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平靜,白雪覆蓋湖畔枯枝上,湖面看不見任何的波光粼粼,只有連綿的雪光,美不勝收。
水榭茶肆位于皇都正中央的澄心湖旁,前陣子才花了大筆錢財重新裝修,主打的便是這澄心湖畔春來的落櫻繽紛、夏至的柳枝垂揚、秋時那楓紅層層以及冬日這雪花飄飄的美景,上門的多是些喜愛吟詩作對的才子們,當然也不乏達官貴族,生意可說是蒸蒸日上,沒想到今日卻出了命案……
「胡說八道!」掌櫃氣得渾身發抖,怒瞪眼前一臉平靜的女子。
「我沒胡說。」玄凌菲站起身,隨手拿起桌上的茶水淨手,十分確定的又說了一次。「這人是死于中毒,而非疾病。」
「我說你胡說便是胡說!」掌櫃怒得老臉通紅。「這附近的人都知道這賴泉是個病癆鬼,靠著名貴的藥材在續命,前陣子陸神醫才斷言他活不到年底,誰知今日竟來我的水榭茶肆用膳,還這麼湊巧死在這!人確實是病死的,你這丫頭偏要說他是中毒死的,你再這般潑髒水,我定上官府告你!」
掌櫃氣壞了,他開門做生意,最怕的就是麻煩,偏偏這賴泉也是豁達,眼看自己命不久矣,不願余生在床榻上渡過,索性病也不治、藥也不吃,而是帶著一名小廝出了門,說是想在生命的盡頭多看看這世間的美景、多多享用這世間的美食,時常一走就是十天半個月。
說也奇怪,這幾個月下來,賴泉的病反而有了好轉,眼看就要年底了,百姓們甚至將這事當成了賭注,賭這賴泉是能活過年底,還是會在游玩的路途把自己的命給折騰沒了……
掌櫃記得說書的老者當時說起這事時,自己還笑著呢!他自然不信賴泉不吃藥只靠著玩樂便能好起來,當時他還想著,這家伙不知道會死在哪里,卻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死在自己的茶肆里。
賴泉之前是他水榭茶肆的常客,十分喜愛他們這里的辣炒河蟹,掌櫃自然是見過他,可人身染重病,身形樣貌多少會有所改變,更別提這賴泉原本是個近兩百斤的胖子,這會兒上門卻瘦得只剩下骨架子,掌櫃一時之間才沒能認出他,否則他說什麼也不會讓他上門。
這下好了,人就是正巧來到他的茶肆用膳,也正巧死在這里,這是事實,他不認也得認,本打算請賴府的人來收尸,這事也就了了,偏偏跳出個多事的姑娘,硬要說這賴泉是中毒死的。
中毒和急病而亡豈能一樣?他可是開茶肆的,這女人說賴泉是中毒死的,豈不是指他的茶肆里的飯菜有問題?這他怎麼能忍的下去!
「是病死抑或是毒死,等官府之人到場驗尸便能知曉,不必心急。」玄凌菲睨了他一眼,也不和他辯解。
「報官?」掌櫃一愣,這才發現原本跟在她身旁的丫頭不見了,氣得險些沒吐血。「誰準你去報官的!」
他明明就說過賴泉是急病死的,和他的茶肆一點關系也沒有,本來這事就只有幾桌客人知道,他在得知死者就是賴泉時,第一時間便跳出來把他身染重病一事道出,想大事化小,只要賴府的人盡快把尸體給領走便無事了,沒想到這女人竟讓人去報官!
眼看人潮愈圍愈多,就算驗尸結果確定賴泉是病死的,對他的茶肆依舊有影響。
剛進門的賴家總管賴胡春听見報官兩個字,臉色頓時一沉,大聲道︰「我們家老爺因病重不幸離世,豈能再讓遺體曝露于外?」
賴府在皇都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家主在外逝世,遺容供人觀看,對賴府的名聲也是種打擊,再說了,賴泉這病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他們賴府早有準備,死了便死了,怎麼死的一點也不重要。
說罷,他便要命人抬尸,誰知玄凌菲卻不讓。
「是名聲重要,還是人命重要?」她沉下臉,又道︰「又或者,你們不敢讓人驗尸是因為凶手正是你們賴府之人?」
「你!」賴胡春漲紅了臉。「胡說八道!把老爺帶回去!」
他知道這麼拖下去只是讓人看笑話罷了,索性讓人拉開玄凌菲,打算要強行將賴泉的尸體給帶走。
玄凌菲杏眸微眯,正想再阻擋,遠處卻傳來一聲清越的嗓音——
「把尸體留下。」寧夜洛緩步走來,方才听到尖叫聲,他安撫好母親後命人將她送回府,這才過來處理。
「你又是誰?」賴胡春怒視他。
「大理寺卿,寧夜洛。」他十分干脆的亮出身分。
這一表明身分,四周看戲的人潮頓時一陣安靜,賴胡春更是臉色發白,就在此時,縣衙的人也到了,見寧夜洛在場,忙上前見禮。
「大人。」為首的官兵馮青來到他身旁。
寧夜洛朝他點頭,這才看向玄凌菲,道︰「你為何會說他是中毒?」
他其實在一旁看了好一陣子,賴泉這人在皇都也算是名人,他出名並非是有著多麼顯赫的家世,而是他那治不好的疾病。
