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帖?」玄凌菲訝異的看著手上的帖子,她還以為經過那一日的不愉快,寧錦和會更不待見她,沒料到今日卻發了張帖子來。
「小姐!那老頭是不是想搞鬼?」玄小昭擰著眉問。
「他是夜洛的父親。」她放下帖子,看了玄小昭一眼。
「他不待見小姐,我又何必對他客氣?更何況他又听不見……」玄小昭嘟囔著說。
玄凌菲也懶得糾正她,更何況小昭說的也沒錯,這里並沒有外人。
凝視了手中的帖子許久,她這才道︰「幫我請三小姐來一趟。」
玄小昭沒多問,轉身便去請人。
沒一會兒,她便帶著玄以雪回來了。
「二姊姊,你找我?」玄以雪極為自然的坐在她面前。
桃花宴之後,兩姊妹的感情可以說是日漸親密,雖不到無話不談的地步,但對玄凌菲而言卻已不將玄以雪當成外人,而是真心當作姊妹。
玄凌菲沒說話,而是將手上的帖子遞給她。「我想要請你幫我裝扮一下。」
她是個姑娘,卻不擅長姑娘們喜愛的打扮之事,她回到皇都近半年,仍搞不懂這兒流行的服飾與發型,身上永遠都是一貫簡單的裝扮,簡單到她甚至听過下人笑話她,說堂堂玄府二小姐,穿的卻比她們還窮酸……
說實話,衣裳對她就是蔽體功效,只要干淨整齊便成,至于發簪、首飾那些配件,她更是嫌麻煩而不戴。
可這一回她卻無法嫌麻煩。
她知道寧錦和不喜她,除了她的樣貌外,對她的個性更是極為不認同,認為她目中無人,根本無法擔起寧府未來主母的責任。
既然她已與寧夜洛互許終生,那便不能只靠他一個人去爭取,她也得為兩人的未來努力,不論寧錦和今日的邀約有何目的,她都得出席,且還得精心打扮,從小細節開始,一點一點的扭轉他對她的偏見。
然而打扮這事兒真是她的罩門,且時間緊迫,與其和玄小昭兩人想破頭,倒不如直接找專精之人求助。
玄以雪接過帖子看了看,挑起了眉。「寧伯伯約你?」
「嗯。」她點頭。
「這是打算接納你了?」玄以雪很興奮。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寧錦和就是寧夜洛與玄凌菲之間那道邁不過的坎兒了,而事情會變成這樣,玄以憐可說是「功不可沒」,雖然她早已不把那歹毒的女人當姊姊,但兩人之間的血緣卻是抹不去的,正因這個緣故,她對玄凌菲感到很愧疚,甚至請母親管束一下玄以憐,可湯琴蘭早已對那個大女兒死心,只讓玄以雪別管,任她自生自滅。
母親的放任她無可奈何,所以在知道寧錦和願意接納玄凌菲時,她甚至比她還要興奮,更別說玄凌菲還因為這事求助于她,這讓她覺得自己終于有用武之地。
在打扮這方面,她敢說,若是她認了第二,肯定沒人敢認第一。
玄凌菲沒多說,僅是笑一笑。
是接納還是鴻門宴,尚且不確定,只是看玄以雪比她還高興,她就沒說出口了。
「只是這時間怎會這麼趕……」玄以雪擰眉看著上頭的時間。「午時?離現在剩不到一個時辰,不成!我得趕緊準備。」說著像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玄小昭見狀,打了個哈欠。「小姐,你不覺得三小姐總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而且我們連見都沒見過,你不覺得奇怪嗎?」
說到玄以雪,她可是有一肚子的疑問,這個三小姐不知道為何老愛纏著她家小姐,總能搗鼓些她們看都沒看過的東西。
就拿吃食來說好了,三小姐光是包餃子的花樣就特別多,餡料就不說了,包蝦子的、包菜的、包筍絲的……什麼都能包,且味道鮮美到她險些連自個兒的舌頭都吞下去。
再說那餃子皮,明明是尋常的面皮,竟能利用蔬菜做出不同味道和顏色,甚至還能做出透明的呢!
