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觀 第一卷 正文125 突如其來的私生子

作者 ︰ 一文錢員外

沈吳氏直揉眉,道︰「你且把這事從來到尾,好好說來。莫要咋咋呼呼,你這般暈頭暈腦地說著,我都快被你氣糊涂了。」

鈴鐺忙請罪,然後方道︰「晚上大家都忙著張羅飯食,姆媽與我爹亦是在忙著做飯炒菜,誰也沒顧上外頭動靜。听得我弟他說,我們來侍候太太與女乃女乃吃飯的時候,他隱約听得狗叫了幾聲,以為是餓了,就喂了點吃的,拴好了也沒管。只是後來待大家都吃過飯後,卻听到很大的敲門聲。我爹以為是哪里來了強人,便提了棍子去開門……」

華嫣听得亦著急︰「讓你從頭講,也不是讓你從傍晚開講。你揀重要的好好說清便成了。」

鈴鐺點頭「哦」了一聲,稍想了一想,道︰「我爹見是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嚇一大跳。問那人的話,也听得半清不楚的。後來我姆媽亦過去,自然以為她是先前這院子那家的親戚,好言相勸。結果她反復說來說去,我姆媽才听得,她道甚麼身邊跟著的那孩子是三爺在外頭同人生的……」

「胡說你三爺都沒了來的到底是甚麼人?」沈吳氏急斥道。

鈴鐺低頭,偷眼瞧了一下女乃女乃,亦帶著一點氣憤地口氣道︰「我姆媽听得她這般胡話,亦是在門外罵了她,要攆了她走。哪知她卻是不依,竟拉扯上我姆媽,動不得手。後來我姆媽推開她,著急關門,她卻讓那孩子在一旁趁勢擠了進來,非在門口大鬧起來。這年節下的,我姆媽怕事鬧大了,惹得鄰里再看回熱鬧,沒辦法,只好讓她進了門。哪里想到,她一進門,便大哭起來……姆媽在那邊勸不住,就怕驚了太太,只得打發我快過來同女乃女乃說了這事。」

沈吳氏听得這無頭腦的事後,捂著胸口道︰「你們倆母女盡找些糊涂事進家門你說,這到底是哪里人啊?難不成又是變相來要債的?竟然連故去的人都不放過,還敗壞起你三爺名聲起來……」

鈴鐺傻傻地老實說著情況︰「她說話根本不是咱們吳地口音,誰個曉得,反正是北地口音,好象,好象是山西那邊的,哦,說是甚麼大同府那邊的……」

沈吳氏一顆心狂跳,起了身,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你快下樓去,先讓你姆媽哄了她,莫要在家里大鬧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且去瞧瞧來。你家三爺人都不在了,怎麼會又生出這等事體來?」

說著說著,她亦垂淚,忍不住就罵了句︰「這個讓人操碎心的,他自己無牽無掛地去了,怎的留了我們這些活人在這里煎熬呢……」

華嫣擔心地要下樓去,文箐听得心驚,想想腳丫子雖痛著,走路只腳跟著地還是沒問題的。文簡也吵鬧著要下去,文箐道︰「小表弟可沒人陪了。就靠你與銀鈴姐照顧了。要是小表弟鬧上了,你再上來知會我們,如何?」

文簡看看小表弟,想想下面的熱鬧,最後還是覺得小表弟重要,噘了嘴,悶悶地坐那兒。

表姐妹二人相互攙扶著,忐忑不安地跟了下樓去。

廳里被吳嬸按慰著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出嫁婦人裝扮的女子,衣著十分簡樸,帶了一個同文簡差不多年齡的男孩。那男孩並不怕事,貼在那女人懷里,眼楮還東張西望。

那婦人一听吳嬸叫「女乃女乃」,立馬便起身,沖著門口的沈吳氏走過來,也不待她落座,便已然牽了男孩跪到了地上,叫一聲「女乃女乃」,然後又對孩子道︰「少爺,快,這是女乃女乃,是小少爺的母親。快,磕頭。」

沈吳氏一看這陣仗,嚇得忙往旁邊躲,且待她說完這話,仍是沒听清楚全部的內容,只是「母親」二字卻是完全不生疏,再看這情形,就算語言不通,亦是能明白過來。先時還端出來的一點笑瞬間變了顏色,怒道︰「甚麼母親?哪個是他**你莫要亂認親這般不懂事理的,怎麼也放進來了?」

那婦人只跪在地上,口頭稱︰「女乃女乃寬恕,大仁大量,看在老爺的子息份上,請收留小少爺,認祖歸宗……」

她說話顯然是對吳語極不熟悉,又想學著說來讓人听懂,加上她原來的腔調,結果吳語不成吳語,北地的官話亦不是,只是大意,所有的人都是听明白了。

沈吳氏听得直惱,肝火直冒,這會兒真是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手直指著那婦人發抖,面色發白。