賴府有錢,而賴泉是三年前身染重病,原本以為是風寒,不料卻一病不起,請了各地名醫都不見起色,最後甚至貼了懸賞,言明只要能治好他的病,便奉上千兩黃金。
因為這事,賴府好一陣子門庭若市,什麼人都要上門試一試,甚至還有連醫術都不懂的地痞流氓,最後鬧得官府前去鎮壓。
寧夜洛見一名女子站在賴泉尸首旁邊,待他細看,才發現竟是有著兩面之緣的玄凌菲,本想上前的腳步在她蹲下後停了下來。
他沒想到會看見她探手扳開了賴泉的口,並拉出他的舌頭觀看,他有些傻了,他知道她是個特別的女子,卻沒想到竟特別到連尸體都敢踫,且眼神堅定,毫不畏懼。
他一雙眼綻出了光采,看著眼前孤立無援卻毫不退縮的玄凌菲,莫名的感到胸口有股說不出的躁動。
若說第一次與第二次見面,寧夜洛對玄凌菲只是頗為欣賞,這一回他對她便是真感興趣了,但此時更讓他好奇的是,她為何會知道賴泉是中毒死的。
玄凌菲看向他,輕聲道︰「他吃了河蟹,河蟹性寒—— 」
「大人,冤枉呀!我們的河蟹可都是當日現撈的,新鮮的很,絕不可能有毒!您可別听這丫頭胡說八道!」掌櫃急得冷汗直冒,不停的辯解。
「我什麼時候說過河蟹有毒?」玄凌菲一臉莫名的看著他。
「你……」掌櫃梗住了。「你方才明明說他吃了河蟹……」
「我話說完了?我想只要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吃了河蟹。」她淡淡的掃了眼賴泉點的那桌菜。
噗地一聲,不知是誰笑出了聲,這一笑,引來了此起彼落的笑聲。
寧夜洛也是莞爾。「別急,讓她說完。」
掌櫃一臉老臉漲得通紅,不再說話。
玄凌菲看了寧夜洛一眼,才接著又說。「河蟹味美,卻也和許多食物相克,尤其是番茄,兩者一同食用,則會產生砒霜導至中毒。」
賴泉身上的砒霜量不大,若非之前她與死者擦肩而過時嗅到他口中那淡淡的杏仁味,她也無法判定他體內含有砒霜。
這時與馮青一塊前來的仵作正好驗完尸,對著寧夜洛稟告。「大人,死者體內確實有砒霜之毒。」杏仁味的確是典型砒霜中毒的反應。
听到這,掌櫃再次忍不住了。「我們開酒肆的怎麼會連這點常識都不知,番茄不能與河鮮、海鮮一塊食用,我們當然知道,說什麼也不會讓客官吃到相克的食物。」
說這話前掌櫃特意看了那桌菜,確定真沒有任何相克的食物後才敢大聲說話。
寧夜洛也看向那桌菜,上頭除了一大盤的辣炒河蟹外,還有幾樣下酒的小菜,除此之外就是一盤清炒水蓮、溫炖豬肚湯,確實沒有任何與河蟹相沖的食物。
「死者可是因砒霜中毒而亡?」寧夜洛問。
砒霜很毒,極少的劑量便能致人于死,通常在中毒後兩個時辰才會死亡,後面一個時辰甚至會不斷痙攣、月復瀉、臉色發青,最後七竅流血而死,算是極狠毒的毒藥。
然而賴泉除了臉色發青外,其余的癥狀卻是一項也無。
「這……」仵作也是模不著頭緒,最後才說︰「可能要給小人一點時間,才能做出較精準的判斷。」
他當仵作這麼多年了,見過這砒霜中毒死的人沒有八百也有一千,卻從未像這個賴泉死的這麼……呃!不專業,讓他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判別。
「他身上還有其他毒素。」就在這時,玄凌菲又開口了。
眾人的目光齊齊朝她看去,包括寧夜洛。
「你如何知曉?」寧夜洛沉聲問。
連仵作都無法用肉眼判別出賴泉死于何毒,玄淩菲一介女子又是如何會知道?
她沒有回答,而是問向打從寧夜洛出現便不曾再開口的賴胡春。「你們老爺在出門前,是否食用過番茄?」
賴胡春的臉色有些發白,怎麼也沒想到自家老爺真是中毒死的,顫抖的搖著頭。「我、我不過是一個下人,怎麼會知道老爺用過什麼東西……」
賴胡春身為外門總管,確實不曉得內門之事,但他卻想到自家婆娘早上捧了幾顆番茄回來,高興的同他說是夫人賞的,說是西域來的特有品種,特別的好吃……
想到這,賴胡春只覺得背上全是冷汗,一個字都不敢再說。
賴胡春不答,玄凌菲也不為難他,而是彎身,拉起賴泉的袖口,又道︰「他的袖口內側沾了些許的食物汁液,那汁液有著番茄的味道,氣味極淡,可能是混著其他食材料理而成,由此可以斷定,死者稍早確實食用過番茄。」
仵作上前查看,發現死者的里衣確實沾了汁液,湊近一聞,確實有著淡到幾乎分辨不出的番茄氣味,詫異眼前女子的細心之外,忙向寧夜洛點頭,證實她所言不假。
玄凌菲接著又說︰「死者食用番茄應是辰時前後,離午時已有一段時辰,這也是為何死者體內的砒霜毒素並不多的緣故,正因如此,凶手才會做了雙重準備。」
凶手?
周遭的吃瓜民眾興奮了,看了這麼久的戲,總算來到高潮了!
