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第二日,威王被困西疆的消息傳出,太後聞訊傷神,皇上純孝,便將泰安侯府二小姐莫伊汐請至宮中陪伴太後鳳駕,至此莫二小姐便素衣齋戒,與太後一起為威王祈福。
而此時的京城西郊,一輛寬大卻不顯眼的馬車停了下來,從車中鑽出了一個黑衣勁裝打扮的少年,那少年眉目清秀,白皙地有些過分,但眼神之中卻透出不一般的剛強來。
「棠姐姐,就送到這里吧,你放心,你交待的事我定然會做到的,我也一定平安回到京城。」原來這少年正是莫伊汐改裝而扮成的。
沈棠撩開了車簾,略有些擔心地對她說道,「此去西疆,路途遙遠,途中也不曉得會有什麼風險,你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可要分外當心。」
莫伊汐笑著說道,「我大哥明的暗的都已經安排下了保護的人手,太後娘娘還賜下了兩個會武藝的丫頭,我又有棠姐姐贈的防身藥丸,這一路該是太平了的。」
她將話說完,便深深地擁抱了沈棠一回,然後倔強地抹了抹眼淚,便揮了揮衣袖,翻身上馬,與一眾護衛策馬遠去。
沈棠望著她遠去的背影久久不語,她心內想道,莫伊汐既有膽色,又有擔當,論心機謀略都並不輸于自己,皇上當初定下的正妃若是莫二,那如今自己便該省去了好多麻煩事。
三月十八,很快就到了。
沈棠如之前所許諾的,將各房與碧痕素來交好的大丫頭,比如頤壽園的桔梗,松濤院的文繡,丹青院的暖雪都請到了月桂園,還親自請了榮福郡主身邊的嬤嬤來替碧痕主持及笄典禮。
等到禮成,她笑著對眾人說道,「今兒不只是碧痕的及笄大日子,我還有樁大喜事要告訴大家。」
她轉頭對著碧痕說道,「碧痕,這些年來你一直都在念叨自己的家人,我便替你暗中尋找,前些日子終于有了眉目。你本姓徐,是京城附近的人士,說來真是巧了,我們侯府賬房做事的徐管事正是你的嫡親大伯父,而你父親徐祿如今就在城西做點小買賣。」
何其巧合,徐祿夫婦年輕的時候,確實曾經丟失過一個女兒,論起年紀來,與碧痕倒果真對得上,當時也曾盡力去找過,只是後來時間久了,便不再抱希望。
如今听了碧痕的情況來,徐祿夫婦滿心欣喜,一口便答應了下來,一來是為了沈棠所許諾的富貴,二來也是因為要有個寄托。
碧痕的身子一震,她不敢置信地抬頭望著沈棠,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小姐……這……」
她的父親早就死了,那是她親眼所見的事實,她何嘗還有一個在城西做小買賣的父親?但震驚過後,隨即她便明白了沈棠的用意,胸中涌起一股激動和感傷來。
沈棠笑著撫了撫她的手,「孫嬤嬤已經和你父親對過了,錯不了。你爹娘昨日已經來侯府求過了,想要將你贖回家去。」
她掩嘴笑了起來,「我跟你爹娘說,還是得讓你見見,若果真是一家人,我哪里會不放你回家與父母團聚共享天倫?只是說什麼贖不贖的,我就不愛听了。你和碧笙都是舅父當時找來給我做伴的,既沒有賣身契,便不是奴籍,哪里還需要贖回去?」
碧痕的淚水再忍不住嘩嘩流下來,她雙膝一軟,便跪了下來,「小姐……」
沈棠打斷了她的話,「如今你的生身父母都已經找到了,很快便回將你上回原籍,你是良家子,怎麼還能動不動就對著我下跪?你我一場情義,你舍不得我是真的,我也舍不得你,但你總是人家的兒女,我又如何能阻攔你們一家團聚?」
桔梗見狀,立刻上前一步勸慰道,「碧痕姐姐這些日子都很少來尋姐妹們玩,原來竟是因為這事。你找到了生身父母是件好事,恢復了良籍更是值得恭喜,這麼好的消息就該早些對著姐妹們說才是。來,趁著今兒日子好,又難得雙喜臨門,這杯酒碧痕姐姐得干掉」
碧痕忍著淚望著面色平靜的沈棠,真心覺得自己的所為有負小姐這些年來的恩義,桔梗她們越是羨慕的眼神越讓她難以自已,她不由地想,小姐這份恩情怕是今生都難以相報了,她感到有些羞愧。
可只要一想到蘇驀然那含情脈脈的眼神,那充滿著才氣的俊臉,那曲意溫柔的纏綿……她不後悔。
沈棠也不後悔,在看到碧痕心明如鏡地對著徐祿夫婦上演的那出悲情父女團圓的劇碼後,她再也不後悔讓自小一起長大的碧痕,一向信任有加的碧痕,視為左膀右臂的碧痕,就這樣離開自己,稱那對沒有血緣關系的陌生夫婦為父母,只為了博取一個身份,嫁給蘇驀然作妾。
