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分後娘 第四章 娘親是個香餑餑

作者 ︰ 千尋

吃過飯,鄭遠山應該回房,想做啥就做啥去,但是,沒有,他坐在廳里,用笨拙的動作喂韓邊吃米湯。

兩、三個月大的孩子身體很軟,不愛吃米湯,卻因為餓極了,不得不讓米湯滑進喉嚨里,只是一張可愛的小臉上滿是委屈。

幾個小孩手腳麻利地把桌面給布置好,韓歲拿出祖先牌位,安放在桌前。

原本他親手做了牌位,可簡樸粗陋到星星看不下去,進城時買了塊上好的。

瞧,這就是星星。

一面說祖先是用來放在心里懷念的,不是拿來作為演出名為「孝順」劇碼的道具,還說祭拜燒紙燒香,是在制造有毒空氣,可是到最後……掏銀子買牌位、買祭品紙錢的,還是她。

菜肴果酒擺好,韓歲道︰「去把娘請出來拜祖先。」

「啥?」韓暮瞠眼,可以嗎?

雖然大哥為了想讓兄弟幾人被賣在一塊兒,坑星星一把,逼得她不得不出聲喊價,可她終究……

「大哥?」韓遠也對這個決定深感懷疑

「她現在是一家之主,自該祭拜韓家先祖。」韓歲道。

韓歲下意識看一眼鄭遠山,隱隱的不安讓他企圖表態,也許是他身上的氣勢太強,也許是他迫人的目光讓韓歲感到危險,他直覺……這個男人會搶走星星,而他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韓家事,鄭遠山沒有資格插話,他甚至連眼皮也沒抬,只是笨拙地和韓邊嘴旁的湯匙奮斗,這會兒他明白了,原來喂孩子也是個體力活兒。

大小雙胞胎向來听哥哥的,韓客邁著小短腿、趿著拖鞋,咚咚咚往星星房里跑去,不久又咚咚咚往回跑,臉上帶著驚恐。「哥哥,星星……呃,娘不見了。」

不見?怎麼可能?明明看見她進屋的,眾人紛紛跑向星星房間。

鄭遠山遲疑片刻後,跟在眾韓走進她屋里,目光所及處,沒見到人。出去了?不可能,窗戶由里面閂著,而這排房子的唯一出入口在客廳,他一直待在客廳里。

韓為驚了,他輕扯韓暮衣袖問︰「二哥,娘是不是生氣,不要我們了?」

韓暮拍拍韓為的肩膀,在他耳畔低聲安慰,「如果娘不要咱們,她會把我們趕走,而不是自己跑掉。」

鄭遠山凝神細听,目光搜索,這屋子很簡單,和其他幾間房一樣,空間相當大,靠牆處除了床櫃、洗臉架、梳妝台和一個軟榻之外,什麼都沒有,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屋里點著臘燭,櫃子上的梅花散發著暗香,軟榻上擺著一本沒看完的書……目光掃過一,鄭遠山走向床旁的大衣櫃前,沒有太多猶豫,他拉開衣櫃,果然——

星星躺在里面,懷里抱著軟枕,他視力夠好,一眼看見她臉上的淚痕。

是覺得委屈了?為什麼?因為孤立無援?因為肩膀太小,卻被迫挑起不屬于自己的重擔?

沉下眉心,鄭遠山有說不出口的抑郁。

韓歲站在鄭遠山身旁,他也看見星星的淚水,罪惡感迅速翻騰,他深感抱歉,但是……再看一眼鄭遠山,韓歲硬起心腸,刻意在他面前推推星星。「娘起床,該拜祖先了。」

夢里,星星趁媽媽不在,偷偷翻看媽媽珍藏的《尼羅河女兒》,她正化身凱羅爾,正在享受埃及王曼菲士的無邊寵愛……

然後,她被推醒了,看見帥到爆表的小正太,星星傻笑道︰「王,我愛你。」

又說夢話?韓歲嫌棄地將她拉起來。「起床了,要祭祖。」

「祭祖?我們家信耶穌的呀。」

鄭遠山一把將韓邊丟進她懷里,星星看看鄭遠山、看看韓歲,再看看手中的小家伙……啊!想起來了,她穿越了……

然後,她被鄭遠山拉起來,然後韓歲接過韓邊,然後韓暮給她拿來披風,然後韓為、韓客各拉起她的左右手,然後……她拿香了?

呵呵、哈哈,要是被教會里的牧師看到,會不會把她罵到臭頭?

她隨便搖兩下清香,本想閃人,卻發現一排小家伙們面色凝重地對著一塊木牌說話,眼底還閃著淚光,沉下眉,她理解他們心底的哀愁。

他們在向祖先祈求那種小說式的、不可能發生的美夢?她真的真的很想對他們當頭棒喝,只是不愉快交談剛結束,她不想挑起另一波戰爭。

耐著性子,等他們對祖先說完話,搜集完所有清香後,一起插進香爐里。

她才正想說「可以睡了吧」,誰知轉身竟看見幾個孩子抱在一起痛哭。

不要吧,她只會欺負孩子、不會安慰孩子,星星求助地看向被自己怨怪一整晚的鄭遠山,沒想到……他也在看韓家祖先牌位?

有這麼好看嗎?是不是她花太多錢、牌位買得太優,他正欣賞精致雕工?