更別說那些她們吃都沒吃過的吃食,但玄以雪常夸口,她最厲害的可不是做吃的,而是她一雙手。
她說,她那雙手可是能化腐朽為神奇,能將五十歲的大娘變成二、三十歲的少婦,只要給她時間、給她金錢、給她權力,她就能在玄玥王朝開上連鎖彩妝店,實現她之前沒能完成的夢想啥的……
總之,玄以雪總能蹦出些她們听都沒听過的詞兒,讓人不禁猜想她那腦袋瓜子究竟還裝了什麼她們不知道的東西?
玄凌菲自然也好奇,正要回話,就見玄以雪去而復返,手上還多了個木箱子,興奮的直喊——
「二姊姊你坐好,我前陣子做了些新的彩妝……不對!是新的胭脂,可好看了,讓我幫你畫一個漂亮的妝!」
玄凌菲沒打算在她面前露出真顏,直接拒絕。「臉上就不必了。我只是希望你幫我搭配一套合適的衣裳與發型。」
玄以雪聞言頓時失望了。「二姊姊,你就讓我試試嘛!不是我吹牛,再嚴重的傷疤,我都能讓它變不見,相信寧大哥要是看見,肯定會更喜歡你的!」
「夜洛不在乎這個。」玄凌菲仍是搖頭。見她小臉黯了下去,才又開口。「不是不讓你試,而是我有我的顧慮。」
「可是我早看過了……」玄以雪下意識說,卻在見到玄凌菲挑起眉時忙捂住了嘴。
「你見過我的臉?」玄凌菲眼眉微沉。
她忙搖頭。「沒、沒有!你听錯了。」
「三小姐,我也听見了。」玄小昭白了她一眼,旋即擰起眉,奇道︰「這就奇怪了,我家小姐的面紗可是連睡覺都戴著,這陣子甚至換成了面具,就是大風刮都刮不掉,別說你了,就是我和子莫都已經好幾年沒看過小姐的臉了,你究竟是從哪看見的?」
玄以雪讓兩人直盯著,頓時有些慌了。「我、我……」
玄凌菲見她這模樣,突地對玄小昭說︰「小昭,你先出去。」
玄小昭對自家小姐的話一向遵從,應了聲後便轉身離去。
直到房內剩下姊妹二人,玄凌菲這才開口。「以雪,我希望你能老實回答我,你不是這個朝代的人對不對?」
玄以雪怎麼也沒料到她會這麼說,小臉頓時慘白,卻強撐著笑,「二、二姊姊,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听不懂……」
「我相信你听的懂。」玄凌菲望著她,知道若自己不坦誠,她也不會說實話,于是淡聲又說︰「我知道你有秘密,我也有。我看得到靈體,也就是大家說的鬼魂,我不僅看得到他們,甚至能夠知道他們死前的記憶。
「我曾經看到一個靈體的記憶,她的記憶……很奇妙,那兒與我們這里不同,有著很多像箱子的東西在路上跑,且速度比馬還要快,甚至還有很大的鳥在天上飛,那鳥的身體甚至可以戴人……」
玄以雪听著她的描述,自然知道她踫到的靈體與她一樣,來自未來,這讓她很激動,最後終于松了口。
「我不是不說,而是我以為……這朝代只有我一個穿越者,若是我說出來,恐怕會被當成妖物對待……」
「什麼是穿越者?」玄凌菲對那名靈體的記憶一直很好奇,那有著太多太多她見都沒見過、極度不可思議之事。
這秘密隱藏在玄以雪心里已經太久太久,玄凌菲這一問,她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盤托出。「穿越者,簡單來說就是來自不同的年代之人,我來自千年後,你所說的在路上跑的箱子,叫做車子,速度是馬的好幾倍,但馬要吃草、要休息,車子卻不必,只要有足夠的汽油,它們就能跑上一天。至于你看到的大鳥叫飛機,能夠飛在天空中,橫跨海洋,到另一個國家……」
她說了很多,那些事物,就連性子淡然的玄凌菲都忍不住贊嘆。
千年後的世界和現在相比,文明太多了,怪不得玄以雪時不時便嚷著這里封建,應該要人人平等、自由戀愛,原來這些在這朝代堪稱驚世駭俗的思想,對于她的時代只是平常。
听完她的解釋,玄凌菲總算明白為何她會和以前那自閉的玄以雪相差甚大,但還有一件事……
