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借錢的口一張,便有些停不下來,「我想過很多回,也只有這個法子好的,二嫂三嫂你們要是可憐我們快要過不下去了,就借點銀子給咱們,日後自然的不會忘記你們的這份恩情。」
許氏跟王氏對望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許氏試探著問,「買一頭牛,要多少銀子呢?」
陳氏臉上放著光,剛才的可憐無奈蕩然無存,此時反倒是以為有了希望,巧舌如簧似乎極力的要說服她們,「這也用不著多少銀子的,反正買上牛得河以後也用不著去別的莊子里給人家做活了,趁著農忙的時候去給地主家里犁地,或者架上車的去幫著人家拉東西,少不得的還請三哥給咱打一輛牛車,三哥的手藝是好的,賺了銀子也好還給你們不是。我听我爹說,這牲口可是有講究,要是買到那不好的就坑了一家子的,還不如買個好的,也不多,就是八兩銀子,再加上得河的腰骨要去醫,索性的就一次的借了去,十兩銀子就夠了的。」
王氏以為自己听錯了,又試探著問,「十兩銀子?!」
陳氏還以為自己借的不夠多的,「要是三嫂還有閑錢的,也可以再多借一點我們花花,反正谷雨能干這呢,听外頭的人說了,你們的月兌粒機運出去,一天就有二兩銀子的,況且我們也不是不還不是,等以後過得去了……」
小滿有些惱怒,「四嬸,你沒有看見嗎?我跟我娘一整天的繡著這些勞什子,每個人一天還不是賺那麼幾文錢的,這一張口就十兩銀子,我們家里又不是開錢莊的,再說你還有大瓦房的住著,你看我們家里現在住在什麼地方,要是真有十兩銀子,我們還不會自己建房子住嗎?。」
陳氏認真的跟小滿算數,「怎麼會沒有,一台月兌粒機的一天五十文,你們那麼多的就是至少一天一兩,早稻晚稻的加起來至少的也有個四五十兩,憑著你們三四戶的分也有個十幾兩銀子。況且你跟你娘這繡的活計也能賣個好價錢,一年下來也有至少五兩銀子,莊戶人家的過日子一年到頭的一兩二兩的就足夠的,這兩三年下來你們至少也有二百多兩了,我也就是借你們一戶五兩的,算不得啥吧,也就是等于在那牛的身上拔下一根毛!」
小滿本來對那邊的人就心里有芥蒂,從回家到現在她心里一直的就有一根刺,再說了當初家里窮的時候怎麼的不上門,現在倒是來借錢來了,她恨不得的就拎著一根棍子趕出去,卻是生生忍住了,「四嬸你給我們當家呢?我哥哥上私塾的不是錢,谷雨到鎮上的不是錢,我跟我娘繡這些東西以後還不知道賣不賣得出去的,再說了住在二叔公家里難不成的就一點錢不出?一家子大大小小的吃吃喝喝的用不著錢,四嬸問我借,我倒是想著問你借呢!」
陳氏嘖嘖直道,「你這丫頭,小小年紀的嘴刁著呢,四嬸這不是跟你娘她們商量嘛,你們家可不是你當家,自然的不知道的。」
王氏此時不得不說,「要說我們家里可是谷雨當家的,家里有多少銀子自然的清清楚楚,你要是要借一百文兩百文的倒是勉強的能夠湊得出來,要是多的就再也沒有,驚蟄也這麼大了,上門說媒的人你不是沒有看見,我這個當娘的心里虧得慌呢,連個屋子都沒有,怎麼的就能成親不是……」
這話一出,就見驚蟄跟安錦軒笑嘻嘻的進門,兩個人都是剛剛听到那後半句話。安錦軒抿著嘴在一邊直樂,夏至撲過去要他抱著。
驚蟄倒是有些愣住,以為又是有人來說親,「娘,什麼成親不成親的,不是說好了不答應的麼。」
小荷趕緊的跟他解釋,「驚蟄哥,你弄錯了,不是成親,陳嬸子說要借你們家五兩銀子買牛呢。谷雨娘說還沒有銀子建瓦房的給你成親用的。」
本來就是通透之人,兩句話一說,驚蟄跟安錦軒便都明白過來。
陳氏又在那叫窮,「這要不是逼到了絕路上面,我也不能張口的,要不然你們一邊的借我四兩銀子,我再去娘家那頭湊上一點,要不是得河上回的去扛活計,扭到了腰骨,也自然的不用費這麼多的事情,我也只是厚著臉皮的來問,要不是一家子,我哪里敢說的。」