屋子里的氣氛頓時變得無比凝重,凝重到她不知所措,只能干巴巴地拍拍幾個孩子肩膀說︰「別哭了,大過年的,長大一歲,應該開心才對。」

沒想韓客竟轉身投入她懷里。「娘……我想爹了。」

她額頭冒出幾道黑杠。娘?不是早就說好的,他們是主僕關系啊!可孩子們哭得這麼慘,現在和他們討論身分關系好像有點殘忍。

她拍拍韓客的背安慰說︰「別難過,你們的爹也許正在趙國享受過年慶典。」

不是說投敵了嗎?沒有好處,誰要投敵,說不定在那里連新娘、新家、新岳父都有了。星星發誓,她只是想活絡氣氛,沒想無數道目光從身後和身側同時射向她。

「我爹沒有投敵!」韓歲凝聲道。

「做人看事不能光從一個角度,這樣未免流于狹隘,對殷國而言,韓鎮是投敵,可對趙國而言,那可是棄暗投明。不管你爹在殷國或趙國當將軍,做的都是服務百姓的大好事,有什麼關系?」

韓暮氣急敗壞道︰「有關系,我爹是堂堂鎮北將軍,他對皇上忠心耿耿,絕不是叛國小人!」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互相的,沒有誰該對誰忠心耿耿,人只需要對自己忠心就行,也許殷國皇帝對韓鎮夠好,好到你爹一個腦子發熱,把兩肋拿出來讓人家插刀。可這種事,一點都不聰明,要是換成我,我寧願我爹好好活著,不管是在殷國、趙國、周國、吳國都行,就是別死,因為一死百了,有再好的名聲也只能在旁人嘴里繞繞,嘉惠不了自己。」

她真心相信這是安慰,沒想到對一屋子韓家人而言,這是明明白白的諷刺。

「別對孩子講這種無謂的話。」鄭遠山听不下去,跳出來說話。

關你屁事啊,我在跟我家小子講道理……星星直覺想回嘴,卻被他兩顆比別人深邃、比別人炯亮的眼珠子給制止。

他的眼神中帶著強烈警告,莫名的恐懼油然而生,她性子很痞的,從小到大還沒真正害怕過什麼人,她大可以將他的警告直接無視,但……很悶,很氣,很怨自己的俗辣,她下意識閉嘴。

鄭遠山走到孩子中間,模模他們的頭,大大的掌心搭在韓歲肩膀上,鄭重說︰「鎮北將軍是個大英雄,他絕對不會叛國,終有一天,真相將會大白于天下。」

星星輕嗤,這種華而不實的話,誰會相信?

但很顯然地,韓眾們信了,五個小男孩同時點頭,動作一致、眼神一致,連臉上的感動表情也一致到讓星星想吐槽。

唉……這叫什麼?叫做代溝,他們之間隔著千百年的演進與教化,他們無法理解她的新思維。

他們沒讀過三國,否則會知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這世界分的不是國與國,而是政權與政權,對老百姓來講,只要能安居樂業,誰當皇帝都無所謂,真正有差別的是那些掌握資源的當權者。

可這觀念大概無法融入他們的思維吧,因此不管星星多不爽,鄭遠山三言兩語就迅速地在小子們心底佔據了位置。

韓遠問︰「鄭叔,我爹爹還活著嗎?」

這問題始終存在他們心底,卻沒人敢發問,就怕問出一個他們不願意承認的答案,讓自己哀慟欲絕。

鄭遠山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回答,「韓將軍武功高強,一定還活著。」

「他會回來嗎?」

「為了你們,他就算是爬也會爬回來。」

鄭遠山的答案再度滿足幾個韓,他們心底的凝重被他篤定口吻給安撫了。

笑容浮上臉龐,終于有了過年的喜樂,這些話是自從抄家之後,他們听過的、最讓人感到幸福的話。

星星很想堵鄭遠山幾句……說話要有證據、要負責任,你隨手畫大餅很快,有沒有想過當希望轉為失望,孩子們會有多難過?

但是孩子們笑容洋溢,一個空口白話的篤定安撫了他們的心情,她再白目也不會選在這時候毀去他們的快樂。

看著鄭遠山站在中間,與孩子們的尷尬陌生,隨著方才的對話一筆抹去。

星星不得不承認,她有點小吃味,那感覺就像是養了很久的小狽認了新主人。她撇嘴、搖頭,在想什麼呢,他們又不是她的誰。

失笑,把客廳留給他們,星星想回房。

韓歲喚住了她。「娘要睡了嗎?先吃點東西吧,免得半夜鬧胃疼。」

明晃晃的關心?這小子還算有良心,總算沒白疼他們。只是心里這麼想,她卻抬高下巴,「天冷,廚房太遠,不吃!」丟下話,她還是回了房。

韓暮悄聲問︰「娘還在生氣嗎?」

韓遠推推最會撒嬌賣萌的小雙胞胎說︰「阿為、阿客,你們去哄哄。」

韓遠什麼話都沒說,直接穿起外衣,打開廳門朝廚房走去。

待他回到廳里時,見星星抱起一個木箱也走回廳里。

真是超重的,內容物不重,重的是箱子,長期訓練下來,星星深信,就算活到八十歲,她也不會發展出蝴蝶袖。

這時候,她分外想念又輕又好用的塑膠袋,即使它很污染地球。

見她吃力,韓歲趕忙跑去幫手,但鄭遠山快了一步,輕輕松松把木箱提起。

韓客撒嬌地抱住星星的腰,說︰「娘別睡,陪我們守歲好不好?」

「娘,我想玩大老二和惡毒排七。」韓為抓起她的手,在臉上磨蹭。

星星笑了,誰有本事對這麼可愛的「萌萌」發脾氣——鄭重申明,萌萌指的不是林志玲接生的那匹馬。

「今晚不玩撲克牌。」她笑著說。

「那要玩什麼?」

她拍拍木箱子。「玩煙火!穿厚一點,到院子里去放吧。」

听見煙火二字,韓暮幾人發出歡呼聲,連忙穿上外襖。

剛從廚房過來的韓遠把托盤放在桌面上,拉拉星星的衣袖說︰「娘再吃幾口吧,鬧起胃疼很痛的。」

星星笑開,揉揉他的頭、捧起他的臉,忍不住親一口,害得韓遠臉紅撲撲的,既歡喜又害羞。「知道了,去放煙火吧。」

這群孩子,韓歲冷酷,韓暮鬼靈精,韓遠體貼細心,韓為膽小、老愛躲在哥哥們身後,而韓客最會撒嬌,五個孩子、五副性子,但有他們在身邊,孤單離得很遠。

鄭遠山提起木箱,領著男孩們到院子放煙火。

星星坐在窗邊,抱著韓邊一面吃飯一面看著窗外,孩子們的尖叫、大笑,不自覺地染上她的心,微笑勾起。

星星很開心,來到異世的這個新年,她不是一個人……

夜深,孩子們困得很,鄭遠山打發他們去睡,由他和星星守歲。

星星想抗議,又不關她的事,守哪門子歲啊,但鄭遠山一記眼神讓她乖乖妥協,唉,怎在他的眼神攻勢下,她就氣短了呢?