吳嬸見勢不妙,嘴里直叫著「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嚇得忙扶了她到上位坐下來,又是給她端了水,直拍著後背,好言好語一旁,讓她消消氣。

華嫣與文箐本來想偷听,結果這時亦听得大呼小叫,也顧不上別的,二人都扶著進門來。

那婦人跪在地上,轉了身,趴跪著上前來,再次磕頭。

「你說的甚麼混帳話把我們家女乃女乃氣成這般真要出個好歹來,莫說我x將官府去」吳嬸訓道,「我家女乃女乃是好脾氣,你莫要再借機撒潑。我同你好話賴話說得這般多,你是听不明白還是裝糊涂?愣要在我們府里找事我且同你說,我們三爺早不在了,便是在,這外頭來的也決不認的。」

她這番話,是徹頭徹尾的吳語,又氣又怒說出來的字比爆豆子還要快,不要說文箐只听得七七八八,便是那婦人,听得直瞪大了眼,不知所雲。

氣得吳嬸差點兒伸腳過去踢,只看了眼女乃女乃,道︰「女乃女乃,您瞧,這人,她說話咱听不太明白,咱們說話,她就更不明白……咱們便是有理也與她說不清的。要不,我叫來差人,索了她出去得了」

對方卻能听得「索了她」,立時便大叫喚起來。也不知為何,她嗓子都嘶啞了。鈴鐺在一旁給廳里加炭,順便幫女乃女乃將手爐換些火炭。只那孩子瞧得火,一時用力便掙月兌婦人的手,沖到了火盆邊。

鈴鐺不知他跑來有何意,嚇得手一驚,把給沈吳氏裝炭的火爐都掉在地上,炭火掉了一地,有一塊,正好就滾在了文箐的腳上。驚得華嫣大叫一聲︰「表妹」

文箐也真是倒霉,那炭變落在她那只好腳上,她下意識地就提了腳,將炭抖露在地,只那只傷腳的腳跟金雞獨立,便這般立不穩,把華嫣亦帶倒在地。

吳嬸也是吃了一驚,撒開腳丫急跑幾步過來,同鈴鐺扶了到旁邊的椅子上。然後揪了鈴鐺到一邊,「啪」地就打了鈴鐺肩一下,還要再打罵,就有華嫣叫了「吳嬸,莫要打了」

沈吳氏臉色已緩和些,一見華嫣二人,訓道︰「你們下樓作甚?不嫌亂,盡添事不成?」

華嫣沒了言語,低了頭,絞著帕子,只是也不起身離開。文箐面上發紅,道︰「舅……姆,那個,那個我們不放心,在樓上焦心,就……」

沈吳氏看看自家的女兒,又看看那男孩,那孩子雖也被鈴鐺嚇一跳,卻仍然只蹲在爐子邊,看來是凍壞了,著急烤暖。

她正想著如何將那二人趕將出去,只听得那婦人卻尖叫了起來︰「ZHAO少爺」一邊喊著,一邊急著從地上爬起來,幾步趕到那孩子身邊,抱了起來,一邊拍袍子,一邊哭道︰「少爺,這火都燒著了啊……」

拍打間,其他人才聞得有焦味,並見到了那孩子的袍角著了火——手爐里的炭有一塊落在他下袍處,他著急烤火,竟然未曾注意到。

鈴鐺急得「亡羊補牢」,立即將地上的炭都鉗到一起,又檢查手爐,被自己摔了兩個坑。吳嬸那邊忙著找掃帚,嘴里罵罵叨叨的。

因為這樣一出意外,反而沖淡了廳里方才緊張的氣氛,沈吳氏的憤怒、氣急攻心都緩和下來了。

沈吳氏惱道︰「吳嫂,你也不看眼下何種情形,你莫要再嘮叨了。要罵你且回屋再罵。這人都找上門來,且問仔細了,到底怎麼一回事。」

那婦人也是個知機的,只拉了男孩再次跪到,好一通「雞同鴨」講一般。

文箐幸虧是見過好些地方的方言,總算也能听明白了。便同沈吳氏「翻譯」出來︰「這婦人,姓趙,是大同府那邊的,是這男孩的女乃媽。前幾年三舅因開中法,頻繁去大同販過糧取了鹽引……」

沈吳氏听得外甥女說這些,先年自家男人確實是經常去那邊,再看看那孩子,眉目依稀同男人象,與華庭一般,都有一個寬大的腦門,比楫兒還要象兩兄弟。一時,氣又上來。

可是,廳里人誰也沒想到,天不遂人願,越不想驚動沈老太太,越是防不住。三表嬸想找一下沈吳氏,听得廳里驚呼,然後在外頭听了幾句,便將老太太給請了過來。

沈吳氏驚得忙起身去門口扶老太太。

沈老太太端坐上來,听得說下頭跪著的是自己流露在外頭的孫子。如今她是沒了兒子,沈家只得二子,一子還不滿一歲,自是嫌人丁稀少,听說有便宜孫子來上門,自是高興。只面上為著沈吳氏的緣故,故作冷淡,問得幾句,經由文箐翻譯,便讓趙女乃媽立起身來,把男孩拉了過去,仔細瞧著。

