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兩個掌櫃露了行跡,被逼無奈羞憤辭了掌櫃之位後,玉妍便趁機握住了自己名下的店鋪田莊等產業。su人沈氏將那些賬冊都搬進了花溪苑。母女二人核對了半月有余,又將瞧著不妥當的幾本賬冊交給了雲舅舅薦來的賬房先生核對了一番,總算是在八月桂花香的時候兒,玉妍真真正正成了一個身家過百萬兩白銀的古代富姐兒。
這些個動作因都是私底下的事兒,國公夫人並不知曉。到了秋收的時候兒,玉妍只說午夜夢回,神仙托了個夢,自己要到碧雲寺中去燒香拜佛以求個心安。國公夫人一听見是神仙托夢,哪里有不準的呢,原本還想派了霍媽媽等幾位得力的媽媽跟著,因玉妍說本是潛心禮佛去了,帶了這麼多的丫頭媽媽侍衛小廝們,反倒叫人說出來招搖二字,倒顯不出這禮佛的誠心誠意了。
國公夫人雖對這話不以為然,不過,想想這個兒媳原本就是江北一個小官兒家里的庶女罷了,雖說得了聖上跟太後的青眼得意封了個長公主的頭餃,常日里看著也還穩重,就是這一到動真格的時候兒,到了最能瞧出一個人的底細內涵的關頭,難免瞧出來些小家子氣。
若說起這個事兒呢,也不是國公夫人為人多麼刻薄,實在是那位即將入門的新二女乃女乃太得國公夫人的歡心了。自她們母女、姑嫂、兄妹們入了京,親家太太跟舅太太就以極謙遜的姿態登門拜訪了多回。
那位新二女乃女乃也曾隨著母親同嫂嫂來坐過一回,席間不經意提到了長公主,新二女乃女乃那面上,非但無有半分的怪責,還滿口里都是賠不是的話,直說自己打小兒就生在江北,眼界難免狹小,一心只顧念著同長公主原是同鄉的情誼,故而才一廂情願地想要結交。卻不曾想,沖撞了公主,心中每一想起此事都惴惴難安。
說著這話兒,那位年屆雙十的女子還抬起衣袖遮了臉面涕泣了一回,把個國公夫人瞧得是又心疼,又難過。自此之後,那個原本瞧著千好萬好的長公主兒媳在國公夫人的心目中也像是年頭久了的石膏雕像一般,顯出來幾絲無法彌合的裂縫。
新二女乃女乃人雖然還未過門兒,可是既然人已在京中了,自然是今兒送來些上好的綢緞,明兒遣人送來些南北方的特產,後日又將那鮮女敕肥美的河魚海蝦派了伙計一簍一簍地搬進國公府的後廚。凡此種種,每日必不重樣兒。
國公夫人雖說做了多年的婆婆,可是卻從無一個兒媳能如此殷勤奉承于她。褚大*女乃就不消說了,因是庶子媳婦,不在府中居住,娘家又只是個河北地界上的小官兒,連嫁妝都寒酸極了。雖也禮數上不缺,終究隔著一層,少了些貼心之意。從前的那位先褚二女乃女乃,心里眼里只有她的夫君,二人出雙入對,雖也來拜見服侍婆母,卻在婆母面前倒十回有八回是走神兒的,怎麼瞧怎麼像是個木頭人兒,心跟眼楮都恨不能粘在自己的二兒子身上。
至于這位有著長公主名頭的兒媳婦,初始國公夫人也贊她一聲兒大義,這個周氏當初雖說是千般不肯,萬般不願,卻終究還是為了慎昀的性命、安危,委屈了她自己的名聲頂著眾人的唾棄嫁給了她未婚夫君的親弟弟。
國公夫人當年那嘴上雖然說得是山響,其實暗地里她也思忖過,若是換了自己是那長公主,定然是寧可給未婚的夫守節,也不肯嫁與他的親弟弟的,可是,若是她不嫁,那天煞孤星就要制住慎昀的運道,他就要有性命之憂。
也正是因為此事,國公夫人對玉妍是沒有半點兒多余的念想兒,她心里頭明鏡兒一般,這位長公主非但忍辱負重做了自己的三兒媳,竟還應了另一個女子以四品誥命的貴妾身份同一日入門,這樣的肚量,已經是大寧的女子難以企及的了。
若是沒有這位新二女乃女乃,國公夫人對這位長公主兒媳,那定然是萬分滿意,疼愛有加的,可是如今有了這麼一個孝敬周全的女子,還尚未過門兒,就能對自己恭敬體貼,百般孝順,國公夫人的心里頭難免地就生出來些個不足之意來。
如今見玉妍不肯遵命帶了霍媽媽等人前去進香,國公夫人壓抑在心中的怒火愈加旺盛了幾分,她臉面上的顏色就有幾分不好看了。听琴跟觀棋站在玉妍的身後,瞧著國公夫人的面色陰沉下來,不由得拉了拉自家姑娘的衣袖。
玉妍又何嘗沒瞧見婆母的這模樣兒,她不動聲色地甩月兌了兩個丫頭的手,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听琴,你去告訴老周備車,將連媽媽請來陪咱們走這一遭。你跟侍畫跟著就行了,帶兩個侍衛即可,小廝們就免了吧。」
吩咐完畢,玉妍又對著國公夫人施了一禮,「媳婦兒這就告退了。還請婆母您在家中保重身體,媳婦兒此番上香,定要在菩薩跟前祈求公婆身體康健,福壽安享。」
