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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中國的傳統習俗,女人不宜拋頭露面,因此婉貞在送別儀式之前就已經上了船等候。出海之後,她便忍不住走上甲板,目送著地平面慢慢消失在眼中,「出海了啊」,這樣的認知終于清晰地出現在她的腦海。
前世加上今生,還是第一次乘坐郵輪進行越洋航行,新鮮感充斥在胸中,她感到無比的新奇。然而眼見著海岸線漸漸消失,卻並未見到兩位王爺回到客艙,她便一路循著找了過來,此時見他們果然站在船頭,不知怎的,腦子里突然就出現了前世某個著名影片中的經典場景。
額頭上三條黑線垂下,她搖了搖頭,趕緊把那恐怖的場景扔出腦海,然而突又想到,貌似,泰坦尼克號出事的年份就是今年吧?
她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冷顫,趕緊停下這種不吉利的念頭,努力集中精神,綻開了笑容對二人說道︰「兩位爺,甲板上風大,為保重身體著想,還是回艙去好些。」
載濤趕緊月兌上的披風,披在她的身上,微責道︰「知道甲板上冷怎麼還跑出來?萬一著涼了怎麼辦?這里可不比地上,萬一生了病,後果是很嚴重的」
婉貞不由哭笑不得。不是自己來勸告他們的麼?怎麼到頭來反倒變成了自己是被勸的那一個?
無奈地搖搖頭,她拉著載濤由于站在外面過久而有些冰涼的手,嗔道︰「既然知道說妾身,爺也就該為自己著想才是。這冰冷的海風,就算爺身體康健,也受不住不停地吹襲啊還是趕緊回艙去吧。」說完,又對載洵說道,「六爺,您也是的。臨走前六嫂請我幫忙照顧您,我可是打了包票的。萬一您出了什麼事,豈不是讓我自打嘴巴?」
載洵和載濤相視苦笑,載濤無奈而又寵溺地嘆道︰「六哥,咱們還是趕緊進去吧,要不她這張能言善道的嘴,還不知會說些什麼出來呢咱們可說不過她」
載洵好笑地點點頭,附和道︰「確實沒錯。咱們進去吧。」
婉貞嘟了嘟嘴,委屈道︰「兩位爺好沒道理。明明是因著妾身的話句句在理,所以無法反駁,卻偏偏說得好似妾身不對似的,這是從何說起?真真是好心沒好報了」
載濤一見,急忙告饒道︰「好,好,是我不對,我錯了,好麼?好貞兒,就不要生氣了生氣容易長皺紋哦」
婉貞听他那東拉西扯、似是而非的勸說,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生生將醞釀好的怒氣給笑沒了,再也繃不起臉來。
載洵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們嬉鬧,驚訝地發現自己竟並不如想象中的傷感。雖說有些淡淡的悵然,但卻仍舊能以平常心對待他們之間的深厚感情,這算是放開了嗎?他不知道。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的是,他……其實並不排斥這樣的感覺。
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卻听到旁邊一個怪聲怪氣的聲音,操著半生不熟的中國話,說道︰「兩位王爺閣下,怎麼站在這里吹風呢?這樣不好,對身體不好。」
三人齊齊一愣,轉頭循聲看去,卻原來是這艘郵輪的船長亞當?司考德在說話。他是個德國人,自稱只有三十七歲,然而那滿臉的絡腮胡子卻讓他的相貌看起來足足比這個年齡老了十年。一身筆挺的船長制服,叼著煙斗,看上去彬彬有禮,跟婉貞印象中五大三粗、豪放不羈的船長形象頗有些出入,整個人就像是典型的歐洲貴族,唯有那黝黑的皮膚顯示出一個經常在外奔波的男人的特征。
見到他,幾人的興致不禁都減弱了幾分。目前的大清還沒有自己生產制造遠洋郵輪的能力,因此即使是使節團出訪,也只能租用洋人們的輪船,為此還狠狠被洋人們宰了一筆。但是令人喪氣的是,盡管不甘心,他們卻不得不承認,在機械工業這方面,洋人確實比他們強了一大截,這艘郵輪雖然租金昂貴,可設施卻很齊全,安全性極高,也非常舒適,是遠洋航行的理想船舶。
婉貞更有一些別樣的抑郁,也不知如今的中國,什麼時候才能恢復鄭和下西洋時的榮光,自行建造出堪比泰坦尼克號這樣的超級遠洋油輪來?