寧夜洛則笑了。
這姑娘真正與眾不同。
玄凌菲沒讓人等太久,伸出手,指了指賴泉衣領上一抹不明顯的淡黃。
「死者生前還食用了蜂蜜,蜂蜜與河蟹一塊食用,也會產生中毒反應,若是平時誤食這兩種東西,只要用地漿水便能緩解,偏偏死者不只食用了蜂蜜,還食用了番茄。河蟹、番茄、蜂蜜這三者產生的毒素就是健壯之人都無法抵抗的了,更何況是身染重病的死者。」
簡單一句話,賴泉就是死于食物相克。
听見玄凌菲的話,寧夜洛雙眸炯炯發亮,直勾勾的看著她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你為何會說死者的死是有人相害?」
因食物相克而死,通常找不出原因,畢竟仵作再怎麼能驗,也無法驗到死者的肚月復里去,只能從當下食用的食物殘渣去判別,再來便是從家眷之中詢問,像她這樣靠著細微的發現去突破,實在不像一個尋常女子會做之事。
玄凌菲看向他,正要開口,卻被一旁跟著官差過來、听了幾句的玄小昭拉住了。「小姐!你幫得夠多了,剩下的交給官府的人就行了,你別蹚這渾水!」
玄小昭實在拿自家小姐沒辦法,身子好不容易才休養好,出門用個膳也能撞見事兒,她讓她別多管閑事,小姐卻不听,要是真讓她揭了這些世家里的骯髒事兒,他們還不讓人給撕了?
玄凌菲擰起眉。「你見過救人救一半的?」
「小姐,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玄小昭真想給她一記白眼。
「死的莫名其妙也就算了,還死不瞑目,豈不更可憐?」
「那也不干我們的事呀!」玄小昭捂額嘆氣。
她家小姐外表清冷,性子也淡,的確不愛惹麻煩,若事不關己,她就是多說一句話都懶,偏偏卻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那個賴泉有個女兒外嫁到外地,這幾日生了個大胖小子,傳了喜訊回來,他本以為自己活不到年底,這孫子自然也見不到,沒想到竟能撐到小外孫出世,自是開心的不得了,于是大方包了在場所有人的飯錢,甚至還高興的同坐在隔壁桌的她們說了幾句話,說他要趁還能走,去逢春城看看他的閨女和小外孫……
那時小姐正听著,卻沒想到下一刻,賴泉便雙眼圓瞠、面部猙獰,沒一會兒就倒地,氣絕身亡。
她嚇傻了,忙拉著小姐要退,誰知小姐動也不動,就這麼看著賴泉,直到掌櫃前來圓場,說他是病死的,小姐這才站起身,說他是中了毒,並不是病死的。
當下玄小昭是要攔的,卻被小姐打發了去請官府,在走之前,她再一次恨恨的咒罵玄子莫那個懶鬼,每每出事他都躲在客棧里睡覺,一點用都沒有!
「他請了我一頓飯。」玄凌菲看著躺在地上,雙眼至死都不願闔上的賴泉,輕聲又說︰「我還他一個公道很公平。」
這番話觸動了在場所有人,包括寧夜洛,以及那些被賴泉包下飯錢的食客,他們一個個垂下首,收起不久前才嫌棄著晦氣的嘴臉。
玄小昭張了張口,最終不再多勸。她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知道多說無益,倒不如想想事後該怎麼避開麻煩。
無人阻止,玄凌菲才看向寧夜洛,淡然回答他方才的問題。「死者出門前定事先交代過會來此用膳,身為他親近之人,豈會不知他的喜好?偏偏他出門前食用了這兩樣東西,死者喜愛河鮮,不會不知河鮮與番茄相克之理,但他還是吃了,這代表讓他食用番茄之人定是他十分信任且親近之人,那料理經過烹煮,早看不出原型,就算死者懷疑,也會因為對此人的信任而吃下。再者,眾人皆說他是生病,可我瞧著卻不是,他根本無病,而是中了慢性毒,而這毒,正是他那治不好的病因。」
「慢性毒?」寧夜洛斂起雙眸,沉聲說︰「你可知道你的推測若有誤,很可能會替你惹來大麻煩?」
賴府在皇都雖不算極為顯赫,卻也富甲一方,尤其是賴泉新續的妻子袁氏,更是出自袁國公府,雖說只是個庶女,且袁國公府也已敗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誰都知道現在的賴府是袁氏獨大,能繞過袁氏給賴泉下毒?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除非……
玄凌菲一介女子,說出這樣有損袁氏清譽之言,袁氏絕不可能放過她。
他總算明白她的貼身婢女為何會阻止她了,看樣子,這樣的事似乎不是頭一次發生了……
玄凌菲不答反問。「你可是位清官?」
寧夜洛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問,當下覺得好笑。「有誰會承認自己是貪官?」
這姑娘的思維簡直妙了。
玄凌菲點頭認同。「你說的是,但我信你是位清官,信你會保護好你的證人,所以我敢說出我的推斷。」
這話莫名的讓寧夜洛心有觸動。
很多人都說他能當上大理寺卿,靠的全是家世背景,他不否認背景也是一種實力,的確,若他不是寧錦和與高晏菁的兒子,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能進入大理寺。
但他能從一名小刑官成為今日的大理寺卿,靠的就不是庇蔭了。
順昌帝是名好君王,玄玥王朝世風正,光靠裙帶關系,沒多久便會被淘汰,若他沒有實力,就是背景再硬也是無用。
更何況他就是個刺頭,愈是不可能的事,他寧夜洛愈要去做,當初便是為了不想听從父親的話進宮去當金吾衛,才會到大理寺去,誰知這一去竟做出了興趣,甚至年紀輕輕便做到大理寺卿這個位置。
