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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半,賞菊忙。明麗高遠的的天光映著燦燦黃花,給滿城染上一層金黃。今日是越秀的賞菊節,悶了幾日的薛藍田終于逮到了這麼一個放松的好機會,自然不能放過。湘舞前幾日便答應了陪她出宮去玩,秦少游根本拿她們兩個沒有辦法,自然應允,不光應允,還得明里暗里調出一批人馬來保護二人的安全。
皓庭使團已在南浦盤桓數日,湘舞每日陪在那個春熙皇子身邊,今日出門賞菊,自然也要帶上他。看來這皓庭與越秀的秦晉應是無差了。
今日里碧空萬里,高渺的天際上沒有一絲雲。湘舞牽著薛藍田的手一蹦一跳地走著,一身五彩間色裙如爛漫春花。春熙皇子神色溫然地搖扇走在她身側。這樣的矜貴公子,本就過著著松花釀酒春水煎茶的怡然生活,自然養就了一番溫山軟玉一般的好性情。不過太過溫雅持重,需要配上湘舞這般天真活潑的的方為互補。
薛藍田原本性子開朗,但是為了襯托湘舞的活力,今日里特意斂了性情,只當自己是一塊沉重的木頭便是。由是一路上,只能听到湘舞延綿不絕的,如黃鸝般清脆的聲響。湘舞雖是個話癆,但好在她講的話題還算有趣,一路上也不顯得乏味。更難得的是偶爾還能和春熙皇子交流一下心得。
譬如三人路過街旁的瓷器坊,湘舞素知那春熙公子喜好拿這些瓶瓶罐罐的東西陶冶情操。閑暇的時候沒少腦補這些方面的知識。加之內宮中有不少珍奇收藏,更加方便她下手。
故而姿態怡然地站在春熙的身側,隨手執起身旁的一枚瓷杯,仔細端詳著。一雙杏眼偷瞄,拿捏著春熙皇子的臉色,兀自沉吟道,「這釉色尚佳,不過這越窯的梅子青和汝窯的雨過天青相比仍是遜色了幾分。」
春熙皇子似乎有些詫異,估計在暗自感慨這樣一個小姑娘怎麼會有這樣的見識。遂接過她手中的那枚梅子青的瓷杯,又端詳了一番。面上的笑容漸漸生動起來,溫煦笑道,「公主說的確是。」
薛藍田靠著門扉抱肘看著這一雙小兒女,半是覺得肉麻,半是為二人歡喜。只希望日子能如現在這般靜好,不要再橫生出什麼波折來。想罷眼風隨意向著門外街上瞟去,看著來往的人潮。心中略有惆悵,生命中一定有這麼一個人,當你想起他的時候心中就會掠起浮雲般的溫柔。可是念遠心如燒,他離她那麼遠,那麼久的時光里他都沒有來尋她。明明只要他想找就能找到她的。
忽地似有水藍色寬袍從街角一閃而過,薛藍田略帶散漫的眼風隨之一緊,匆匆呼道「你們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來」便風也似地閃身離去。留下一臉茫然的湘舞和一臉莫名的春熙皇子。
薛藍田疾步跑到街旁。風過處,揚起素色的裙角,像是一只振翅的白鶴匆匆而過。湘舞追到門口,只見到一抹素衣隨風而逝。
薛藍田拼力向前跑著,眼看著離那襲水藍只有一條縱巷的距離。是你麼,蘇雪林,你還活著是麼,你別想再躲著我
水藍色寬袍的少年卻似感到了身後的腳步聲,步伐驟然加快,看似款款而行,實地里卻如腳底生風。
「站住,我說你,給我站住」薛藍田雖然速度也不慢,但是她的步子卻比他的小,故而二人的距離又漸漸拉開了。那人對她的喊聲充耳不聞,反而速度更加迅速了。
薛藍田見他走的飛快,情急之下抽出了腰間的「奈何」,借著牆垣的沖力,向著他擊去,因只是要攔住他的去路,故而沒有用什麼凌厲的招數。沒想少年像是料定了一般,劍尖離他不到三分,猝然回首,紙扇看似輕輕一揮,奈何劍便被震得月兌了手,薛藍田身在半空,中心一個不穩就要栽下去。少年雙臂一張,縱身一攬,便把薛藍田穩穩摟進懷中,一雙好看的眉眼中盡是無奈。
薛藍田倒在他的懷中,看著他點漆樣的雙瞳中略帶慌亂的自己,心中有些惴惴然。張了張口,聲音有些啞啞的「你還要躲著我麼?表哥?」
蘇雪林看著懷中的玉人,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只是深深地看著,像是要印到骨子里。良久,才緩緩道,「表哥?多少年,你都沒這麼叫過我了。」
薛藍田的眼圈有些微微的紅,貝齒死死咬著唇,才沒有哭出來。忽地跳起來一把摟住他,死死錘他的背。「你還沒死啊」