過後對著沈吳氏道︰「我看著,同庭兒似乎很像。且听這婦人說說,咱們可也莫要受騙了,這孩子的親娘在哪里?若也是來了,放心,我自有主張。」

沈吳氏听得這話,心里越發堵得厲害,只垂淚,道︰「華嫣她爹都沒了,這人找將上門,咱們怎麼能說得清?還不是她說甚麼便是甚麼?」

沈老太太只對那婦人道︰「她姆媽呢?」

這一句,那婦人自是懂的,便道︰「五月的時候,有個官家衙內見著我們女乃……」另一個「女乃」字沒說出口,因為發現沖撞了沈吳氏,便改口,「我們家娘子,自是性潔,為了守節,便自盡了……」說到這里,又嗚嗚咽咽地哭起來,男孩亦低著頭,哭著。

沈老太太听得心軟,道︰「你們,快讓他莫哭了。唉呀呀,這叫甚麼事啊?我是耳聾了,听左了,還是怎麼啦?好端端地怎麼就出來這麼一個孩子了?瞧你這般可憐的,且起來吧。吳嫂,給個小長凳過來,讓她坐了,莫要在上地著了涼,在我們家躺下來了,最後我們往哪里送啊?」

吳嬸極不情願地去搬了條凳過來,沒好氣地道︰「太太與女乃女乃心軟,給你個凳子你莫要哭哭啼啼地,把咱們過節的的氣氛毀了。」

那婦人還要不起身,磕著頭急得哭道︰「莫要趕我走。這,真是的沈家的後啊……可憐我們家娘子,死不瞑目啊……」

老太太這回是听明白了,「他娘不在了?」看向阿惠,見她點頭。

三表嬸在一旁嘆道︰「啊約,小姑媽,這只怕是是您發的願,老天爺听到了。三表弟沒了,這不,便送來了孫子給您呢……」

這話氣得沈吳氏臉上發紫,道︰「表嫂,這事還沒問清呢。」

沈老太太看了沈吳氏一眼,道︰「是啊。這不,也得問清了才行。」對著佷媳道,「你啊,當娘的人,這般急性子,還是不改啊……」

華嫣幫著姆媽︰「表嬸,這事還沒個水落石出呢。怎麼能是找門來一個,就認了?」

三表嬸被她這一刺,面上有些訕訕,道︰「我這不是听著她這般說嘛。如今,三弟不在了,要不然,問問他在外頭到底有哪些事?」

這話只將沈吳氏氣得差點錢暈倒,沈老太太嫌佷媳不會說話,自家的兒子再錯也容不得別人來說,臉上亦變了色,道︰「我說米酒有些老,你偏貪嘴。瞧,今次喝得有些多了吧,盡說胡話。」又沖兒媳道,「就她這嘴,胡咧咧,你是當家女乃女乃,可別听她胡言。」

沈吳氏點頭,悶聲悶氣地道︰「此事,兒媳已無主張,但憑母親作主。」

再不甘願,又如何?終歸一句話︰上有老,當事孝。

趙姓女乃媽見文箐能懂得自己的家鄉話,只扯了她一個勁兒說個不停。文箐無奈,這事沒想到因為語言的問題,同自己扯上了關系。可是,究竟是不是三舅的骨肉,當年又是怎麼一場孽緣,得了私生子,也不是三言兩語能問個明白的。

婦人說來說去,不過說是死去的娘子如何可憐,為沈家三爺守貞,寧死不從強人,最後只托了她帶了兒子過來尋三爺。又說了她一路如何艱辛地帶了小少爺從北地尋到蘇州,沒想到的是听得沈家船難的事。問到沈家族里,人都當她是來討債的,自是不相告。後來輾轉听得有人說,沈三家的母子皆到了杭州,便又趕到杭州。只是奈何無從查探蹤跡。前日里偶爾,踫到了小劉掌櫃,見過他曾跟著老爺到過大同,便記了鋪子,今日跟著劉進取到了沈家,證實後,便抱了孩子,晚間到得沈家宅外。

文箐听得她這般說著說著,留心其神態,發現說話並不躲閃,分不清她是真話還是假話。只是不待明日,而是借由下雪天黑這個外在環境因素,從而進了沈家門,便沒法趕她走。這番心計,也實不是個蠢的。

文箐再次認真打量她,她說話時總給人一種別的意味,似乎有一種不是尋常女子的感覺,心里捉模不透,真怕是別有居心的人找上門來,沈家還有什麼事能讓人掛記的?

她心亦是撲騰開來,問道︰「你既說這是三舅的孩子,可有憑證?」

事實上,憑證有無不重要,只不過是可以讓沈吳氏有機會,同時也多做一番了解,拖些時間證實。

沈家到底認不認這個私生子?私生子女在明代地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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