「就算你來自未來,也不可能見過我,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她明眸微眯,看著明顯猶豫著的玄以雪。
玄以雪沒有猶豫太久,可能是孤單一人來到這陌生的朝代已久,也可能是玄凌菲是唯一一個能讓她放心傾訴之人,她抿了抿干澀的唇,這才啞聲說︰「二姊姊,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為何會纏著你嗎?事實上,這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死過一次……」
她也不明白老天爺是厚待她還是在玩她,她本是一個化工系研究生,畢業後進了國內知名的化妝品公司上班,她對彩妝、保養這類美的事物十分熱愛,因為她膚質敏感,為了能美美的上妝,她開始自己動手研究適合自己的保養品,這一研究不得了了,竟讓她闖出了名堂,甚至成立了一間屬于自己的公司。
某日,她搭乘飛機要去米蘭參加一個彩妝展,卻不幸出了意外……
她穿越來此,附身在因為落湖而香消玉殞的玄以雪身上,那一世與這一世並無不同,唯一不同的便是她並未主動接近玄凌菲。
那一世的玄凌菲與現在一樣,清冷淡然,除了在桃花宴一鳴驚人外,其余時候便是將自己關在院子里,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而她的個性活潑,一直以來就不是特別喜歡玄凌菲這樣高冷之人,總覺得處不到一塊,就算知道府里多了她這個人,也從未去打過招呼。
直到有一次,她和往常一樣溜出府玩,卻遇上了歹人。
那人擄走了她,並……並奸婬了她。
那歹人本想帶走奄奄一息的她,卻沒想到玄凌菲竟然找了上門,那人一慌,便扔下她跑了。
原來玄凌菲一直知道她從她的玲瓏閣偷溜出去玩,那日發現她久久未歸,府里的人因為玄以雪時常晚歸,早已見怪不怪,根本沒認真找,就連湯琴蘭也是如此,只有玄凌菲覺得不對勁,于是帶著玄小昭和玄子莫出來尋她。
可惜她晚來了一步,那時的她身上全是傷,根本就活不了,玄凌菲用盡辦法想止住她身上的血,連那覆在她臉上的面紗都拿來用了,卻還是徒勞無功。
那是玄以雪第一次看見玄凌菲的臉,也看見了她因為無能為力而流下了淚水。
她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懊悔,她後悔沒能早點出來尋她。
直到那時她才知道,她這個二姊姊並非像她的外表那般冷情,她看似不在意,卻一直將她當成妹妹看待,她卻因為自己的偏見,從未將她當成姊姊。
她後悔了,若是她能早點發現,或許兩人能成為真正的姊妹,可惜一切都晚了……
她本以為她就這麼死了,沒想到老天爺再一次給了她機會,讓她重生,雖然她仍然沒能回到現代,但她已經知足。
重活一世,她更加懂得珍惜,她一樣貪玩、一樣貪吃,唯一不同的是,她懂得保護自己,也懂得去珍惜那些真心對她好的人,對她而言最重要的人便是玄凌菲。
這就是為何她會死纏著她,怎麼也趕不走的原因。
「是不是很難以置信?你若是不信也是正常,我只求你別把我當成異類,別把這事跟任何人說……」玄以雪朝她露出一抹苦笑。
她不期望玄凌菲相信,畢竟這事確實太過離奇,若非事情就發生在自己身上,她也是不信。
的確,這樣的經歷確實讓人難以置信,但玄凌菲卻信了。
或許她自身也算是一個異類,她接觸過的事物也是尋常人無法理解的,也或許是因為玄以雪眼底的真誠,總之,她相信她說的是真話。
「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她柔聲道︰「且,我信你。」
一句我信你,頓時讓玄以雪熱淚盈眶。
「二姊姊!謝謝你!」她忍不住一個熊抱,將玄凌菲緊緊抱住,又把自己的頭埋在她懷中,不停的蹭呀蹭,像只小貓似的。