蘇雪林微微一怔,似是若有若無的一聲輕嘆。緩緩伸出一只手輕輕撫著她的背。沒有像以往那樣嘲弄她。她以為他會說什麼,哎呦,您再錘,你表哥就真的被錘死了你表哥我命大哪有那麼容易死之類的話。可是他什麼都沒說,他只是緩慢地輕柔地安撫著她。一陣風吹過,吹散了頭頂的繁縷花枝,空中飄起了一場淡緋色的花雨,一時間天地靜美如畫。
今日的蘇雪林似乎與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以前的蘇雪林,呵,以前的蘇雪林。從小她就知道,他那個樣子都是裝出來的。她忘記了,現在的蘇雪林已經是鼎鼎大名的伯玉公子了,不再是那個陪她成日玩世不恭的少年了。也許今日的這個,才是他原本的模樣吧。
「終是,瞞不過你啊。」良久,蘇雪林松開了環著她的懷抱。一只手輕輕撫在她左頰的銀箔面具上。
忽然,薛藍田腦中有些事情想通了,「那天,我在軍營外截得馬匹是你那天張伯在杏林山莊外面看到的人也是你」怪不得,怪不得那天在馬上的時候明明感覺那是個男子的身形,身上還有一股非常熟悉的溫暖氣息。
蘇雪林微微蹙了蹙眉頭,苦笑道,「暖煙,你為什麼要這麼聰明呢?要是傻一點該多好。」你要是傻一點,也用不著吃這麼多的苦了。
薛藍田揚首看著他,聲音帶了些哽咽,「為什麼要瞞著我?為什麼連我都要瞞著。你是不是要看我笑話,看我怎麼從影照折騰到越秀,怎麼從展眉和流螢那里踫壁很好笑是麼」
蘇雪林眼眸中有些淡淡的哀色,「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你不知道,看著你心痛,我的心又何嘗不???
薛藍田暗自定了定心神,微微垂下首,低聲道,「我知道你們密謀的事凶險萬分,不能有一絲的疏忽。我知道你詐死一定有你的緣由,可是,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蘇雪林將手從她的面上移到頭頂,輕輕撫弄著她的鬢發,「我知道的,是我不好。」
薛藍田面上緩緩泛出笑意來,心中忽然覺得很安穩,他還活著,這很好。其中的牽扯她都可以不管,只要大家都好好活著就好。
「對了,你來越秀干嘛?」薛藍田歪著頭,繼續問他。
「來看著你啊。」蘇雪林又恢復了原來那般輕佻的舉止。
薛藍田一個白眼過去,「切,誰信啊你最好老實告訴我不然,我就告訴全天下你還沒死」
「來借兵。」蘇雪林壓低了聲音匆匆說了三個字。
「啥?」薛藍田以為自己听錯了,抬眼向著蘇雪林看去,卻只見著他緩緩點了點頭。
原來,就在步念之離開不久,穆清徽起兵攻打睢陽城。睢陽是通往京畿之地的最後一道重城。若是攻下此城,攻下帝都便指日可待了。誰料影照國君竟派出了殷北庭老將軍。
薛藍田听到這個名字之後很震驚,這個名字她小時候听郁青山提起過,的確是個了不起的傳奇人物。傳說這殷老將軍在影照一生戎馬幾乎未嘗敗績。打仗也是靠著實打實的真本事。不過年事已高,隱居多年。想來不到萬不得已,影照帝也不會輕易勞煩他老人家出馬。還听說這位老將軍曾經和定遠侯不是很對付,因為如此影照才會放心地請他出山吧。
穆清徽所帥軍士雖約有七萬,不過大多都是沒有經過正規訓練的,能用的並不很多。打仗也多是以靈巧詭變取勝,一遇到這麼個穩扎穩打實打實的對手,委實難以找出什麼空子來鑽。所以上一仗打得十分的慘烈,連穆清徽都不免受了傷。由是飛鴿傳書了身在越秀的蘇雪林看他能不能游說了秦少游借來幾萬兵馬。
薛藍田听完後也緩緩皺起了眉梢。雖說她和秦少游兄妹交好,但是涉及了他國的軍國大事,就連她也是不好干預的。秦少游不光是她的朋友更是一個國家的主人,他要想的遠沒有一分情意那麼單純。一位明君必要權衡利弊,尤其是借兵這回事,他不像月行國主和穆清徽有那麼一層親情在,就算是有親情在也未必肯幫。貿然借兵,若是勝了自然皆大歡喜,若是敗了,那麼就是樹了影照這麼個強敵。八荒四國兩百年來未有過戰爭,但是並不表示各國國主們就沒有吞並他國的野心。統一四海八荒是多少人的夢想。也許月行國主之所以借給穆清徽兵就是要賭一把,看看這個年輕人有沒有打破這層平靜僵局的能力。
不過借兵的事宜確實迫在眉睫,成敗在此一舉,不能再讓影照帝有喘息的余地。如今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緊迫。到底要如何說服秦少游呢。薛藍田的眉頭越蹙越緊,「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