你說說,兩個啥事都不做的人面對面看著對方,會看出一朵花兒嗎?當然不會,只看得頭昏眼花,想打磕睡。

但某男堅持要她守歲,怎麼辦?

簡單,讓她清醒清醒不就得了。

于是一床棉被,她被裹成粽子,然後被抱到屋頂看星星。

天氣很冷吶,況且屋頂是好坐的嗎,一個不小心就會摔成肉餅,她哪會樂意?為保障生命財產安全,星星不得不往他身上靠,拿他的身體當支點,試著保持平衡。

這一靠,淡淡的竹葉清香竄入鼻息。

星星深吸一口,承認吧!為什麼同意他住進來?恰是因為他身上的竹葉香讓她起心動念,讓她克制不住想親近他的,然後……就這樣了。

她的狗鼻子實在讓人深感困擾!

「為什麼睡在衣櫃里?」

淡淡的聲音、淡淡的提問,卻讓她鼻子發出酸澀訊號。這個習慣,爸媽不知,哥哥姊姊發現過,卻只丟出一句「怪癖」批評,沒人想要深究原因。

「習慣了,不開心的時候,密閉空間會讓我感到溫暖舒服。」

「好端端的,怎會養出這種習慣?」

仰頭,今天沒有月亮,讓滿布夜空的星星更亮眼,她不確定愛去山上看星星的哥哥,有沒有也在看著同一片星空,她想家了,非常想,即使家人沒那麼愛她……

「我爹娘很忙,非常非常的忙。」

「然後?」

「八歲那年,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見一個人被車子碾過,堅硬的頭骨被壓碎,里頭白的紅的東西被擠出來,灑了滿地,我這才曉得,原來腦漿是白色的,從那之後我再也不敢吃西紅柿蛋花湯。」

鄭遠山不懂,這和睡衣櫃有什麼關系,但他耐心听她說話。

「我回到家里,知道爸爸肯定不在,哥哥姊姊一定在學堂上課,但是我的恐懼迫切需要安撫,我沖進娘屋里,娘听見開門聲,立刻從床上跳起來大叫,『完了完了,我要遲到了。』然後隨手套上一件衣服,匆匆忙忙往外跑。

「我追在娘身後,想告訴她自己有多恐懼,但是她沒發現我的不對勁。

「叩!門關上,偌大的空屋子將我的恐懼放大數千倍,我害怕、驚恐,八歲的孩子解決不了這種復雜情緒,我只好抱著自己的小棉被躲進衣櫥里。「小小的衣櫥、很多的衣服,讓我感到溫暖而安全,讓我被放大的恐懼縮小再縮小,那次的經驗教會我,當不安寂寞、傷心委屈來襲,只要躲進衣櫃,就可以獲得解決。」

她有很好的敘事才能,短短的故事,讓他听見她無助委屈。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他擁有爹娘全部的關愛與照顧。

「你爹是做什麼的?」

「他是個畫家……畫師,他的畫很厲害,許多人願意捧著大把銀子買他的畫作,我娘會喜歡他、想嫁給他,恰恰因為她也喜歡畫畫,並且深深崇拜他。」

靜看她的表情、細听她的言語,他確定這不是謊言。「你有手足嗎?」

「有,我哥哥叫朱陽陽,他很會讀書,也很會賺錢,但性情冷漠,總喜歡一個人,一個人旅行、一個在夜空下看星星,一個人享受孤獨的狂歡與洗禮。

「我姊姊叫朱亮亮,長得很漂亮,很會唱歌跳舞,但最厲害的是很會吃,她有一票喜歡她的男女,他們說,看姊姊吃東西,有種舒壓的幸福感。

「我叫星星,是個又丑又胖、一事無成的家伙,我們家有星星、月亮、太陽,我問娘,如果再生個弟弟要叫什麼?娘回答,照顧你們三個長大,我都快累死了,再生一個,直接送養,名字由養父母取,與她無關。」星星失笑,老媽什麼時候照顧過他們?與其陪伴孩子,她更寧願把時間浪費在畫畫上吧!

「看吧,我娘多不負責任,身為娘的女兒,我肯定不會是個合格娘。阿歲他們跟著我,肯定會很辛苦,但沒辦法呀,是他們決定要跟著我,我旁的沒法教他們,只能教會他們莊敬自強、處變不驚、獨立自主、拿吃苦當吃補,要不然……」

「不然什麼?」

「不然他們會跟我一樣,什麼都不行,只能混吃等死,從下流青年混成下流老人。」

「你沒有混吃等死,你很有本事。」他中肯道。

星星長嘆,那是在這里啊,在二十一世紀,她的功能已經被照相機取代。

「這是你說過最好听的一句話。」

「這是夸獎?」

「不,這是諷刺,諷刺你的臉很臭,嘴更臭。」星星咯咯笑出聲,原來不看他嚴肅的眉眼,她就有勇氣嘲笑對方,再吸一口他身上會讓人減壓又愉悅的竹葉香,她笑彎一雙眉毛。「你也沒有好到哪里。」他悶聲回答。