她淺笑著揮別對著自己三跪九叩,然後攙扶著徐祿夫婦離開的碧痕,默默在心底說道,「這條路十分艱難,但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而我也只能幫到你這里了,最後一次幫你。希望你以後好自為之,不要做讓我痛心疾首的事,最好不要。」
全叔回稟事務的時候,見了沈棠黯然失落的神色,遲疑了一會,仍舊說道,「老侯爺曾經說過,生了叛意的親近人,若是成為敵人,那便要比別人更可怕。小姐為碧痕花費心思沒什麼,但卻不該對她一點鉗制都沒有地,就將她放了走。」
他凝重地說道,「碧痕她知道的事太多了,我怕她……」
沈棠苦澀地搖了搖頭,「碧痕知道的雖多,但在如今卻都不是說不得的大秘密,便是她真的將這些說了出去,也不值當什麼。至于背叛,她沒有理由,我找不到她有什麼背叛我的理由。」
話雖然這樣說,但心中卻仍是忐忑的,正如她從來都不曾想到碧痕會為了蘇驀然對自己使心計,她不敢確定若是將來利益沖突的時刻,碧痕會不會調轉頭來對付自己。
全叔欲言又止,但終于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沈明月一家終于選定了黃道吉日,闔家搬到了柳花巷的新宅子,並在三月二十六請了安遠侯府的大小主子以及京城素來交好的各位貴人,以慶賀喬遷之喜。
蘇長海雖然並沒有官身,但沈明月卻是當今太後和現任安遠侯的嫡親妹子,這層關系讓沈明月在京城社交圈中水漲船高,因此三月二十六那日,不僅持有請柬的貴人都來了,甚至還有些不曾收到請柬的大臣夫人也都聞訊而來。
榮福雖然對沈灝並不在意,但是身為安遠侯府的主母,對這位二姑女乃女乃的面子卻是不能不給的,這日一大早,她便派人請了沈棠共坐同一輛馬車,前往柳花巷。
榮福用胳膊推了推沈棠,「怎麼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又是誰惹了你?」
沈棠回過神來,淺淡一笑,「不知怎麼地,這幾日心神不寧,總覺得又要有什麼事發生了一般,但要認真去說,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榮福笑了起來,「我看也不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倒是你連日來有些緊張過了頭,思慮過多罷了。正好近日天氣也暖和了起來,我嫌棄侯府太過沉悶,不如咱們兩個一塊去外頭莊子里小住幾日?」
沈棠聞言眼楮一亮,「我從淮南到京城也有三年了,整日都窩在府里,也不曾外出過。」
這意思分明是肯了。
榮福笑得越發甜了,「我在南郊有一座莊子,那里別的倒也沒什麼出眾,單就有一個好處,養了成片成片的桃林。我小時候,母妃還在時,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帶上我和大哥一塊去那小住,父王也總是跟著我們一道去。後來,便是母妃走了,這習慣卻是養成了,大哥事務繁忙,但我和父王定然是每年都要去住一住的。」
她回轉過臉去,向沈棠拋了一個媚眼,「少不得,今年再將你給帶上了。」
沈棠的臉上現出歡喜的神色來,一掃車內的沉悶與陰霾,她笑著說道,「蒙郡主疼寵,也讓棠兒得幸去賞一回桃花,棠兒千恩萬謝。」
榮福笑著用手指輕輕刮過沈棠的鼻梁,「貧嘴」
她的語氣柔緩了起來,「碧痕的事我听說了,一個丫頭而已,她自甘墮落,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沈棠搖了搖頭,「我不是一個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並不是在為了碧痕的事煩悶。」
她心中煩悶的是趙譽。
碧笙費了很大的功夫,終于從計都的手里得到了趙譽的消息,他果真是去了西域,至于到底去西域做什麼,計都卻也說不清楚。
她隱隱有種感覺,趙譽現在所做的一定是件極其危險的事,並且,他也一定是因為她才去冒這樣的險。
但西域,對身份如此特殊的趙譽來說,真的是太莫測,也太危險了。她正為此事煩悶,而這緣由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對榮福說的。
正在這時,忽然馬車停了下來,車外傳來男子溫潤的聲音,「請問這是安遠侯府的馬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