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昌平縣一望無際的田野里洋溢著豐收的甜美,十里八村的農民們趕著馬車或者駕著手扶拖拉機,滿載著剛剛采摘的大豆、小米、女敕玉米、大棗、秋梨等作物,成群結隊涌進城里,期望賣個好價錢。
因為是周末,城里的人們,也想買些鄉下的土貨嘗嘗鮮。並不繁華的縣城里,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
昌平縣城正北,就是著名的小湯山,京郊的溫泉勝地。
葉開的朋友住在這里。多年前沒有禁止農民出讓宅基地時,自搭自建的農莊。
前後佔地一畝半,屋內的所有立柱都保持著原生狀態,正中的壁爐上,還隱隱露著白茬。
主人是一對四十左右的夫婦,一般的返璞歸真,穿的都是市面上少見的粗紡棉布。紅花綠葉,藍底白花,倒也相映成趣。
葉開給她一大杯現榨的玉米汁,愛媚兒端著四下瀏覽,興致盎然。
電力來自七八公里外的村落,自來水通過自建管道引進房間,熱水要自己燒,夏天沒空調,冬季無暖氣。
愛媚兒覺得不可思議。
她和葉開都是城市動物,早被寵壞,小區二十四小時熱水管道維修,停水一天就哇哇叫,完全無法忍受。
午飯非常具有農家風味,冒著熱汽的大砂鍋端上桌,原來是南瓜玉米炖排骨。
主人說,都是當地農民種給自己吃的,絕對純淨無污染,肉里也不會有激素。
愛媚兒吃得很少,秀麗的女主人殷勤勸客︰「多吃點兒,多吃點兒!」
愛媚兒只好向葉開投去求援的目光。
葉開笑著解圍︰「甭理她,這麼大的人,能餓著她?」這麼說著,還是往愛媚兒碗里舀了一勺南瓜和玉米,「再吃兩口,都是粗縴維,不會讓你長脂肪的。」
女主人說︰「 ,小葉還真疼女朋友。」
愛媚兒低頭笑笑,慢慢把碗里的東西都吃完了。
她很少有這麼听話的時候,平常葉開看她每餐只吃一點點,開始也勸過幾次,愛媚兒一句話就噎死了他。
她說︰「你滿腦子的情色段子,絕對的重口味,做不得準。」
重口味的葉開只好郁悶地閉嘴。
午飯後陸陸續續有更多的人報到,愛媚兒有幸見到幾個真正的美女。
脂粉不施,布衣布裙,長發在胸前打兩條粗粗的辮子,卻是明眸皓齒,天生麗質。
原來是某個小圈子的定期沙龍,都是葉開的熟人與業內行家。
葉開周旋其中,如魚得水,在愛媚兒面前的謹慎收斂完全消失,笑到深處,右頰上輕易不見天日的酒窩都現了形,那雙桃花眼更是顧盼神飛。
招得幾個小姑娘的眼楮,象502膠水一樣,牢牢粘在他的身上。
愛媚兒遠遠地看著,不禁笑起來,她由衷地感覺,葉開和自己在一起,實在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胸口卻不由自主地泛酸。因為葉開的創作靈感,竟然是來自這些大學學院的女生。
听他們談生活,談理想,談情感,她一句也插不進,索性向著她和文慧的房間走去。
看著整潔的房間里一塵不染,門窗玻璃明可照人,一張單人床上的被子褥子整齊干淨,一管日光燈散發出並不耀眼卻很明亮的燈光,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水氣,抑或是泥土的溫潤氣息,而另一張單人床上,則是撇下了王軍獨自一個人隨她們前來的文慧,正在呼呼大睡。
愛媚兒滿心的失落,有時候,人真的喜歡一個人待著。愛媚兒退出房間,索性開了後門走出去。
後院很安靜,幾株足可合抱的槐樹,樹蔭下悠閑地臥著兩只蘆花雞。樹間的麻繩上,晾著雪白的床單,風從下面穿過,床單高高揚起,象白鴿的翅膀。
竹籬上攀爬著薔薇和牽牛,地面開滿不知名的野花。
此時陽光正烈,愛媚兒抬手遮在額頭,神思有點恍惚。眼前的自然風味,和自家的干衣機,分屬兩個時代,如時光倒轉三十年。
她穿過籬笆,漸漸走遠,突然間發出驚嘆的聲音,發現沒有白跑這一趟。
一片碧綠的湖水撲入眼簾,彼岸的樹林映入透明的湖心,山坡上鋪展著如茵的綠草。
周圍如此安靜,靜得能听到斷枝落地的聲音。
愛媚兒仰躺下去,身下的草地柔軟如綿,陽光透過眼瞼,變成眩目的鮮紅。
身後塵囂正逐漸淡去,SQ、劉康、沈豪、張盈……都變得遙不可及。
她迷迷糊糊覺得,和葉開在這種地方過一生,可能也不錯。
落葉被踩得刷刷作響,有腳步聲逐漸接近,愛媚兒驚醒,一下跳起來。
待看清來人,她松開氣,又躺回草地。
葉開在她身邊坐下,一下一下理著她的長發。
愛媚兒的頭發又厚又密,修發時需要發型師刻意打薄。
「都說長這樣頭發的人,性格桀驁不馴。媚兒,將來馴服你的人,不知道是誰?」
會有嗎?還會有這樣一個人?心甘情願為他洗淨鉛華,完全以他為重,漸漸眼中只余下他的喜怒哀樂,自身化為薔薇泡沫。
愛媚兒可不願做那條哀怨的小美人魚。她睜開一只眼楮,看看葉開又重新閉上。
「過來做什麼?不用陪朋友?」完全地顧左右而言它。
「愛媚兒。」
葉開貼近了叫她,眼楮里是她不熟悉的憂郁。
愛媚兒的心口無端震蕩。
葉開並不是缺根筋,他只是生性平和,萬般煩惱皆不上身,這才是大智若愚的真智慧。
「你今天怎麼了?怪嚇人的。」她想坐起來。
「我一直看著你,知道你不太高興。誰得罪你?」
愛媚兒一怔,她的確忘了,作家們最大的特征是敏感,但工作上的事,她實在不想多談。
「說什麼呢?我一直好好的,關別人什麼事?」
「你說好就好吧。」葉開嘆氣,臉色黯淡下來,「我知道你不願意和我說太多,因為我幫不到你。可是媚兒,你每天都那麼端著,累不累?說實話,我一直希望你能天天開心,可我的努力看起來總是很傻。」
也許過于寂靜的環境令人恍惚,葉開象是認定了,一定要敞開了和她坦誠相對。
愛媚兒不出聲,葉開只好繼續︰「我想白了頭發,也無法理解你們這種人,贏過了還想贏更多,爬到一個高度還要爬得更高,每天見人三分假笑,私下里卻斗得一塌糊涂,到底為什麼?很有滿足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