「至少我比你漂亮,美女就算捧心蹙眉也是美。」

「你自比西施?」

「西施算啥?我是周子瑜。」

「周子瑜是誰?」

「全球公認第一美女。」

全球是什麼東西,他不懂,但「第一美女」這四個字下得很重啊,他嫌棄地看她一眼,不曉得她是從哪兒得來的自信。

接著,他們又叨叨絮絮聊起來,他的身家故事很貧瘠,除「家中雙親早逝,尚未成親,無兄弟姊妹、孑然一身」之外,沒了,她只好往旁的方面聊。

笑話?他不行,兩性關系?他不行,星星東拉西扯,終于扯出他在行的。

他居然擅長政治?星星對政治冷感,但她不排斥借由這個話題多了解身處的時代。于是他告訴她,大殷的朝局與百姓民生。

她是個滿分傾听者,她耐心听著,不懂之處也沒忘記發問,她表現得專注而認真,鼓動起他說話。

這場談話讓餐桌上的不愉快煙消雲散,在住進朱家的第一天,鄭遠山成功地拿下孩子的信任以及星星的友情。

天際剛浮上一抹魚肚白,韓眾陸續起床。

刷牙洗臉後,大雙胞胎進廚房燒水煮早餐,小雙胞胎掃雪掃地,而酷老大在腰間系上柴刀準備出門。

這是大年初一,每個人都應該好好休息的大年初一!

冷眼旁觀孩子們利落的動作,可以見得平日里訓練有素。

問題是他們才幾歲啊?而家里年紀最大、輩分最高那個,還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大覺,這樣公平嗎?但凡有一點點良心的人都做不出這種事。

鄭遠山想抗議,想把星星從床上拽下來痛罵一頓,但他沒立場也沒有資格。強壓下不滿,他擋在韓歲身前。「你去哪里?」

「砍柴。」

過了年才九歲的孩子啊,她知不知道山上很危險,竟讓他一個人上山,萬一踫到野獸怎麼辦?

「我來。」他接過簍子和柴刀。

有人接手,韓歲走到牆角,拿起木桶。

「你又要做什麼?」

「提水,小麼尿片用得凶,家里得多備點水。」

鄭遠山眉頭越皺越凶,這是孩子該做的嗎?他們應該習文學武,而非做家事。他吞下不滿,咬牙道︰「放著,我去提。」

韓歲看他一眼,點過頭後,轉身進廚房。

鄭遠山彈指,兩個黑衣男人出現,他把東西交出去,道︰「去提水、砍柴。」

大人叫他們做啥?他們是隱衛,不是下人啊,不過……帶著幾分委屈,他們還是照做了。

鄭遠山大步流星走到星星房前,猶豫片刻後,舉手敲門。

終于不必上街頭賣藝,終于可以睡到自然醒,終于可以睡足四個時辰……她覺得人生美景無限。可……砰砰砰,吵死人的敲門聲正在嚴重破壞她的幸福感。

星星把棉被拉到頭頂,拒絕災難降臨。

鄭遠山在敲過數十下門,星星絲毫沒反應後,直接推開門,不請自入,他走到床前,拉開棉被——

天!就算有地龍,外面是低于零度的天氣欸,這一扯,冷空氣以撲天蓋地之勢將她包圍。

有沒有良心啊!她鼓起腮幫子,昏沉睡眼瞪上鄭遠山。

她的眼神迷蒙,頭發在身後散亂,臉頰紅撲撲的,神態嬌憨可掬,帶著微怒的眼楮美得驚人,那一眼……讓他心頭怦評跳個不停。

他真沒想到,剛睡醒的女人會這樣美麗。

他吵醒她,就為了把這傻樣子擺給她看?

「你口口聲聲規矩,難道擅闖女子香閨是規矩了?」星星氣急敗壞。

她的指責喚回他的神志,鄭遠山努力恢復正常。「我們必須談談。」

「不能等我睡醒再談?」都談一整晚了還沒談夠?她是房東,不是心理諮商師好嗎?「這件事非常重要。」

重要到顧不上他最在乎的規矩?悶吶,怎地這家伙才搬進來,就儼然成了半個主人,他是不是不理解「房客」這兩個字的定義?

算了,等精神旺盛時再花點口水和他談談主客之分,眼下……她還想睡回籠覺,盡快將他打發為首要之事。

星星拉過棉被圍住自己,無奈道︰「說吧。」

「洗衣煮飯、砍柴提水,不是孩子們該做的。」

「所以呢,我來做嗎?對不起,你可能沒有弄清楚,我沒打算把他們當成少爺供起來。」

「他們喊你娘。」

就說吧,那幾個小子不知道發什麼神經,從昨晚開始就一口一句的喊娘,明明說好了的事,怎麼說反悔就反悔,害她不知不覺間也以娘自居。

「我和他們不是那種關系,需要我拿他們的身契向你證明嗎?」

「他們是韓將軍的後代。」

「又如何?我跟韓將軍、信將軍都不熟,他們現在的身分是下人,這是個不必爭論的事實,他們不做事,我干麼養著他們?難不成我是為了想要做牛做馬才買下他們?」

「你不養,我養。」

神志在瞬間變得清明,星星坐直身子,凝聲問︰「你要把他們帶走?」

如果是在他們剛加入那幾日,她會拍手叫好,大聲說「請便」,但是現在……念頭剛起,心便空落落的,好像有人拿刀子往她心上刨肉似的。

幸好他的回答,不是她想的那個。

「他們還是住在這里,但我去買幾個人回來,往後家事不必他們插手,下人的吃喝及孩子們的生活需要,我會負責。」

「不做家事,他們要做什麼?難道要從早混到晚?」他可知道,無聊的小孩子會招惹出多少麻煩嗎?

