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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隱隱涌動,夕陽將一半的天空染上一道道夏日繁花一樣的色彩。玫瑰的粉紅與琥珀百合的橘色,白晝在四野緩緩落幕,夜風緩緩吹起,吹皺了歸家旅人的衣角。
此時穆清徽的軍隊已到達了禹余城,佔據了這座城池之後,影照大半的江山已然悉數歸到了穆清徽的囊中。
霧氣氤氳的碼頭上停了一方錦色的暖轎,蓮花紋的垂簾,四角各自垂了獸頭風鈴,被江風吹得叮咚作響。四個轎夫皆著煙色如意紋的皂衣,只在領口不經意處,暗繡了一朵初綻的金盞菊。四個人靜立在暖轎四周,無聲地等待著,就像是四尊靜立的石像。
向晚的天色愈發陰沉,濃霧也愈發濃郁起來,籠在碼頭上像是一方化不開的墨。一朵巨大的陰雲不知從何處涌動過來,江風越刮越烈,原本平靜的湖面上鼓起波*巨*。出航的漁船全都逃也似地駛回碼頭,一時間湖面上只有愈翻愈勇的波瀾。不知過了多久,碼頭上漸漸沒了人跡。只有那四個轎夫已然安若泰山地等待著什麼。
天邊的濃雲愈發濃郁陰霾,柔美的霞光瞬間被濃雲傾覆。毫無征兆地,一艘青紗畫舫破浪而出,縴巧精細的骨架穿梭在濃黑的浪尖,像是一片孤葉,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吞沒。這畫舫出現的十分詭異,在狂風巨*中依舊行駛的平穩安適,像是天和景明時乘船游賞般的悠閑自在。
過了不久,畫舫行到了碼頭邊緣上,看到畫舫停穩,四個仿佛石化般的轎夫才有了動作。站在前方的兩人恭敬地上前掀起畫舫的垂簾,後面兩人掀起轎簾等候。
畫舫中緩緩步出一個女子,素白天絲錦的大袖衫,袖緣、衣角均用金絲線添點了初綻的金盞菊。里面配了一身緋紅的衣裙,在寬大的袖口露出紅色的衣緣來,腰間素紅的腰帶隨著風輕輕蕩漾。及腰的青絲用一根白玉簪輕輕挽了,一雙雙瞳翦翦,像是含了塊寒冰,看得人冷颼颼的。水蔥樣的指頭輕輕擒著一把象牙骨的灑金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另一只手心上,目不斜視地向著暖轎走去,轉身便湮入暖轎中。
身後又從畫舫中跟出幾個隨侍來皆是墨色的勁裝,唯有一人若書生般穿著素色的寬大儒衫。一雙深瞳濃黑沉郁,讓人不敢直視。隨侍們護在暖轎四周,轎夫起轎,四人動作如出一轍,絲毫沒有顛簸。一行人向著城中疾行,踏地之處,竟沒有發出一點聲響,空氣中唯有烈烈的風聲,和轎角的風鈴琮琮鳴響。
孤竹居中穆清徽正坐在桌案前閱卷,燈燭下,書卷信箋堆積如山。冷玉般的指骨輕輕擒著朱筆,眉眼間略有一絲倦色。窗外聲勢浩大的風吹著庭中幽竹簌簌作響。刻花烏木的門扉開了一個縫,語卿閃身進入。穆清徽微微揚起了頭,看著單膝跪地的手下。緩緩擺了一個起勢。語卿從地上立起,躬身道「少主,步盟主來了。」
穆清徽略一沉吟,淡淡道,「知道了。」冷星一般的眸中劃過一道含義未明的光。
花廳中,有人引著步念之緩緩落座。蜜色綠釉的瓷杯中浮著敬亭綠雪,茶香冷幽四溢。步念之輕輕抬手端了茶碗,一雙素白的手柔弱無骨,指骨縴長在燈下泛著盈盈的光。杯中的熱氣氤氳在臉上,顯得那雙幽潭一般的雙眼有些淡淡的朦朧。
穆清徽此時緩步行來,進門時對上步念之一雙冰泉乍洌的瞳。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地微微頷首致意。很快屋子里便剩下這兩個密談之人。
穆清徽輕輕理了理袍腳,振袖落座。「步盟主只身赴會,真是好膽識。」
步念之把玩著手中的瓷杯,蜜釉在燈影下流瀲出千峰翠色。半晌,朱紅的嘴唇輕啟,語氣慵懶,「我倒覺得,世子的膽子更大一些。」
「哦,是麼?」穆清徽笑笑,單手擒起了案上的茶碗。
步念之淡淡笑著,「大家都是聰明人,沒必要繞什麼虛禮,紅素說,世子要與我談生意,我很好奇,是什麼生意?」
穆清徽緩緩飲了一口茶,淡淡道,「墨羽盟不是一直只做一種生意麼。」
「呵呵,不錯。」步念之的嘴角勾起淡淡笑意,「不過世子別忘了,世子的人頭可是有人牽掛著呢。」
穆清徽一雙寒星般的眸子淡淡掃過來,「我記得墨羽盟有個規矩是不殺雇主。」
步念之淡笑道,「倒是有這麼個規矩,不過,世子的情況有些特殊。」
「怎麼個特殊。」穆清徽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樣。
步念之露出藏在袖中的折扇,單手支頤,緩緩道,「有人出三百萬兩買世子的人頭,世子若想買命,除非加倍。不過,世子現在自忖能拿的出?」
穆清徽面上依舊是淡淡的,「我拿不出,可是有人能拿得出。」
「誰?」步念之的眼中浮起一絲好奇。
「蘇家。」兩個字擲地有聲,步念之眼中明顯飄出一絲震驚。半晌似是反應過來了什麼,嘴角的笑意更濃,「原來如此,那麼,世子請說名字吧。」
「穆清陽。」穆清徽口中緩緩吐出這三個字。
步念之听到影照國太子的名諱似乎並未吃驚,檀口輕笑,「好,那麼,便如此說定了。」如此雲淡風輕的一句話,便可把人命玩弄于鼓掌之間。既然二人已達成了協定,步念之便緩緩起身,欲將離去。穆清徽也沒有挽留。
待步念之就要行到門口的時候,穆清徽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還有一件事要請教盟主。」
「哦,什麼事?」步念之單挑了眉梢,回過頭來。
「盟主可曾派人去過秀行山?」穆清徽眸色沉沉,光影明滅。
步念之略略沉吟了片刻,冷笑道,「呵,世子不會以為是墨羽盟下手害了郁小姐吧。放心,又沒有人花錢買她的命。我曾派人抓過她一次,不過我說過,要留活口。」
穆清徽似是輕輕舒了一口氣,但是眉峰卻蹙得更緊了,「如此,清徽知曉了。」
步念之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蕩起諱莫如深的笑意。窗外的夜色漸濃,步念之緩步退出花廳。四個抬轎的轎夫依舊屹立在暖轎的四角。步念之轉身進入暖轎,不消片刻,便消失到這茫茫的深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