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霏自從那日宮中的教引嬤嬤來過後,一連幾天皆閉門謝客,躲在屋內,一個人默默地抄寫佛經。底下人不明就里,也不好去打擾。只有杜若、桔梗等大丫鬟每日將膳食送至房門外就被打發了出來。暗香閣中愁雲慘淡,人人自危,就連說一句話兒都怕氣兒大了,驚擾到了主子。
春雨綿綿,日子也變得格外悠長。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瑜哥兒便吵嚷不休要見雨霏,丫頭乳母怎麼哄也哄不好,瑜哥兒竟賭氣不吃起飯來,急得一旁服侍的貞兒直落淚。
江嬤嬤見此情形,生怕瑜哥兒使性子餓出個好歹來,又恐雨霏因那事兒生悶氣,教人鑽了空子。遂心急如焚,只得在窗外低聲款款勸道︰「殿下已經幾日不曾好生進膳了,天大的事兒也沒有自個兒的身子重要。作踐壞了平白便宜了別個。就是不看在老奴的面子上,也要想想瑜哥兒。」
正說著,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兒,江嬤嬤心中暗喜,三步並作兩步擠了進去。一進房內,就見雨霏身著家常藕荷色實地紗繡折枝藤蘿紋夾襯衣端坐在鐵梨木透雕纏枝牡丹紋卷書案後,氣定神閑地提筆一字一句兒抄寫著繁復的經文。神態雲淡風輕,因含笑問道︰「方才隱隱約約听媽媽提起瑜哥兒,這孩子又怎麼撒性子了。弄得媽媽也招架不住了不成?女乃媽子和貞兒怎麼也不哄著點。不是囑咐了她們就說我這兩日身子不爽利,怕給瑜哥兒過了病氣去嗎?。」
江嬤嬤見雨霏這般怡然自得的模樣,心也放下了一大半兒,遂笑答道︰「老奴這不是沒法子嘛。咱們能使的招兒都用盡了,瑜哥兒就是吵著要見您呢。這母子連心,除了您還能有誰哄得了啊。」
又勸道︰「您這些天靜心清修,日日茹素,每日里送進來的飯菜也就略動了幾樣。長此以往身子骨怎麼能熬得住呢。這抄寫經文雖說是大功德,卻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的。這些天,不光老奴看不過眼,就是桔梗碧紗這幾個丫頭也整日懸著心呢。「遂從尾隨其後的桔梗手上接過粉彩孔雀牡丹紋托盤,小心翼翼地將上面的琺瑯彩珊瑚紅地花卉碗端出放在書案邊,笑道︰「瞧您這小臉兒瘦的只有巴掌大小了,這碗燕菜粥是老奴剛熬好的,最是滋陰補氣,快趁熱喝了吧。」
雨霏道︰「罷了罷了,偏你們這般多事兒,我想清靜一會兒都不成。讓媽媽操心原是我的不是,這就吩咐她們準備擺飯吧,一會子教乳母哄了瑜哥兒來,幾日不見還怪想他的。」
又皺著眉頭看了看案上那碗香糯軟滑的燕菜粥,嬌嗔道︰「成日家喝這些怪膩的,早就吃絮煩了,還是把那懷參阿膠桂圓膏拿來兌上一茶匙兒,倒還香甜些。」
說罷,就命桔梗從子上取來一個內填琺瑯海棠式盒來,看著盒面上那副嬰戲圖中手折石榴,天真嬌憨的嬰孩出了一回神。偏巧此時瑜哥兒來了,見這香露晶瑩剔透覺著新鮮,便吵嚷著也要嘗一嘗。
江嬤嬤見狀忙端了一盤子水晶桃花糕來,笑哄道︰「瑜哥兒快來嘗嘗這新出爐的桃花糕,這可是桔梗這丫頭的拿手絕活。你瞧,里面裹了蜂蜜最是香甜爽滑的。那膏子雖好,只是不對小哥兒的脾胃,若吃了可小心夜里睡不安穩,倒流鼻血兒。」
瑜哥兒聞言雖有些沮喪,但見那桃花糕紅白分明,又有著一股子說不出的清香,且隱隱約約瞧得見粉紅的花瓣兒嵌在其中。便轉了念頭,直對著那盤糕點用工夫去了。
雨霏笑了笑,將海棠盒放下,故意忽略了江嬤嬤眼中一閃而過的黯淡,笑著摟過瑜哥兒,百般摩挲,倒似幾百年沒見似的。一時用過膳食,眾人皆收拾退下了。雨霏依舊伏案書寫。
江嬤嬤見房中只剩桔梗一人,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低聲泣道︰「老奴辦砸了差事,甘願受罰絕無半句怨言。」
雨霏見狀唬了一跳,忙上前去扶起江嬤嬤,正色道︰「媽媽這是做什麼?這回咱們都是遭奸人所害。您這樣豈不是要折殺我了。」
江嬤嬤乃愧道︰「是奴婢大意,連累您受辱。老奴辜負了王爺的托付,改日定親自背著荊條向他老人家請罪。」
雨霏聞言笑著用帕子幫江嬤嬤拂去了裙擺上的灰塵,因笑道︰「媽媽怎麼說這麼生分的話兒。什麼請罪不請罪的。這件事兒我自會跟父親大人說明原委,定然不教他怪罪到媽媽身上。再者說起來咱們這回也算是因禍得福呢。」
江嬤嬤聞言不解,直盯著雨霏那鎮定自若,略帶笑意的臉龐暗暗出神。
雨霏見狀,收斂了笑容,面色冷肅,瞅了桔梗一眼,桔梗會意,便關了門窗退下,獨自蹲坐在台磯上守著。
雨霏乃低頭貼在江嬤嬤耳畔悄語道︰「媽媽且細想想,太後的聖壽就在這幾日了,如今我這個情形,要怎麼進宮?還是依舊輕紗遮面或稱病不出呢。不管是哪一樣都會教人抓住了把柄。一頂欺君之罪的大帽子扣下來,恐怕就不是禁足抄經這麼簡單了。」
江嬤嬤笑了笑,這才安下心來。因和雨霏說起那日宮中來的教引嬤嬤。
雨霏冷笑道︰「她們還能說什麼,不過是傳太後的話兒,斥責本宮狂妄自傲,對上不恭,罰禁足百日,抄寫佛經百卷,以示懲戒。還是媽媽精明,不過多賞了她們幾個昔日太後賜給咱們的荷包,那臉色兒立時就變了。要不然我還不知道要被她們糾纏到什麼時候呢。」
江嬤嬤因笑道︰「這宮中行走的都是人精兒。太後娘娘這回雖然命她們傳話,到底沒有正兒八百的頒懿旨,不過是口頭輕描淡寫兩句罷了。可見太後她老人家還是很疼郡主的。不然一個大不敬的帽子扣下來,別說是咱們這邊不得安生,就連王爺也會得了教女不嚴的過錯呢。」
雨霏笑道︰「可不是人精兒。那荷包里可各有一千兩的銀票呢。夠她們下半輩子好吃好喝了。偏生嘴還那麼嚴實,任你如何試探,竟是半點口風也不露。真真氣人。不知媽媽這幾日可探听出原委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