說來說去還是用李得河的傷勢博取大家的同情,許氏還是搖搖頭,「這幾兩銀子可是拿不出來呢。」
陳氏還在那里努力,驚蟄卻溫潤笑道,「四嬸,怎麼的四叔的腰骨扭傷了?這可是大事情,耽擱不得的才是。」
陳氏一拍巴掌,以為自己找到了理解的人,「驚蟄一看就是念過書的,說出來的話就不一般,可不就是這樣,只是我們不想耽擱倒是沒有別的辦法,早稻快要收割了,之後還要犁田耙田插秧,沒有一樣不是重活,你四叔哪里做的了的,剛才你娘他們還說給我們家里請人做,我倒是也不能領這麼個情。那病可是沒有一個準頭的,要是幾年不好的還不拖累死你們,我就想著重活計做不了,輕一點的就沒有什麼問題,有一頭牛就再好不過了,兩邊都方便。」
安錦軒卻突然間就冷下臉來,毫無預兆的,「這個可不能這麼說,瞧泉叔一家子也就泉叔一個人干活的,王嬸子跟小滿雖然繡了點東西,可是一年到頭不知道要幫別人做多少衣裳什麼的,你那邊也沒少麻煩她們吧?她們哪里有多少工夫繡花賺錢,我也不說那麼多,谷雨家里到現在還欠著二叔公的銀子呢,當初搬出來的時候欠下的,那時候谷雨他們吃上頓沒有下頓的,這些月兌粒機的皮繩子也全部都是我的,錢也沒有給,再說這運出去還不是會整天壞這里那里的,賺那兩文辛苦錢,王嬸,我也不怕丑話說在這,要是有銀子借出去,可是要先還了我們那舊賬。」
谷雨听得有些噗嗤噗嗤樂,也上趕著道︰「錦軒哥,你放心吧,我們還欠著你五兩另三百五十二文的,我都記著呢。」
王氏便不開口說話,雖然知道這谷雨跟安錦軒在扯謊,只是她實在是沒有辦法應付陳氏。
陳氏的臉色就極度的不好看了,氣喘得也有些急,眼淚都要流了出來,「我真是命苦的,得河也真是命苦,本來還以為是小兒子,大家都疼著寵著的,實在不行的,也只好用身子去挨了,反正死不了也能活一天。」
驚蟄卻還是那般從容,他想的倒是多一些,不能讓這個四嬸出門去閑話,又要堵住她的嘴的,只是道,「四嬸,沒有說的那些喪氣話,放心,四叔不會有事的。」
「大佷子,你家里頭也就是你清楚一些,我這要不是你們四叔得了這個病,憑著我們兩口子又吃苦又死受的,怎麼的也用不著到了這個地步,人一旦有了病,就什麼都做不了……」
安錦軒低低說一聲,「當初不知道是誰不肯下地。」
陳氏仍舊的在那要落淚,弄得許氏張張嘴的就要答應什麼。
驚蟄一急,「四嬸,我有法子!」
陳氏搖搖頭,「你能有什麼法子,你們家又不是你當家的。」
驚蟄又是一笑,把谷雨拉過來,「四嬸你不是剛才說了,要是四叔身子好了就一點問題都沒有的,我也覺得就是這個辦法最好,你忘記了咱們家里谷雨可不就是習醫的嗎?這麼多年的學過來,還不是為了這一天的,家里有事情了只管說就是。」說完,朝谷雨使了一個眼色,「谷雨,你還不快去看看四叔的病情。」
陳氏趕緊的不肯,「這個可不成的,谷雨還這麼小,就算是學過兩年,也不能亂診病的。」
谷雨心里也一點底都沒有,要不然的剛才她就想著過去試試,要不這四嬸還不知道會出去說些什麼難听的出來。
驚蟄卻似乎認定了谷雨一般,「這個有什麼要緊的,谷雨也只是去看看,盡管的放心,反正谷雨就算是沒有把握自然的不會下手的診病,不行不是還有她師父嘛。苗老先生的醫術那可是都信得過的,再說就算是大家湊錢買了牛四叔不是還要扛著一個病身子去干活嗎,四嬸就是你忍心我們當佷子的怎麼忍心,倒是讓谷雨先去看一回,要是不好苗老先生那頭也要去的,診金咱們湊湊總是能夠湊出來的。」
安錦軒也過來拉著谷雨,「谷雨,這回是需要到你的時候了,可要給你那四叔好好看看!」
那好好兩個字很重,谷雨有些回過神來,又見陳氏皺著眉頭倒是比剛才說到過不下去日子的時候更焦慮,心里明白了四五分。這就大踏步的走著,「四嬸,我這就去瞧瞧我四叔!」
許氏跟王氏想著萬萬使不得,要攔的時候見幾個孩子已經走出了蠻遠,只好的趕緊把大寒小寒夏至讓小滿文氏他們看著,兩個人追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