼奢侈的養女兒?
李茂林又熱情的讓兒子、兒媳把手里提的東西放到廚房去,盡是一些油鹽米面並菜蔬臘肉等物,「都是自己家里有的,還望夫人不嫌棄!」
姚采瀾笑眯眯的笑納了,並誠懇的謝過了他的好意。
李茂林又跟姚采瀾簡單介紹了一下莊子里的情況,看看天色不早,便識趣的告辭了。
水草手腳利落的收拾出了午飯,兩個人就在正房里用了,王小六也在廚房解決了,就被姚采瀾派出去「溜達溜達」,發揮他的專長,跟田間地頭的佃戶們嘮嘮嗑去。
水草洗好了碗碟,就忙著先把房門、院門上的鎖統統換了自己從府里帶來的大大小小的新鎖。
姚采瀾站在院子里等她,水草卻歡天喜地的從後院跑了出來,「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快來看看我在庫房里發現了什麼?!」
姚采瀾扭頭一看笑了,真是有福之人不用愁啊,居然是一個花蝶風箏!
這個風箏雖然布滿塵土,但是做工十分不錯,絹面緊繃,顏色新穎,也沒有斷裂之類的質量問題,應該是能飛起來的。
水草用濕布輕輕把風箏擦拭了一遍,就跟著姚采瀾後面,把大門一鎖,往莊子後頭走過去。
田里的人正多,村後的小河邊卻靜悄悄的,姚采瀾便和水草來這里散散心。
午後的風不負眾望的依然很大,姚采瀾擺弄著手里的軸線,水草在一邊好奇的看著。
姚采瀾笑道,「我還真沒想到你還不如我呢!」
水草不服氣︰「女乃女乃可不要調笑我!奴婢打小可沒閑情逸致玩這個!」
姚采瀾一不小心戳到了水草的痛處,忙抱歉的對她笑了一下,安撫道,「沒事,今天我就教教你怎麼放風箏!」姚采瀾信心滿滿。
姚采瀾把長長的裙子打了個結,又把袖子擼了擼,拉開了架勢準備放風箏。水草不放心的往四周看了看,皺眉道︰「這兒不會有人來吧?。」
「就是有人又如何?這里有誰認得我是誰?!」自從出了平陽城,姚采瀾的膽子不知道肥了多少。
農忙時節,大人們還真沒有多少人到這里來,遠遠的河邊倒是有幾個八、九歲的小孩在嬉戲。
事實總是給姚采瀾以迎頭痛擊。
姚采瀾手里拉著線小跑起來,覺得差不多了就讓水草放開了風箏,姚采瀾趕緊使勁兒的拽啊拽的,可不知怎麼的,那風箏掙扎了兩下,就歪歪扭扭的一頭栽了下來。
姚采瀾正在懊惱,不遠處卻傳來一陣哄笑聲。原來那幾個小孩正走近了,指指點點的朝著這邊笑開了。
水草的臉都熱了,小聲道,「女乃女乃,不會放咱就回去吧。」
姚采瀾卻不以為意,又把風箏拿起來反復看了看,仔細的琢磨著里面的技巧問題,站起身來重新開始。
風箏又一次落了下來,那群孩子笑得更響了,當中有個小孩居然笑得打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