國公夫人尚未發話兒,領教過這位長公主厲害的霍媽媽卻已不由自主地福了個萬全福禮,恭送長公主出門。褚夫人瞪了那霍媽媽一眼,終究還是忍下了這一口氣,頗有些不悅地說道,「那碧雲寺周邊甚是荒涼,公主你只帶這麼幾個人,恐怕不妥當。若不然……」
「婆母明鑒」不待國公夫人說完,玉妍便將話頭兒接過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大寧國泰民安,哪里就能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兒呢,再者說,母後她老人家賜予兒媳的這兩個侍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有他們跟隨,還請婆母盡可放心。」
國公夫人再無多話,玉妍順順利利帶著丫頭婆子侍衛們就出了門。馬車剛出了城,玉妍就吩咐車把式掉頭,先到城外三里的廟門前與沈氏su人的車馬匯合,母女二人親親熱熱地上了同一輛馬車,車把式甩了一鞭子,馬車疾馳著就奔了離城三十里地的田莊。
要不怎麼說是姻緣自有天注定呢,玉妍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一趟田莊之行,將整個兒的乾坤幾乎都扭轉過來。
馬車行了大半日,總算是晌午十分到了那田莊。玉妍掀開車簾一看,入眼都是金黃色的麥浪,農人們忙著收割,有說有笑,瞧著極融洽和睦。
su人沈氏派了隨同她一道前來的兩位賬房先生拿著印信到永德田莊處叩門,大門開了,出來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翁,二人亮出了印信,又將長公主親自巡視田莊的話說與了那老翁。老翁慌慌張張就要對著玉妍她們的馬車下跪叩拜,被二位賬房先生給攔住了。
那老翁被帶到了馬車跟前回話兒,說是田莊的管家因要往公主府中報賬,今日一大早就到城里去了。玉妍跟su人沈氏無奈地對視了一眼。光顧著應付國公夫人那一頭兒了,竟疏忽了這個事兒,沒遣人提前知會田莊管事一聲兒。
玉妍又問田莊中可還有其他主事之人,那老人顫顫巍巍了半晌,才說二管事的娘親病了,攜家帶口地都回離此二十里地的家中探望老母親了,大管事的家小原本就在城中居住,是以如今的田莊上除了這看門的老翁,便是一位幾日前來此借住的公子。
玉妍並未多想,心說一個讀書的年輕人,想來是喜愛這田園的秋景兒,借住幾日倒是也沒有大礙。便吩咐了老翁前頭帶路,一行人入了那永德田莊,里頭倒也收拾得齊整干淨。
丫頭婆子們打掃了兩間上房給su人和長公主歇腳,玉妍本打算略歇一歇,就到田莊四周都走動走動,瞧瞧這田莊的大小跟物產,也好善加利用起來,務必使其不要荒廢了才好。听著那老翁言語間的意思,竟好似這田莊雖大,其實真正用起來的地方兒還不足其一半兒多呢,可不是白白浪費了麼。
玉妍正仔細盤算著呢,外頭就有听琴回稟,說是那位借住的公子因听說田莊的主人來到,想要過來拜訪一番。
主僕二人你瞧瞧我,我也瞧瞧你,都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su人沈氏在里間兒躺著,听見這話,也忙穿了鞋過來,囑咐了听琴好生回復了那位公子,讀書的人都頗清高,若是讓人家覺出來咱們仗著身份瞧不起人,日後那公子出去了再滿城里宣揚,傳入了國公府中人的耳朵,又是麻煩的事兒一樁。
玉妍想想,也是這麼個理兒,便吩咐听琴,「你親自去回了這個書生,就說他的心意本宮領了,不過因車馬勞頓,本宮想要略歇一歇,待會兒還要趕路呢,謝謝他前來拜會之意。」
听琴丫頭領命下去,原打算將這話說給婆子,讓婆子去傳了話便罷了,可又想著終究是姑娘讓自己親自去說的,無奈之下,听琴只得回房戴了面紗,穿過了兩道門兒,又過了一條回廊,遠遠的才見那老翁正領著一位公子立在不遠處。
听琴屈膝福了一福,將自家姑娘的話都說與了那公子听,那位公子倒是也通情達理,對著玉妍歇息的院子做了兩個長揖,便謝過了听琴轉身兒去了。
眾人都未曾將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卻不想,正是這個彬彬有禮的書生,讓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玉妍嘗到了一回恐懼的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