他付出很大的心血,但很多人不懂,瞧不起他年紀輕,很多時候,明明只要說出實話,便能讓案子明朗化,偏偏世人畏懼權貴,不信他能護住他們,不敢將真話道出,讓他得多費了數倍以上的時間來破案……
也因此,當他听見玄凌菲的話時,他有所觸動。
一個應當在閨閣里的女子,僅僅是因為對方請的一頓飯便願意挺身而出,並在知道此舉會替自己惹來麻煩的狀態下仍不退縮,這樣的正義、這樣的善良、這樣的信任,讓他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會顫動的心,在毫無預警下被撥動了。
「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沒人能動得了你。」他的眼底承載著讓人看不清的情緒,認真的看著她。
玄凌菲點頭,不忌諱的伸出手去觸踫死者的身軀。「死者死亡確切時間為半個時辰,外頭傳言,死者身患重病,這我是不信的。重病之人因長期性的消耗,尸冷較快,且若他真活不到年底,身上必定會有不明顯的尸斑,尸斑並非只出現在死人身上,很多重癥之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會有著不明顯的尸斑,但死者並沒有,且他身上仍殘有余溫。」
她頓了頓,突然蹲下去解死者身上的衣服。
「這是在做什麼……」
人群里發出竊竊私語,有些膽子小的還別過頭,不敢再看。
察覺到她的意圖,寧夜洛主動接手。「我來。」
「大人,還是我來吧!」馮青怎麼可能讓頂頭上司做這等事,忙上前要幫忙,卻被寧夜洛給制止了。
有人代勞玄凌菲自然樂得輕松,她本來就不是多勤勞的人,動口還行,動手便懶了,于是接著說︰「中毒者,尸斑與自然死亡、急癥而亡大有不同,就連中的毒不同,尸斑的顏色也不盡相同。」
寧夜洛將死者的衣物打開,露出一大片滿是尸斑的背部。
「這……」一旁的仵作見了,驚訝得闔不上嘴。
玄凌菲指著那一塊塊尸斑。「正常的尸斑應當是紫紅色,而砒霜中毒者,尸斑呈現鮮紅色,除此之外,死者的背部甚至出現了灰褐色和綠褐色的尸斑,具體的毒物為何,我不是很清楚,但在死者死亡前,我听聞他嗜吃肉類與海鮮、河鮮以及虎鞭、鹿鞭……等等補品,與這些補物相克的食物並不少,由此可見,死者府中定有位擅于藥膳的廚子,只有對膳食了若指掌的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布下這樣的死局。」
玄凌菲話落,四周一片死寂,直到一道弱弱的聲音傳出——
「那賴泉的繼室袁氏的母親,可不就是位藥膳高手……」
關于袁氏這個人,他們這些市井小民可都是知道的,因為她有個極為出名的娘。
袁氏是庶出,她的生母梅姨娘原是名藥師的女兒,當年的老國公夫人病重,因年紀大用不得狼虎之藥,只能靠藥膳溫補,在千挑萬選下選中了身為藥師之女的劉梅來貼身伺候。
那劉梅生得貌美,廚藝更是精湛,在她的調理下,老國公夫人的身體竟真的好轉起來,而那劉梅也因為要近身伺候老國公夫人而與每日前來探望老國公的大公子,也就是袁氏的父親有了情愫,最後被納入了府,成了梅姨娘。
梅姨娘在袁國公府的身分十分特別,雖為姨娘,卻因為那一手藥膳的功夫以及將病重的老國公夫人救回的功勞,生生成了國公府的主子之一,甚至,許多府中需要調理的婦人皆邀她上門,請求她開立藥膳的方子,那時的梅姨娘可說是皇都里炙手可熱的人物,也因如此,就是貴為正室的國公夫人都不敢給她臉色瞧。
那劉梅原和他們一樣是市井小民,卻一個翻身成了上層社會的人,可以說是眾人追捧的對象,她的傳奇事蹟自然也流傳在鄉間,可說是無人不知。
至于袁氏,雖沒有其母那般出色,卻也學得一些皮毛,畢竟是母女嘛……
「閉嘴!你想死是不是?」她身旁的婦人臉色一變,忙制止自家小姑亂說話。那袁國公府哪是他們這些百姓惹得起的?
那少婦似乎也查覺到自己說錯了話,可她腦筋動得也快,忙又說︰「我、我就是說說,我還記得袁氏靠那一手藥膳將賴老爺那肥胖的身子給減了不少,連氣喘之癥都沒了,當時大家還說賴老爺這妻子娶對了……再說了,要是真如那姑娘說的,賴老爺全身都是毒,陸神醫怎麼可能會查不出來?」
她這一說,眾人恍然大悟。
是呀!陸神醫在這皇都可是極有名的,少有他治不了的病,他親自給賴泉診過病,若真是毒不是病,陸神醫怎麼可能看不出?
沒人發現人群中隱著一名男子,他便是眾人口中的陸神醫—— 陸清。
他雙眼有著痛色,看著那躺臥在地的死者,他依舊是晚了一步……
心里遺憾,卻是沒上前一步,人已死,就是他出面又有何用?他拉了拉頂上的帽子,靜靜的看著那一臉清冷的玄凌菲,眼底閃爍著不明的光芒。
玄凌菲听見這話,淡聲說︰「食物相克產生的毒素極少,就是神仙再世都不見得能看出來,但只要人死了,許多線索都會浮出,很多時候死人比活人還誠實,他身上的毒素少說已累積有三年之久,不得不說那下毒之人十分能隱忍。」
三年!
這話一出,眾人臉色又變了。那袁氏,可不就是三年前進賴府的?
「好了。」寧夜洛見再說下去,可能真會替玄凌菲惹來大麻煩,便說︰「將死者帶回去,詳細驗尸。」
這話一出,代表寧夜洛接受賴泉之死是謀殺,而非病死。
這下可引起了軒然大波,百姓就是百姓,再怎麼害怕也抵不住那熊熊的八卦之心,想必這事不到半日便會傳遍整個皇都。
將一切處理好後,寧夜洛這才轉身,誰知原本站在身後的佳人卻不見了。
「方才的姑娘呢?」寧夜洛看向那空蕩蕩的身後,感到自己的胸口似乎也空落落的。
不是說好要他保護?怎麼一眨眼的時間,人就不見了?