「這年齡應該念書習武。」

「我教?」

「你行?」

這兩個字已經夠可惡,再加上他又伴隨一聲冷哼,簡直是徹頭徹尾的輕視與羞辱。

「有錢就可以踐踏別人的尊嚴?」她斜眼冷笑。

「我買人、找師父,月銀由我支付,另外我還給你……」他挑眉輕笑。「每月一百兩,這樣你的尊嚴能被踩兩下嗎?」

惺忪睡眼在最短的時間內洗淨擦亮。憑空掉下來的一百兩欸,大年初一就撞到這等好事,新的一年肯定幸福圓滿、快樂無限,雖然有些丟臉,但是……她笑容可掬,道︰「行!只要有錢,想踐踏的朋友請抽號碼牌。」

「所以,達成協議了?」

「我……再想想。」她這是在試探漲價空間。

沒想他竟翻臉不認人,道︰「不行的話,直接把他們轉賣給我。」

「想都甭想!」

星星斬釘截鐵的回答讓他一愣,眉頭微皴,嘴角卻輕輕揚起。「為什麼不?他們不過是幾個下人。」

他問住她了,對啊,為什麼不?

鄭遠山那麼有錢,說不定一個轉手,又是幾百上千兩銀子入袋,她的人生還很長,不該在韓眾身上耽誤,何況她長得這麼美,說不定很快就會踫見真愛,而再多的真愛也無法讓對方接收六個拖油瓶……她應該點頭的,應該、用力、給他、點頭、下去。

但是……不想啊,不願意啊,她就是不肯啊!

「為什麼?」他追問。

「哪有為什麼,不要就不要啊,一定要有原因嗎?」因為她習慣小孩哭聲相伴行不行?因為她想把小正太養成大正太,再吃掉他們行不行?

「為什麼?」他咄咄相逼,企圖催出她的答案。

大概是覺得聲音不足以威嚇星星,他擺出身材優勢。

鄭遠山上半身朝她逼近,迫得她不得不往床里側仰倒,他彎腰看著她的眉眼,兩人之間的距離只剩下十公分,害得她……又聞到他的氣味。

那味道會讓她安心、安穩、安定,會讓她忍不住想朝他靠近。

好想啊,好想化身大野狼,一把將他的臉拉下,朝那兩瓣紅唇狂親猛啃。

好想啊,好想在他身上滾來滾去,做盡體力活兒,好讓全身上下沾染他的氣息。

只是他的動作很曖昧,他認真的表情卻半點不曖昧,彷佛打死都要追出答案似的,有人這麼固執的嗎?害得星星腦袋已經一團混沌,眼楮還得骨碌骨碌轉,非要轉出一個合理答案。

「很、很簡單啊,我更喜歡放長線釣大魚,如果你把他們買走,我每個月還能賺到一百兩嗎?」

他不是傻子,一看就曉得是硬擠出來的答案,不過這號言不由衷的表情讓她看來更甜更美了。

他見過的美人不少,卻沒踫過能讓自己心跳加速的,但是星星能,她讓他某部分的節節攀升,這種感覺很陌生,但是不壞。

鄭遠山道︰「想要錢,就別苛待他們。」

苛待的標準誰來定?星星想問卻沒問,因為她很忙,忙著壓下心頭不斷冒出來的「好想啊」。「談完了?我可以起床嗎?」

無來由的感覺襲來,當了一輩子正人君子的鄭遠山突然好想調戲星星。

他想,便做了,打橫抱起她!

一陣天旋地轉後,星星發現自己被他抱在膝間,這種動作比起方才,曖昧度上升百分之兩百。「你想做什麼?」

他反問︰「你想要我做什麼?」

啥,這樣的對話是在同一個頻率上嗎?

目睹她的錯愕,鄭遠山笑開懷,他是實踐率很高的男人,裹足不前不在他的字典里面,于是俯,他想擷取她的紅唇。

看著越靠越近的鄭遠山,星星的心跳從六十直奔一百八,她的初吻……歷經兩世仍然保存的初吻,就要丟了嗎?

隨著他的靠近,竹葉香越來越濃,她的腦槳越來越糊……

「娘起床,早飯做好了。」韓客軟軟的聲音傳進屋里。

動作倏地卡住,兩顆狂跳的心髒被箝制,韓客女乃聲女乃氣的叫喚成功保住星星的初吻。星星恢復理智,連忙將他推開。

鄭遠山有點冒火、有點不甘、有點……

他一笑,趁星星再度被迷惑時頭低下,用力一啵!

這個吻不夠浪漫,像小狽佔地盤似的,但星星傻了……

早飯是一鍋稀飯、花生米、灑上蔥花醬油的豆腐、燙熟的青菜,和幾顆荷包蛋,很簡單,但這是韓暮、韓遠的心血結晶。

瞧瞧荷包蛋,半點焦都沒有,瞧瞧豆腐上的蔥花,刀工多棒,那青菜……多燙一分太熟、少燙一分太生,生熟之間的拿捏容易嗎?

才剛吃完讓人滿意的早飯,朱家大門被敲開,星星意外,來拿畫的竟是楚誠璋。

收下七十五兩銀子,陪著他把新家里里外外看一遍後,他道︰「你比我想象的更會持家二「我只是擅長花錢,這幢宅子用掉不少銀子,這點我得感激楚東家的慷慨。」

三十兩畫作,她拿走二十五兩,錦繡畫坊對她仁盡義至。

回到廳里,穿著毛茸茸的拖鞋,再加上地龍,廳里暖洋洋的,讓人不舍得離去。

星星幫他倒茶。

楚誠璋笑道︰「我估計,過完年會陸續有人上門求畫。」

「選秀要開始了?」

「大家會提早作準備,要是畫師畫得不盡理想,才有時間另謀畫師。」

「理解。」

「听夏掌櫃的說,你不再上街賣藝了?」

「對,我想把時間空下來做點旁的事。」

「想做什麼?有我可以幫忙的嗎?」

「想畫點漫畫書。」她手邊有一點錢了,前世老媽沒當成藤子不二雄,就讓她在古代幫老媽完成願望。

「漫畫書?那是什麼?」

「等畫好後再請楚東家給點意見。」

「沒問題。今天我特地過來,是想請姑娘畫幾張仕女圖像放在畫坊里,先做第一波炒作,之後便以排號方式接畫稿,初一排序號,每月只接二十幅,若是有人不想排隊可以喊價,價高者優先排序,屆時所得銀兩,我與姑娘五五分帳,不知朱姑娘意下如何?」

