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觀 第一卷 正文230 有人替咱出口氣

作者 ︰ 一文錢員外

只是,伯祖父?今日為我們姐弟出頭?

文箐想著自己可是于分家那日在祠堂一不小心得罪了周敘啊,雖然她到現在也沒明白為何得罪了他?只是三嬸這般說,而且一再交待,讓她莫在周敘面前提徐氏。思來想去,自是那句︰「我爹又沒寫休書,怎麼我姨娘就是被休離的?」可是這話也沒錯啊?不管如何,三嬸說那話定然不是挑撥,因為周瓏也說過類似的話。可是,周敘他怎麼還會為自己主持公道?再說,現下沒也什麼大事,他怎的會站出來說話?

她十分不解。「小姑姑,莫不是今日我離家一日,家中又發生甚麼事了?竟還與我有關聯?」

周瓏笑道︰「莫擔心。這事對你是好事呢。三嫂也挨了訓,只是相較而言,四嫂那邊只怕……嘿……」

鄧氏吃扁,周瓏覺得自己好似出了一場氣,一反往常不說人閑話的性子,這回倒是熱情地將事情原委說了起來。

鄧氏被劉氏罰不能回娘家,心里發慌,今日一早,丁氏比文箐還早出門去鄧家送個消息。沒想到帶回來的是鄧母上門。鄧母上門可不好事,先還客氣地應付了兩句,後來便關起門來,罵自家女兒。

原因呢?因為鄧知弦這回是真絕後了。

張氏那日從鄧氏手里拿了錢也沒有如實給鄧知弦,暗中藏了一個小包。鄧知弦並不知情,他要拿錢去ji館試一試自己身子倒底是不是真個沒用了,對著張氏他只厭煩,無甚興致。便找她要錢,其實也只是詐她一詐。偏張氏被他一嚇,老實交待了,卻是不給錢。鄧知弦脾氣上來,他便推倒張氏硬讓她弄。結果弄得許久,原先軟成怎麼樣現下還是怎麼樣,沒弄成,張氏又不予錢,于是一腳踹向張氏。

只是卻不料這一腳踹下來個大血疙瘩︰一個多月的孩子沒了……

張氏本來十分高興,只是也把握不準,不過是癸水晚來幾日,尋思著等穩幾天再說這事,到時自己便是大功臣,讓鄧家人好好服侍自己一回。沒想到,換來這一腳,什麼好夢都成了泡影,喜氣成了哀泣︰鄧家真絕後了。

鄧家夫婦這兩年一直盼孫子盼得心急火燎地,自打兒子受了傷,這盼孫的心情只差天天求神拜佛了。這血疙瘩掉下來,一時便如被五雷轟頂。本以為是沒希望的,哪知這血疙瘩的希望竟被兒子這一折騰又沒了影兒。開口罵了兩句鄧知弦,便不斷地罵張氏。

鄧知弦可不管這些,不認為自己錯了,反而認為張氏故意不說的,是存心讓自己絕後,抓起張氏便打。張氏一身是傷,躺在床上也沒人管。她好了一點兒,便哭著回了娘家。張家人來鬧了一場,鄧知弦嚷著要寫休書,鄧家老夫婦一想可不能休了,休了哪里再娶個人來侍候這一家子?兒子不行了,日後不是就給孫女娶一個後娘麼?張家那邊見此情況,只不放人,鄧知弦這邊便道愛放不放,你要有米糧你盡管養去。獨有女兒小丹一個,哭哭鬧鬧尋姆媽,也沒個人真心疼她,鄧母還在後悔那個血疙瘩——那本來就是鄧家的子孫啊……

于是鄧家夫母不死心,一個勁往家里請醫生,結果,自是大路上栽蔥——白費功夫。只是,到底行不行,也還是存著希望,于是尋了錢,讓兒子去ji館里試了一回又一回,卻也只落得花錢被美人笑話。

鄧父不死心,只哄道︰「兒啊,我便是賣地賣瓦,砸鍋賣鐵,也要給你治好了……」

錢呢?這話說了又說,還得籌錢。

鄧母于是在家哭鬧,道是女兒但凡有一點用,當日讓兒子少吃點苦,何至于如此?她不罵兒子,只怨女兒生外心,不再認娘家,自己是白養了一個女兒。如今上得門來,又開始罵女兒。

鄧氏臉皮臊得沒處擱,抹著淚,陪著母親哭。她如今一點錢都沒剩下來了,期期艾艾地去前院找周同,周同冷著一張臉︰「家里錢財都姨娘管著呢」。于是她半點兒好處沒討著,劉太姨娘那兒如今連月例都不給她了,說有吃有喝有用的,哪里用得著錢?于是她也只拿了幾樣舊衣衫,將文筠與文籌的紅包錢搜刮了出來,送走鄧母。