「走、走了。」掌櫃指著那散去的人潮。
寧夜洛眯起眼望去,卻怎麼也找不到玄凌菲的身影。
巧遇了三次,卻連人家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寧夜洛這會兒真有種自己真會孤老一生的預感了……
「娘!听說那個掃把星回來了?是誰讓她回來的?」玄以憐剛回府便听見這事兒,氣得直奔母親房里。
湯琴蘭看著氣惱的女兒奔來,擰起了眉。「憐兒,注意你的儀態與形象。」
「形象、形象!成日要我注意儀態!我人在母親的院子里,誰敢亂說話?」玄以憐惡恨恨的看著屋內一干丫鬟。
「你們都下去。」湯琴蘭沉聲道,直到屋內剩下母女二人,她才扳起臉教訓。「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論什麼時候,你都得維持好你的溫柔嫻雅,就是在我的院子里也一樣!」
玄以憐听了覺得委屈。「難道連在母親的屋子里,我都不能喘口氣嗎?」
見她眼眶泛紅,湯琴蘭沒心軟,而是說︰「只有做到遇到任何事都不喜形于色不溢于言表的那一日,你才能真正的喘口氣。」
玄以憐听了,雙眸更紅,啞聲說︰「我說過,我不要當什麼太子妃,我要嫁給寧—— 」
「閉嘴!」湯琴蘭怒瞪著她。「這是什麼話!你也敢說出口?你還要不要臉?我手把手的教導你、培養你,讓你成為這皇都里數一數二的才女,就是為了爭那個位置,你給我收起你那不該有的心思,不要再讓我听見你說出那樣的胡話!知不知道?」
太子選妃在即,這妮子卻成日想著別的男人,簡直是讓她操碎了心。
玄以憐抿起唇,不再說話。
湯琴蘭見狀嘆了口氣,放軟了聲。「憐兒,娘這也是為了你好,當你成了人中之鳳,便會懂得娘的苦心。」
玄以憐卻依舊不說話,那倔強的模樣讓湯琴蘭很是無奈,只得又說︰「你听話,若是桃花宴上你沒被選中,娘便不再攔你。」
桃花宴乃玄玥王朝開國三百年來的傳統活動之一,主辦之人為當朝的皇後娘娘,算是宮宴一種,是專為皇都里未婚男女而設,其中當然也包括皇室子孫,舉辦的地方更是在皇宮旁那種滿了奇花異草的飛雁殿內。
為了讓女兒在桃花宴被選上,她可是耗費了心思,若女兒盡了力仍當不上太子妃,以寧夜洛的條件,她也是可以接受,只是有更好的選擇擺在那,她又怎麼會選擇次的?
「當真?」玄以憐一掃方才的怨容,雙眼發亮。
「當真。」自個兒的女兒她最清楚,一味逼迫是沒用的,若不給她點盼頭,她絕不會乖乖听話。「可要是讓我知曉你沒有全力以赴去爭取,那我答應你的事不僅無效,我甚至會將你遠嫁,明白嗎?」
看著母親認真的眼神,玄以憐知道她是真會將自己遠嫁,但她還是開心的直點頭。「女兒明白。」
只要有希望,她就心滿意足。
湯琴蘭暗嘆。真不明白,她怎麼會生出這麼個沒出息的家伙。
「說說,什麼事情讓你這般大驚小怪?」湯琴蘭一邊問一邊撫著腕上的金絲纏枝翠綠冰種手鐲,這是她需要冷靜時的小動作。
一提起這事,玄以憐愉快的神情倏地一變,不滿的說︰「娘,老太君讓玄凌菲那個掃把星回來了!」
「回來便回來了,她畢竟是你二叔的女兒,是玄府的姑娘,回到自己家,有什麼好大驚小怪?」湯琴蘭睨了她一眼。
她就奇怪,女兒確實養不成她要的樣子,性子驕縱任性不說,還十分的急躁,怎麼教都教導不來,但她在外人面前一向佯裝的很好,從不失控,今日卻不知為何失態了,原來是因為小叔的獨生女—— 玄府的二小姐玄凌菲。
「我就是討厭她!連見都不想見到她。」玄以憐斂去眼中的妒嫉,咬著牙恨恨地又說,「她就是個掃把星,一出生就克死了二嬸,現在連二叔都克死了,誰知道下一個倒楣的會是誰?」
聞言,湯琴蘭擰起了眉,顯然也想到玄凌菲那特殊的八字,但她是府中的當家主母,若是連個小丫頭都容不下,豈不讓人說話?