喊價?這位楚東家真是號人物,要是炒作得當,抽號碼牌的肯定會越排越後面,最後流為形式,再者每月只畫二十幅,這叫饑餓行銷,楚東家竟然懂得,不得不夸他一聲商業奇才。

「就照楚東家說的做。」她端起杯盞,以茶代酒。「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喝過茶水後他輕咳兩聲。「上回……」

「上回……」星星與他異口同聲。

兩人都笑了,搖搖頭,再次開口,沒想到說的又是同一句。「對不起。」

「讓我先說吧。」楚誠璋道。

「請。」

「我不知道錢媒婆對朱姑娘說了什麼,不過我猜應該是很不中听的話吧,朱姑娘才會這麼生氣。」

她連「結親不成反結仇」這種話都說出口了,肯定不滿意到極點。

是啊,確實教人挺生氣的。「我回的話也不好听,楚東家別放在心上。」

「我要是放在心上就不會來這一趟。」

他傾身向前,將她頰邊一縷散發撩到耳後,動作很輕,沒踫到她的身子,但動作溫柔無比,只是他靠近,又是讓人皺眉的脂粉味兒,星星下意識往後退。

星星不會梳髻、不會盤發,不會把自己擺弄出千嬌百媚,她只會綁最簡單的馬尾,沒錯,連辮子她也不會綁,整天頂著一根馬尾巴到處跑。秦寡婦同她說過好幾次,她都沒放在心上,幸好她長得夠美、出手夠慷慨、人緣夠好,否則早被村人私下議論了。

星星道︰「那就好,放下心結,往後還要繼續合作,我不想把氣氛弄得奇怪。」

點頭,他同意。「但我是真心想要求娶朱姑娘。」

啥?還以為錢媒婆鬧過那場,兩人會退回原點,然後彼此紳士淑女地假裝船過水無痕,星星沒料到他會舊事重提。

「為什麼?」星星直覺問。

「姑娘有才能、有本事,性子爽朗大方,又有一副好容貌,喜歡姑娘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灼灼目光盯在自己臉上,要不是她有一顆千年宅女的老心髒,說不定小鹿會被撩得砰砰亂撞。

如果不是讓人痛苦的脂粉香,如果不是滿後院的妾室姨娘,也許他會是個不壞的選擇,反正六個小正太的娘都當了,再多養兩個閨女,似乎不太困難。

只是……她並沒有刻意想象,鄭遠山身上的竹葉清香卻像一劑疫苗,直接往她腦袋注射,讓她產生抗體,讓她對別人的眼光、氣味有了反彈現象。

招蜂引蝶啊,這個娘真真是教人不省心。

從楚誠璋給銀子、星星雙眼閃閃發光的同時,韓歲就繃緊神經。他的第六感很少出錯,星星不管脾氣或本事都招人喜歡,尤其那張臉,凡是男人,有幾個能把持得住?

他在韓暮耳邊吱吱喳喳說過一串後,拿著書冊進入客廳,尋了張椅子坐下。

看著韓歲的舉動,星星不解,讀書怎麼不去書房?不過現在有更需要擔心的事必須先解決,她沒空理韓歲。

「我們只見過兩次面,楚東家並不了解我,輕易說喜歡,會後悔的。」

當不成情人,她還是想與他做朋友,畢竟未來生計掌握在對方手里,她哪舍得將人給得罪狠了。

瞄一眼突然出現的韓歲,楚誠璋覺得奇怪,但……就是個孩子,他懂什麼?

楚誠璋在笑,是帶著濃濃荷爾蒙的笑法,笑得女人的驕傲自信突飛猛進。

「朱姑娘,我是個商人,商人眼光精準,而我信任自己的眼光。」

「人跟人之間的關系,牽涉到的不僅是眼光問題,而成親這種事,除喜歡之外還要考慮是否合適,楚東家,我們並不合適。」這是她能夠擠出來最委婉的拒絕了。

「請教朱姑娘,我們不合適的理由是什麼?」

這點……很難具體回答。

要說沒Fu嗎?說他不是她的菜?說他身上的香味讓她受不了?星星正想不出要如何開口時,韓歲握住拳頭放在唇邊咳了幾聲。

星星連忙轉頭,她怕死了這年代的醫療品質,尤其在听說小兒夭折率居高不下之後,再小的毛病都必須高度注意。

星星跑到韓歲身邊,試試他額頭溫度。「不舒服嗎?」

「胸口悶。」

「我去找大夫?」

「大過年的,醫館沒開。」

這種現象非常不好,應該立法,每個醫館都必須闢出急診室,否則過年期間有緊急狀況怎麼辦?

「要不讓韓暮煮姜茶,你多喝幾杯。」

「姜茶怎麼弄?」

「把水燒開,姜和紅糖放進去煮就行。」星星說得一口好菜,卻連熱水都燒不開。

「阿遠肯定不會,要不娘去煮。」

娘?楚誠璋心頭一震,是……開玩笑的吧?朱姑娘的年紀,哪生得出這麼大的孩子!他才剛想提問,鄭遠山就抱著韓邊進屋,看見星星立馬開口,「星星,小麼的尿片全用光了,怎麼辦?」

全用光?怎麼可能?她整整了買五十尺棉布呢,是拉肚子嗎?夭壽,一個個生病,這大過年的……

「我看看。」她急著道。

鄭遠山把韓邊交到她手中,星星試試他額頭溫度,沒發燒啊……

這時,兩顆小萌包一蹦一跳進屋,一人一邊抱住星星。滿今後裱

一個說︰「娘,哥哥欺負我。」

一個說︰「我沒有,娘別听弟弟亂說。」

韓暮跟韓遠也在此時進屋,韓遠問︰「娘,秦嬸嬸問你什麼時候有空,讓你過去一趟。」

這時,沒人注意韓歲和韓暮對上眼,兩人嘴角一勾。

韓暮照大哥所言——聯合次要敵人對付主要敵人。他好不容易才說服鄭遠山作為幌子,用來逼退楚誠璋。

看著幾個孩子夸張的演出,鄭遠山低頭抿唇,在沒人看見的地方輕笑。他們和他一樣,使出最有能耐的一招——狗狗佔地盤。

听著這群孩子一口一個娘的叫著,楚誠璋看著「一家人」,突然發現自己跑錯地方。所以,她早已嫁作人婦?成為別人的繼母?