她傷心地由垂花門往內走,卻踫到李氏興高彩烈地送了她內佷子亦向垂花門來。李氏內佷子有十六七了,李氏大哥在衙門當差,有人送了好些吃食來,于是惦記著給新分了家的妹子送了些來,不過是些春筍與魚等。這些周家並不缺,難得的是這份心意,李氏很是高興,便給內佷子回的禮也頗為豐厚,不僅是余氏捧著一些布匹,李家大郎手里亦拎著好些禮包。他迎面見得這個親家嬸子,便也笑得十分殷勤,熱情地打了一下招呼,礙于男女有別,又立時避到了一旁,眼不再敢多瞧親家嬸子。

偏李氏這番熱鬧親厚情景,加之那些回禮,一一落在鄧氏眼里,刺眼得很。待李氏與余氏從垂花門走回來,她候在那里,冷冷地道︰「三嫂好大家當,今日更是好氣派」

李氏和她現在可沒有合作的地方了,面對挑釁,便也不示弱地回嘴道︰「四弟妹,彼此彼此。終歸是生我的娘家,他送來禮,我讓佷兒帶一點衣物回去,表一下孝心罷了。咱們作子女的,旁的做不得,這點子小心意該表示的還得表示。又不是拿家中錢財送于他人,旁人也說不得,不是麼?」

鄧氏知她這是明著暗著諷刺自己,恨聲道︰「哪個敢說你你如今有錢了,自是大方了。當日我家弟妹來,三嫂怎麼說︰莫要讓周家物事冠了他姓是不是?」

李氏現下用錢,再不用顧忌他人,用得十分舒心,想給誰多少便給多少,就是連文箐那邊,自己想讓她動用幾個錢,便只幾個錢。文箐還不乖乖地討好自己?如今打發自己娘家一點小物事,鄧氏卻來跳腳,實是好笑得很。見鄧氏咄咄逼人狀,只冷笑道︰「弟妹,不過幾匹布,幾個糖包而已。我家內佷可是送來好幾筐物事呢。這禮回得也不重吧?難說稱不回禮且讓外人笑話周家沒個禮數,慳吝,丟人現眼?弟妹這是教我當家嗎?且先回屋想想自家怎麼當好再來教訓我吧?。」

她說完,便掠過鄧氏徑直往前走。

「慳吝?」李氏那兩句話便如刀子刺心一般刺中了鄧氏,若她能管家,何至于此?她一時氣憤過頭,失了分寸,一把拽住李氏︰「三嫂,我是瞧在你是嫂子份上,才一忍再忍你莫以為我真個好欺負」

李氏沒想到鄧氏要跳腳到自己頭上,自己沒她找算帳,她倒是尋是非尋到自己頭上來了。「誰先找的茬?你好不講道理。我有錢,你家就沒錢了?分家哪條哪款都是你們同意的,又是大伯主持的,何曾分多分少了?你眼熱我這廂有何用?已分了家,各過各的日子,我送點回禮,拿是我家物事,又不曾捎了你一粒丁一棵菜星子,還要瞧你眼色,有這個道理嗎?說出去,真丟人。你又不是我長輩,管得寬」

李氏有時挺鬼的,明著好似都沒什麼實話,可偏偏一講出來,卻是陷鄧氏于坑中。鄧氏要是往常,此時定不會這般沒心眼,偏現在許多氣憋著,這回只想撒個痛快。便道︰「是,你現下花錢自是你的,可是你現在還住在我的宅子里呢,我可曾要你出過毫厘?當日沒分家時,你要有今日這麼大方,不慳吝如斯,我弟又何嘗會落到這般境地?偏你們只肯花二千貫,我好賴求你,你卻待我……」她說著說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帕子都抹不過來,擤了一下,一串稀鼻涕在手上,于是隨意地一甩。

這一甩卻是摔到李氏身邊。李氏立時便也怒了,道︰「鄧氏你這是什麼意思欺負人也不至于你這般的你欺負文箐姐弟誰個不瞧在眼里?以為大家是瞎子嗎?如今不把我這個嫂子瞧在眼里,我……」