「這話別再說了。」湯琴蘭嚴肅的制止她。「當初那命師只說她與親人緣分淺薄,若是太過親近易惹來災禍,可沒說她命硬,且只要到了十六歲便能無事,你二叔這才會將她帶出府另過,這會兒她都快十八了,早沒了禁忌,你是玄府的嫡長女,豈能連點容人的肚量都無?更何況那是你的妹妹。」
「我就是不喜她。」玄以憐非常的討厭玄凌菲,非常,至于原因恐怕只有玄以憐自己知道,就連湯琴蘭也不清楚兩人明明相處的時間並不長,自家女兒為何會如此討厭玄凌菲。
「就是不喜,也不準你給我表現出來。」湯琴蘭正色道︰「別忘了,你是要爭太子妃之位的人,家里的扶持非常重要,我知道你看不起你那些妹妹們,但你得記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女子最怕嫁錯郎,若是沒有一個強盛的娘家當後盾,你以後怎麼和其他人爭?而這後盾,除了你大哥、二哥外,就是那些姊妹了,娘曾跟你說過你小姨之事,你難道忘了?」
湯家不過是小門小戶,卻因湯琴蘭的嫡親妹妹湯琴雅被唐王給看上,且一路爬升到了側妃的位置而咸魚翻身。
因為唐王這層關系,原本乏人問津的湯家姑娘一夕之間熱門了起來,湯琴蘭也是因此受惠才得以嫁入玄府,和原本就暗生情愫的丈夫共結連理。
否則,以她的身分嫁入玄府,根本不可能是正室。
正因這個緣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個府的姑娘要是嫁得好,能給其他姑娘帶來多大的利益,反之亦然,她可是盼著女兒能當上太子妃,朝中派系復雜,玄府什麼沒有,姑娘最多,而沒有什麼方法會比聯姻拉攏來的安全。
太子妃!太子妃!娘口口聲聲都是要她去爭那個位置,偏偏她就是不願。
氣惱歸氣惱,玄以憐卻知道口頭上的爭辯並無意義,只要等到桃花宴結束,她沒被選上,一切才能結束。
這麼想著,她才深吸口氣,壓下心里的排斥,不屑的說︰「娘,其他妹妹也就算了,您要靠一個丑八怪來拉攏朝中權貴?這根本就不是拉攏,而是在拉仇恨。」
玄凌菲臉上有塊燒傷的疤痕,她听說是兒時一名女乃娘照顧不慎而落下的,一個姑娘家被毀了臉蛋還想嫁人?簡直是笑話。
被女兒這麼一說,湯琴蘭這才想到玄凌菲在見老太君的時候,的確覆著面紗,這讓她擰起了眉。「這麼多年過去了,她臉上的疤痕應當是褪去不少了才是……」
「毀了就是毀,疤痕是深是淡又有何差別?就是個怪物!」玄以憐冷笑著。
「憐兒,別忘了我方才說的話。」湯琴蘭瞪了她一眼。
這丫頭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記住她的教導?就是再不喜玄凌菲,她依舊是她的妹妹,她罵的如此難听,若是被人給听見,她苦心經營的名聲就完了。
「知道了。」玄以憐實在不耐。
「不論如何,她就是你的妹妹,她無父無母,你身為長姊該多照顧她,這對你的名聲也有好處,知不知道?」湯琴蘭真是為她操碎了心。
玄以憐撇了撇嘴,不應聲。
她不應聲,湯琴蘭便當她應了,接著又道︰「你也開始學管家了,凌菲回來正好,我命人將你二叔、二嬸之前住的院子收拾起來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去處理,當作一次實踐。」
她意在讓兩人多相處,看是否能夠冰釋前嫌,然這安排讓玄以憐瞪大眼。
「娘!您明明答應將玲瓏閣給我的!」
二叔長年未歸,偏偏佔了玄府位置最好的院子,那玲瓏閣不僅景色美且冬暖夏涼,整個玄府里僅次于老太君居住的松竹院,她可是求了好久母親才松口,沒想到那個丑八怪一回來便佔了她要的院子。
「那畢竟是你二叔的院子。」湯琴蘭也有些無奈。「本以為你二叔不會回來了,那院子沒人住也是可惜,誰知你二叔是沒回來,但他的獨生女卻回來了,既然如此,這院子咱們自然得還回去。」
老太君還在,玄府也沒分家,這府邸自然還是有玄學紹的一份,即便他死了。
「我就說那掃把星回來沒好事!」玄以憐氣得拿手上的絹帕出氣。
院子也就罷了,若是她敢搶走不該搶的……她絕不會放過她!
「好了,拿出你長姊的風範,娘要管理一大家子也不是件易事,你爹那些姨娘又特別會折騰,凌菲那兒就交給你了,你可別給我惹事,明不明白?」
人心易變,當初的情投意合、濃情密意,即便她是小戶人家出身亦要迎娶為正室的情誼,經過歲月的摧殘,僅剩下相敬如賓,怪只怪她湯家無人,妹妹近來在唐王府也不好過,這才是她為何要讓玄以憐與玄府其他姑娘好好相處的原因。
「知道了。」玄以憐撇了撇嘴,顯得很不以為然。
「還有,多關心雪兒,她前陣子大病一場後性子變化有些大,雖說這是好事,但娘總有些擔心,你多替娘照看她。」想到小女兒,湯琴蘭也是一陣頭疼。
「玄以雪那膽小的家伙能出什麼事。」對那膽子比老鼠還小的嫡親妹妹,玄以憐也是千萬個看不上。
「那是你妹妹,你就不能多點關心?」湯琴蘭實在不明白,她怎麼會生出這麼個只顧自己的女兒。
「知道了,我會看著她的。」她不耐的揮著手,為了不再被母親嘮叨,她忙找了個理由離開。
看著女兒離開的背影,湯琴蘭只能搖頭嘆氣。
「氣死我了!」
玄小昭將籃中的冷菜冷飯端出來,氣呼呼的在屋內直跺步,見自家小姐無動于衷,忍不住抱怨,「小姐!你怎麼就不生氣?這都第幾頓了?什麼叫天氣冷飯菜涼得快,滿口胡話!咱們玲瓏閣離灶房不過一刻鐘的路程,飯菜再怎樣也不可能和冰渣子一般!早知道這玄府的人這麼壞就晚點再回來!省得讓人欺侮!」
玄小昭雖是玄府的下人卻不是家生子,而是玄學紹自個兒在外頭買回來的,在玄府待的時間並不久便跟著玄學紹父女一塊離開了,人是聰明,可心性十分單純,對這大宅子的整人手段一竅不通,吃了不少暗虧,連著幾日下來,這會兒正火著呢!