「多謝司考德船長的提醒,我們只不過是在這兒欣賞一下大海的景色,一會兒就會回艙去了。」載洵淡淡地說道,帶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不過似乎這位船長並不太了解中國人的說話藝術,絲毫沒有察覺出他們的冷淡,只是就著字面上的意思,一點沒有自己不受人歡迎的自覺,笑呵呵地說道︰「哦,親愛的王爺閣下,我能理解您的心情。第一次出海的人都是這樣的,覺得很新鮮,不過我要提醒您的是,在海上到處都是這樣的景色,再過兩天您可能就看得不想再看了。所以,沒有必要長時間逗留在甲板上,還是進去吧。」
載濤幾乎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說道︰「我們很感激您的提醒,船長閣下,不過我們自有分寸,請您放心吧。」
亞當?司考德雖然不大明白他的用詞,但從語氣和大體的意思看來,他也知道自己的建議並沒有被人采納,不由得也是皺了皺眉頭。
婉貞在一旁看得直搖頭。
雖然這些年,大清與外國的交往日益頻繁,也再不復以前雄霸東方的強大,但這些皇室子弟,骨子里的驕傲還是根深蒂固存在著,只不過被看似溫和甚至略顯卑微的外表掩蓋住了而已。然而,形勢比人強,如今面對更加強大的列強,這樣的驕傲卻是有弊無利,非常不利于對外交往。當自己的一方比對方孱弱的時候,並不需要卑躬屈膝,卻也無需端著高傲的架子,承認對方的強大,並且虛心學習對方的優秀之處,端正態度,改進自己的不足,這才是進步之道。若是總端著不必要的驕傲不放,除了絆住自己的腳步,沒有任何作用。
見氣氛略有些僵硬,她微微一笑,開口道︰「我們正要進去呢,司考德船長,不過我想您到這兒來,應該不只是來勸我們進去的吧?有什麼事嗎?。」
亞當?司考德也是個精明的人,否則也不可能擔任這麼一艘郵輪的船長,听出婉貞似乎有調解的意思,正好順著台階就下來了,呵呵笑道︰「是的,睿智的夫人,您的眼光很準確,我確實是有些事情需要跟兩位王爺閣下商量,就是我們的航行路線問題。現在我們已經到了海上,根據海圖,我們有幾條路線可以選擇,不知道你們喜歡走哪一條?」
載洵和載濤也不是笨人,本就是一時想不開才會直接跟他對上,此時經過婉貞這麼一打岔,頓時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態,急忙就坡下驢道︰「關于海上航行的事,我們並不了解,還是由船長您全權決定好了。反正我們的目的地之前您也知道得很清楚了,只要不誤了事,怎麼走都行。」
亞當?司考德又皺了皺眉頭,遲疑地說︰「這個……兩位王爺閣下,在海上,不同的路線有不同的優點,也有不同的缺點,有些近點,有些遠點,有些安全點,有些危險點,我很不好決定啊不知道你們的具體要求是什麼?能不能詳細跟我說說?」
載洵和載濤對視了一眼,看來不跟這位船長商量一下還不行了正如他們自己所說,他們對這海上航行的事情一竅不通,自然是亞當?司考德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就算被他坑了也不知道,因此早有上當受騙的覺悟。不過如今看來他倒也還算老實,並沒有欺負人的跡象,如此,就當是學習一下航海的知識吧,去跟他談談也是不錯的。
兩兄弟心意相通,彼此一個眼神就決定了下一步的動作,載洵笑了笑道︰「既然是這樣,那就請船長閣下跟我們說說幾條航線的情形吧。不論做什麼決定,總要先了解了情況再說,您說對麼?」
亞當?司考德連連點頭,道︰「是的,是的,一點都沒錯。兩位王爺閣下,請跟我來吧,航線的事情,還是要看著海圖才能說清楚的。」
听他這麼說了,兩人于是也不推辭,跟著他便來到了船長的辦公室。而婉貞,則在他們離去之時,笑了笑說道︰「兩位爺既然要跟船長談正事,妾身也就不打擾了,先行告退。」
中國人一向男尊女卑,男人是天,是拿主意的人,女人是地,是被動接受的一方,這已經成了習慣。婉貞無心也無意去挑戰這種思維,她一向都是平淡度日,並不想因為出門在外的原因就自己主動攬事上身。很多事情,讓載濤他們去決定就好了,反正不會害她,她只想輕輕松松、懶懶散散地活著,不求奢望些什麼。
載洵和載濤並不覺得她這樣的做法有什麼不對,反而頗為欣賞,點了點頭,算是允許了她的說辭,她微微笑著,低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