有點失望、有點難受,有點……求而不得的氣悶,但楚誠璋有風度,他笑著起身,拱手道︰「朱姑娘,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好,我送楚東家出去。」

星星把孩子放回鄭遠山懷里,陪楚誠璋往外走。

兩人一路無言,直到打開門、楚誠璋跨出去那刻,他突然轉身問︰「有件事,想向姑娘求證。」

「楚東家請說。」「錢媒婆轉述姑娘的話,說姑娘想嫁個沒兒沒女的頭婚男,還說你痛恨小孩,看到孩子就厭煩,這話是錢媒婆無中生有,或者是……」

啪——她被狠狠打臉了。

「姑娘說過這話嗎?」楚誠璋再問一次。

鬼使神差地,話沒經過大腦就直奔唇舌,星星道︰「真愛無價嘛。」

真愛?心上被扎,楚誠璋明白了,苦笑道︰「恭喜姑娘。」

呃……她剛說了什麼鬼話啊,耳朵悄悄泛紅,揉揉鼻子,面對楚誠璋的恭喜,她無法回應,總不成回答「同喜」吧。

送走楚誠璋,疙瘩抹去,星星準備回屋,卻見張女乃女乃拿著幾顆紅蛋走來。

張爺爺是個石匠,星星托他給家里打個石磨,張女乃女乃生了三個兒子,老大已經娶媳婦,老二最近在相看,星星蓋房子期間,趁著農閑,一家四個男人全上門掙錢,星星工錢給得高,他們大賺一筆,再加上正在打造的石磨,張女乃女乃對星星印象可好的咧。

「張女乃女乃好。」星星笑盈盈地同人打招呼。

「孫子滿月,請大家吃紅蛋。」張女乃女乃把紅蛋往星星手里送。

「張嫂子生了啊,時間過得真快,剛搬來那會兒還看張嫂子下地整菜呢。」

「可不是嗎,生了個小子。還得感激朱姑娘,今年家里攢了點錢,媳婦有花生豬腳吃,女乃水可足的吶。」

女乃水足……「夠喝嗎?」星星忙問。

「當然,再多來兩個小子也夠。」

「既然這樣,張女乃女乃,能不能麻煩您同張嫂子商量,往後我每個月給張嫂子二兩銀子,請嫂子給韓邊喂女乃行不?」

二兩銀子,大戶人家里雇女乃娘也就這個價,想掙還得拋下丈夫孩子,現在媳婦在家便能賺上這筆,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吶。

「行,這事兒我作主應了。」

「多謝張女乃女乃,但我想還是得跟嫂子商量一下。」

「你別擔心,不過朱姑娘既然這麼說,我就回去跟她講講。」

「多謝張女乃女乃。」

目送張女乃女乃離開,星星臉上帶起笑意,韓邊的口糧解決,眾韓們肯定不會找她麻煩。星星模模懷中銀票,踏著愉快腳步返回廳里,只見幾個正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討論什麼重大事件的雄性動物們,在看見她進門同時,韓歲用拳頭圈住嘴巴,以兩聲輕咳作為信號,其他人接收到提醒,立刻坐正身子,會議戛然停止!

她皺眉問︰「有什麼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嗎?」

「沒有。」

雄性生物一致搖頭,節奏同拍、弧度相似,不管大只或小只。

他們……達成某種共識了?不舒服感加重加深,房客先生在短時間內成功擄獲眾韓,與他們形成聯合陣線?那她這個供吃供穿供住的女主人算什麼?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這回更狠,幾個小伙子同時舉高右手,做出發誓動作。

這麼喜歡發誓?行!「把誓言說出來,如果有的話,將來生兒子沒**。」

這麼遙遠的誓言?到時候老天爺都忘記這條了,小只的這麼想著,因此毫不猶豫抬手,但那只大的,為難地看向幾個同盟,拒絕星星的提議。

「不敢?」星星看向鄭遠山,亮亮的大眼楮里充滿挑釁。

「這種誓言有辱斯文。」開玩笑,他怎能出賣戰友,怎能告訴星星自己被授命為「臨時爹爹」,以便日後再有男人上門表達愛意時,提大刀斬斷星星的紅線?

「無妨,我出生鄉野,我爹娘和姥姥、姥爺常說。」

這時,身在京城的孫家長輩不約而同地打了個莫名其妙的寒顫,孫相爺還抬頭望天,問︰「要變天了嗎?」

似笑非笑的嘲諷目光朝幾個大大小小逐次掃去,很明顯地,小只的沒打算主動招認,她只好把壓力施加在大只的身上。

鄭遠山不自覺地握住拳頭放在唇邊輕咳兩下。

這動作……和方才韓歲做的一模一樣,他們不但形成聯盟,鄭遠山還成為他們的模仿典範?

眼看自己的地位再下一層,星星吃味吃得更凶。

鄭遠山想辦法解危。「我在跟他們說,早上與你談論過,要請師父教導學業的事,他們很高興。」

誰信啊,如果是討論這件事,干麼看見她立刻閉嘴。

「娘,你哪來紅蛋?」韓為在大哥的眼神示意下,跳出來賣萌。

發現韓歲的示意,星星搖頭,算了,不想讓她知道就別知道,看開一點,假裝那是女人無法加入的Men-stalk。

她把紅蛋放到桌上。「張女乃女乃的孫子滿月,我同張女乃女乃說好,要請張嫂子給小麼喂女乃,如果張嫂子不反對,往後你們再不必擔心小麼的三餐。」

眾韓一听,全都笑彎眉毛。

星星不滿,瞪鄭遠山一眼,小麼有女乃喝,姓韓的開心,姓鄭的跟著高興什麼?這是在表態,他們才是一家人?