玄凌菲懶懶的躺在炕上,淡聲說︰「是你堅持要回來的。」
她阻止過了,可惜她听不進去。
玄小昭啞口無言的同時也悶得很。若不是小姐沾惹了賴泉的事,她何必連夜扛著包袱與玄子莫一塊把她給押回玄府?
說句實話,她也沒想到那個大理寺卿年紀輕輕,做起事來卻是雷厲風行,不過一個晚上的時間,便蒐集到賴泉這三年來的膳食清單,查出了食物相克而產生的所有毒素,並動作迅速的將賴府里所有相關人等全控制了起來,分開審訊……
這一連串的動作打得袁氏措手不及,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不認也得認。
最耐人尋味的是,當被問到動機時,袁氏打死也不說,可紙哪包得住火?寧夜洛查出她在管家這三年來,調動了大筆的資金,而那些資金,全數入了袁國公府……
這一下事情夠明朗了,正因如此玄小昭才會拉著玄凌菲「躲」到玄府。
玄府的大老爺是工部尚書、三老爺是中州刺史、四老爺則是魏王府的長史,這玄府一家子都是當官的,雖說品階比不上袁國公府,卻比沒有實權的袁國公府還要勢大,袁國公府若是想報復,也得掂量掂量是不?
玄小昭為了自家我行我素的小姐可說是操碎了心,偏偏玄凌菲還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和自家小姐講道理頭疼的絕對是她自己,于是她搬出自家老爺。「是老爺讓咱們回來的!」
「回都回了,這里的食物比起客棧精致不少,就是冷了點,無所謂。」玄凌菲聳聳肩,十分的豁達。
她本來就對吃的不計較,在山里的日子比這兒還清苦,她不也一樣活到了十七歲?
「你可是玄府的小姐!」玄小昭對她的豁達很吐血。「那些下人都欺上頭了,難道不用教訓他們?」
她的賣身契握在玄凌菲的手上,而不是玄府,她打六歲就陪在玄凌菲身旁,玄凌菲從未將她當丫鬟使喚,與其說兩人是主僕關系,倒不如說是姊妹。
更何況老爺過世後,玄凌菲便將她和玄子莫的賣身契還給了他們,更言明了他們要離開她也不會攔。
她自然是不會走,玄子莫也不會,兩人都受過老爺的恩,更在他臨終前答應過會保護好小姐,自小一塊長大的情分,更是讓兩人把玄凌菲當自家妹妹般疼愛,一點委屈都舍不得她受,卻沒想到他們這一路上順風順水,卻在回到玄府時受到這樣的待遇。
她不打緊,可小姐卻不同,不論她是否為老爺的親生女兒,她就是她的小姐、她最寶貴的妹妹,她怎麼舍得她被人欺壓?
「可我是冒牌貨呢。」相較于她的激動,玄凌菲只是眨了眨水亮的眸子,毫不在意的說著自己的身世。
她壓根兒就不是爹爹的女兒,自然也不是玄府的小姐,雖不明白爹爹為何讓她在認親之前都不能道出自己養女的身世,但不是她的就不是,說白了,她只是寄人籬下,有地方可住、有飯菜能吃,她就滿意了,是冷是熱又何必去計較?
一句話堵得玄小昭一肚子的火發也不是、不發也不是,梗在胸口十分不舒服,半晌才瞪眼說︰「小姐,你這樣只會讓他們愈來愈過分。」
玄凌菲無所謂,覺得自己不是玄府的小姐,吃的差點不打緊,可這宅子里的人卻不這麼認為,玄小昭在這待了幾天,听了不少的閑話,下人光明正大的說著玄凌菲是掃把星、帶煞,不僅出生時克死了親娘,這會兒連爹都克死了,要是繼續住在這兒,下一個死的不知道會是誰……
她听到時氣得渾身發抖,追出去罵人,那些小丫頭卻精的很,一溜煙兒就不見人影,而這樣的傳言更是傳得整個玄府都是。
就算玄凌菲真不是玄府的小姐,但這是秘密壓根兒沒人知道,明面上她就是府中的二小姐,是這府中的主子之一,那些下人膽敢這麼非議主子,中間要是沒貓膩她才不信。
再說了,小姐命格一事,更不是那些下人能夠得知的,用膝蓋想也知道這府里有人容不下他們,至于是誰……
「快!進去搜!趕緊把人給找出來!」
玄小昭正想著,就听見院子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忙去察看,發現外頭涌進一群粗使婆子,帶頭的是一個面生的嬤嬤,她听見有人喊她秦嬤嬤。
「這是做什麼?」看著這一大群人,玄小昭瞪眼。
不是吧!她話才剛說完,竟然馬上就應驗了……
秦嬤嬤看了她一眼,並不理會,對著身後的婆子們又喊,「趕緊找,天色要暗了,三小姐身子骨弱,可不能再著涼了。」
見那秦嬤嬤不理人,一干婆子如入無人之境的往玲瓏閣里鑽,玄小昭頓時大怒。
「站住!是誰準你們搜院子的?」
這玄府的人還有沒有規矩?一個下人帶頭闖入主子的院子,連個解釋都沒有便要搜,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秦嬤嬤依舊不理人,完全不把她當回事,直到玄小昭一腳踢飛一個膽敢想闖進主屋的婆子,秦嬤嬤這才變了臉。
「誰敢再妄動,我就踹誰!」玄小昭冷著臉道。
她和玄子莫可都是學過功夫的,否則怎麼能保護玄凌菲一路回到皇都。
「你可知我是誰?」秦嬤嬤沒想到她一個小丫鬟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看著被踹到自己跟前不停哀嚎的婆子,倏地變了臉。
她可是夫人派給大小姐的管事嬤嬤,在府中的權力僅次幾位主子,玄小昭不過是個丫鬟,居然敢羞辱她帶來的人?