她沒說下去,因為發現廳門開了,大伯父周敘立在廊下,鐵青著臉,也不知他听了多久。

鄧氏本來還要還嘴,剛說得一個「你……」便被周同一聲喝︰「閉嘴」吃一嚇,抬頭見得周敘,立時臉色發白,打著哆嗦,恨恨地盯著李氏。

周敘對拄著拐杖的周同背書一般地道︰「永樂七年,戶部尚書金大人,有妻兄董英瞰,附其家學讀書,盜其家物。後濂聞知,搜得出官,械英決罪,其妻亦遣嫁。」

周同一驚,差點兒將拐杖一扔,跪下來求大伯。

周敘卻沒事人似的說了在屋內沒說完的話︰「開書院是好事,你大哥幼時亦常說要開個大書院,你父親在世時也提及過,只是年壯時未得功夫,等他抽身時,卻又……」他說得有幾分動容,轉口道,「文箐雖年幼,只是每每一些主意倒是非同尋常,真個不愧她祖父昔年愛護之心。這事,你與老三好好商榷妥當。」

周同誠惶誠恐,方才就是在屋里與周敘說這事,周敘十分高興,免不得就說起當年父親的一些求學艱辛之事。沒想到便被外面的吵鬧聲打斷。

周敘轉身對著呆若木雞的李氏與鄧氏道了句︰「但凡兄弟鬩牆,比由婦始。好自為之。」冷著一張臉,便走了。

文箐听得周瓏說這些,道︰「那四嬸這回豈不是徹底沒了顏面?四叔不會真……」

周瓏瞧一眼食盒,道︰「自作自受,咱管這些作甚?她如何,與咱們過日子無干。」

她說這番話,頗有幾分冷情冷性的意味。

文箐想了想,四嬸還在屋里,那想來四叔是沒拿主意要休妻的。伯祖父這是威嚇四嬸?

不過伯祖父當面對著三嬸四嬸說「好自為之」,想來就吵架一事是各打五十大板。可偏偏先說了那休妻的典故,難怪三嬸樂翻了天;也難怪文簡給文籌送吃的,四嬸有氣呢。

「您說,伯祖父這是夸我,替我出頭?可是我尋思著,如此一來,四嬸豈不是恨我更甚了?」

周瓏得意地道︰「你不去惹她,她也恨你。且莫管她。反正有伯父為你撐腰,否則,他也不必當著三嫂四嫂面這麼說了。這就是給你在家中長威風啦。想來他是真不介意上回的事了,畢竟他是長輩,又是身居官位的人……」

她見文箐垂頭想事的模樣,便繼續寬慰道︰「你讓文簡多到伯父面前請安,我瞧著這倒是好事。上回你被文筠打,這事八成落到了他耳里了。」

文箐皺了一下眉,道︰「這?這事兒誰敢說到伯祖父面前?二姐那邊說,伯祖母不想把這事鬧大的。」

周瓏道︰「咱們女人不敢說,可是……」她瞧著文箐,沒往下說。

文箐琢磨︰「您是說,這是大哥在伯祖父面前……」

周瓏一搖頭,道︰「文筵?他雖對你們姐弟不錯,可是有些事他肯定是不沾惹的。最希望你好還能有誰啊……」她說的意味深長。

文箐心里一驚︰「小姑姑,您?不會吧?我弟弟不會胡來的,他又不是個大嘴巴,他……」她見周瓏只是笑,便也沒把握了。

周瓏卻是夸贊道︰「文簡可不是好欺負的。你受欺負了,他可是與我說︰要替你出氣。昨兒個晚上他不是去長房那邊了嗎?別瞧他小,倒與你一般,是個有主意的。」

文箐沒想到文簡會背著自己,在伯祖父面前告狀。可是如此一來,文筠豈不是……想了一下,自己著實也委屈,還替她想這些做甚?「待他出來,我且好好問問他。這動不動告狀的習慣可養不得。有本事,自己解決」

文箐對于弟弟給自己打抱不平,很感動。文簡這一回告狀,他自是不曉得這是借伯祖父之力,出了一口氣。只是這口氣出了又如何?日後誰曉得鄧氏又會如何找補回去?周敘過一個來月便要上京了,再照顧體恤文簡也顧不了幾日。自己這廂也不想把一些小事鬧大,加劇矛盾,搞得你死我活的,畢竟,真的,不過是些須小事。

當然,周敘夸自己,這讓她很開心。真沒想到,自己給周同隨便出個主意,想個營生,卻被周同采納了,還說到了伯祖父耳里,捧了自己一回。如此看來,周敘也不是一個老朽得非常頑固的人。

她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了,這春日啊,果然明媚得緊啦……

尤其是晚上的菜一上來,文箐一瞧,竟是春筍炒肉;然後長房彭氏那邊一家送來好幾個鵝肉包子來。小月賊兮兮地道︰「嘿嘿,四女乃女乃今晚只怕是真個吃素了。」因為,郭董氏被長房借去,這邊廚房給一家子人做菜的是程氏——歸三嬸管。不知四嬸見到這道菜,會作何感想?

文箐也有些幸災樂禍了,對于小月的這句話,也懶得說她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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