更教人恨的是,分明五官長相差很多,為什麼笑起來時,不論大小,七只的眉毛眼楮像成那副樣兒?沒天理!討厭!

「我就說吧,多盧幾次,娘就會妥協。」韓暮低聲道。

「娘是個立場不堅定的女人。」韓為道。

「往後有類似的事,比照辦理。」韓歲做出結論。

「她每次都這樣嗎?」鄭遠山問。

「不然你以為書房里的書打哪兒來?」韓暮道。

「對啊,不然你見過誰用拖把拖地?」韓遠笑說。這一刻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可下一刻,筋骨還沒松動,就心疼冰水把他們的女敕手泡壞,不但規定打掃清潔得用熱水,還發明出拖把,要不是這陣子太忙,怕是連不用手擰拖把的木桶都發明出來了。

「娘以前給我們穿的衣服……嘖嘖嘖,把我們搞得像小花狗似的,誰敢穿出門?多反駁兩次就有正常衣服穿了。」

星星大翻白眼,什麼小花狗,那叫動物裝好不好,穿在身上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眾韓不樂意穿,她把圖稿賣給布莊,還換回十五兩和五匹棉布呢。

「娘還給我們做圍巾手套……」

「不好用嗎?」鄭遠山問。

「好用,但我們是男的,男的!」韓暮鄭重強調性別後,哀怨說︰「她給我做花的。」

直到現在,他們只敢在屋里用,可惜了那麼好的東西,要是能戴著出門堆雪人,肯定會讓人羨慕到死。

星星咬唇,才幾歲的孩子,有差嗎?如果不是反彈得太厲害,她還想給他們做公主裝呢。

越說越過分了,她叉腰,鼓起腮幫子,怒看眾人。「老爺、各位公子,請尊重一下被討論的人,我還在現場好嗎?」

交頭接耳的大小男性轉身,好像這會兒才發現星星在場,尷尬笑開,他們確實……越來越沒把她給放在眼里。

「我去準備午飯。」韓遠最善良也最害羞,他抓抓頭發,干巴巴笑開。

「我去洗菜。」韓暮道。

「我去燒柴。」

「我去備碗。」幾個人在星星眼皮子底下,縮著脖子,一溜煙離開大廳。

鄭遠山走在最後面,經過星星身邊時停下腳步,皮笑肉不笑問︰「讓孩子們害怕,是你想要的教養方式?」

厚,他真的很擅長點火燎原,幾句話就惹得她火大氣喘。

搞清楚啊,這片屋頂是她的,屋頂下的小孩是她的,他不過是個路人甲乙丙,憑什麼評論她的教養方式?

更重要的是,他怎能顛倒黑白、指鹿為馬?記不記得,是誰一個眼神就讓他們噤若寒蟬,讓歡樂餐桌變成沉默羔羊?

有本事說別人,沒本事反省自己嗎?

「要不要把他們叫進來投票表決,看他們更畏懼誰?哼!」抬起下巴,她驕傲地抬腳進書房。

鄭遠山失笑道︰「還需要投票?我對他們那麼好,你拿他們當下人操……」

他一面說一面走出大廳,越說越覺得孩子們肯定更喜歡自己、信賴自己,肯定更不害怕自己。

鄭遠山的「肯定」讓他在進廚房之前做出一個不明智的決定。右腳跨進廚房大門,他揚聲。「問你們一個問題。」

他發誓,自己的口氣溫柔親和、不帶半點威脅,然而他不過是輕輕發問,幾個小孩卻像被點穴定身,一個個像在軍隊似的轉身面向他,洗耳聆听。

這……咳咳,這不能怪他,實在是他不怒自威,天生帶著氣勢。

「我和星星,你們更怕哪一個?」

幾個小孩看看彼此,誰也不敢搶先作答,最後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大哥韓歲身上。

「你說!」鄭遠山指指韓歲,讓他作答。

他酷酷地抬高下巴,回答,「我不怕娘。」

意思是害怕他?怎麼可能,他比星星親和的多,至少他不會逼他們勞作。

「你們呢,和韓歲一樣嗎?」

幾個小的迫不及待點頭,做出一致性回答。

鄭遠山氣悶,他明明處處替他們著想,事事做得比星星好,他們怎會不懂他的好?

雙肩垮下,走出廚房,但人未進客廳,想起也許該听听他們害怕自己的原因,或許可以從中找出方法改進,他又轉身往回走。

沒想到尚未走進廚房,他就听見孩子們的熱烈討論。

「我敢跟娘撒嬌,可不敢跟鄭叔撒嬌。」韓客說。

「鄭叔說一不二、沒得商量,不像娘那麼容易妥協。」韓為理性分析。

「同意,犯到娘手上,頂多叨念兩聲,如果犯到鄭叔手上,肯定會少半條命。」韓遠拍拍胸口,用動作表現他的認知。

「沒錯,在鄭叔面前,大家還是乖一點,別說出真心話。」韓暮道。

身為大哥的韓歲做出結論。「不管怎樣,現在我們需要鄭叔幫忙,抵抗外男誘惑,不管心里有什麼不滿,都要忍耐。」

「大哥,爹什麼時候才會回來?」韓遠嘆。

「不知道,但我相信爹一定還活著。」並且為他們,爬也要爬回來。

「我不懂,娘那麼好,爹為什麼不喜歡她?」

「是啊,爹失策了。」韓暮道。

韓歲皺眉,過完年才剛九歲的男孩,帶上十八歲男子的憂郁。「對娘更好一點吧,把她的心牢牢拉在我們身上。」

鄭遠山站在廚房外,听著孩子們的密謀,頻頻搖頭,他們對星星的喜愛,貨真價實、不容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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