「那你又知不知這兒是那里?」玄小昭的氣勢可不輸人,方才那一腳嚇傻了眾人,讓人不敢妄動。
「哼!」秦嬤嬤冷哼了聲。「這玄府除了幾個主子的院落是我秦嬤嬤進不得的地方,還沒有什麼地方是我不能進的,你區區一個丫鬟敢和我叫板?」
「你—— 」
「她不是丫鬟。」一直在屋內听著的玄凌菲總算走了出來,淡聲道︰「她可不是府里的下人,你方才說玄府除了幾個主子的院落是你進不得外,沒有什麼地方是你不能進的……你可知我是誰?」
玄凌菲可以不在意這些下人背地里罵她,卻不能允許他們看輕玄小昭。
這是秦嬤嬤頭一回見到玄凌菲。
眼前的女子身著一襲月白色的常服,外頭披著一件血狐毛皮制成的斗篷,身姿優美的站在屋前,一頭長發隨著寒風在身後飄逸飛舞,臉上覆著一層面紗,僅露出那雙沉靜又明媚漂亮的雙眸。
玄凌菲回來玄府已有半個月之久,老太君免了她請安禮,她也是心大,還真就不去松竹院請安了,成日窩在這玲瓏閣中,幾乎足不出戶,即便府中將她傳得十分難听、即便大小姐在丫鬟的編制與吃食上苛待她,她也從不反應,就像只逆來順受的貓。
本以為這一回二小姐一樣會悶不吭聲,不料卻為了個丫鬟出頭。
「二小姐。」
秦嬤嬤自恃是玄以憐的人,對玄凌菲這沒有爹娘撐腰的孤女一點也不放在眼里,僅僅是喊了聲,連禮都沒行。
「既然知道我是二小姐,自然也知這玲瓏閣是我的住所,你說搜就搜,可有把我當主子?」
秦嬤嬤怔住了,還未答話,便又听她接著道——
「你是哪個院子的粗使婆子?難道不知擅闖主子的院落會有什麼下場?」玄凌菲對她身上那比尋常下人還要高貴幾分的衣料視而不見。
粗、粗使婆子?秦嬤嬤那高傲的臉蛋差點沒氣歪。她堂堂一個管事嬤嬤,竟被她當成粗使婆子看待?
深吸一口氣,她正要反駁,卻听見玄小昭清脆的聲音——
「依照府里的規矩,擅闖主子的院落,輕則打板子三十下,重則全家發賣。」
身為玄凌菲的貼身丫鬟,她一進玄府便把這兒的家規與人口背得滾瓜爛熟,這是她到一個新的地方的習慣,畢竟是之後要生活好一陣子的地方,知己知彼才能安心。
玄凌菲听了微點頭。「小昭,把人給綁起來,扔到松竹院去,念她是初犯,發賣就不必了,但板子一個都不能落。」
「遵命!」玄小昭早看這些奴大欺主的家伙不順眼了,難得小姐今日開尊口,她自然不會放過,一個箭步上前,在秦嬤嬤還沒反應過來時將她的手臂給反扭在背後。
「你做什麼!」秦嬤嬤還在傻眼狀態,便讓人給壓制了,吃痛大喊。「我可是大小姐身旁的管事嬤嬤,奉命前來找尋失蹤的三小姐,你還不放開!」
秦嬤嬤嚇到了,本以為是只溫馴的貓,不料是只藏著牙的虎,感覺自己一雙手幾乎要被扭月兌了,這才忙將自己搜院子的原因道出。
「三小姐不見為何擅闖我的院子?」玄凌菲掃了她一眼。「人失蹤你該去報官,而不是抓賊似的連通報也不通報一聲,闖進來便要搜,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玄府的二小姐成了賊似的。」
她是懶,也怕麻煩,但不代表人家上門打臉她會不吭聲,飯菜的事小,這偌大的院子只給她幾個瘦弱的小丫頭灑掃也無所謂,她不是廢人,動動手不會少塊肉,更何況打理自身這種事她做了十多年,多了人伺候還嫌礙事。
可打擾到她的清靜那就不可饒恕了,要知道她容易頭疼,頭疼的人最怕吵了,誰吵著了她讓她不得安寧,那對方也不用想安寧度日。
「我只是奉命行事。」秦嬤嬤忍著痛,雙眼滿是怨毒。
「是你的主子讓你這般不守規矩?」
「我……」秦嬤嬤啞口無言。的確是大小姐給她權力肆無忌憚,甚至吩咐給二小姐一點顏色瞧瞧,可這話她怎麼能說?
見她答不出來,玄凌菲又道︰「小昭,一個奴才連自稱都不會,該怎麼罰?」
「掌嘴三十。」玄小昭大聲道。
玄凌菲點頭。「記得。」
「是。」玄小昭扭著人便要押去松竹院。
秦嬤嬤頓時慌了,忙喊。「你們還不快來救我!」
她這一喊,一旁傻站著的粗使婆子們這才一涌而上,可人還沒靠近,便被玄小昭一人一腳給解決了。
秦嬤嬤見狀臉色發白,這才知道怕。她的權力是大小姐給的,可府里真正的掌權者卻是玄老太君,這位玄府的老太君最注重的便是規矩,倘若她真被扭送到松竹院,就是不死也要月兌層皮。
就在她打算開口求饒的時候,院外卻傳來一聲嬌喊——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