雖然她三輩子的年齡加起來恐怕都能當玄凌菲的媽了,但在她心里,玄凌菲就是她的姊姊,因為她永遠忘不了自己死前,她落下的那滴淚。
玄凌菲對她小孩子般的動作感到好笑。「好了,時辰就快到了,你再不幫我打扮,恐怕寧伯伯對我的印象會更差。」
這話讓玄以雪嚇一跳。「什麼時辰了?」這一看,竟只剩半個時辰,她當下就垮了臉。「這下真的來不及化妝了……」
「畫了也看不到。」她不會摘下面具,畫了也是無用。她指了指玄小昭替她準備好的幾套衣裳。「幫我搭配一下就成。」
「也只能這樣了……」玄以雪雖失望,卻還是俐落的替她挑了件合適的衣裳。
玄凌菲的衣裳都是新做的,每一件都經過玄以雪巧手改造過,愣是比玄玥王朝時下流行的款式要好看許多,事實上她就是隨手拿一套,都能勝過這皇都的姑娘。
可她還是將玄以雪給喚來,可見她有多重視今日之宴。
玄以雪替她挑了件潔白明亮的蝶戲花水仙裙,又替她梳了個簡單卻又不失高貴的煙羅靈蛇髻,斜插了支墨曜玉紫簪,不過是簡簡單單的裝扮,卻讓玄凌菲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二姊姊,你若是能摘下面具,肯定能迷死人。」玄以雪由衷的說。
她今日幫玄凌菲配了一個雪白色的面具,上頭有漂亮的細羽,反射出點點彩光,襯著她那流光四溢的明眸,當真美不勝收。
即使戴著面具,玄凌菲依舊是個美人胚子,那面具雖遮去她大半的臉,卻遮不住她一身的氣質。
就見她腳下的裙裾猶如漣漪輕蕩,腰間白色華貴的絲帶隨風翻飛,露出的半邊臉蛋,面如桃瓣、肌膚晶瑩、豐潤女敕白、櫻桃小口,氣質如蘭,有如畫中天仙。
最美的是那一雙水汪汪的烏黑深眸,深眸上是濃密縴長、微卷微翹的深黑色睫毛,那清靈的眼神透著淡淡的冷,眸光如一汪清泉,小巧的櫻唇上泛著水蜜桃一樣溫潤的光澤,亭亭玉立站在原地。
「謝謝你,但夸我也沒糖吃。」因為這張臉,玄凌菲很少照銅鏡,可今日這一照,她才發現玄以雪那雙手當真是巧。
玄以雪笑得開心。「誰說沒有?我可等著吃喜糖呢!」
她的支持讓玄凌菲彎起了明眸,兩人開誠布公後,她更喜歡玄以雪了,因為她從不掩飾她直率的個性。
兩姊妹相視而笑,外頭卻傳來煞風景的叫聲——
「三小姐,茶兒來了,說三皇子『又』來找你了。」
本來很開心的玄以雪一听見玄小昭的喊話,俏臉倏地垮下。「他又來干麼?我不是讓茶兒告訴他我不在的嗎?」
茶兒是她的貼身丫鬟,她明明囑咐過別讓閻承烈找著她的。
「茶兒說她胳膊小、腿又短,三皇子一拎,她就飛天邊去了,攔不住。」玄小昭很幸災樂禍。
誰都知道這閻承烈纏玄以雪纏得可緊了,幾乎三天兩頭就往玄府跑,一開始湯琴蘭還會出面攔著,畢竟這對姑娘家的閨譽不好,閻承烈也當真離開了,可當天晚上玄學仁與自家妻子深談一宿後,隔日玄府就對閻承烈放行了。
這讓玄以雪欲哭無淚,連自家爹娘都不幫她,她能怎麼躲?
「說我不在!」玄以雪咬牙道。
「雪雪,我听見了哦!」
她話剛落,便傳來閻承烈戲謔的聲音。
「這人是吃飽了撐著是嗎?總纏著我做什麼……」她氣得直跺腳,轉頭可憐兮兮的對玄凌菲說︰「二姊姊,你帶上我好不好?」
她簡直避閻承烈如蛇蠍,能躲一定躲。
玄凌菲彎起一抹笑。「這是你們的私人恩怨,我不參與。」
寧夜洛和閻承烈是好友,閻承烈早早就同寧夜洛說過,他喜歡上了玄以雪,偏偏這遲鈍的人兒總以為閻承烈是來找她麻煩,躲他都來不及。
玄凌菲對閻承烈不了解,但寧夜洛卻不同,沒人比他更清楚閻承烈是個什麼樣的人。
寧夜洛對她說,閻承烈絕不像他外表那樣庸碌無為,相反的,他私下經營的商鋪不只遍布整個玄玥王朝,就是天陽、青狼兩大王朝他都有分,他表現出的樣貌不過是保護色,不想惹事罷了。
最重要的是,這還是他頭一次看見閻承烈對一個女人動心,並連死纏爛打這樣的招數都使出來了,他的真心無庸置疑。
既然寧夜洛都這麼說了,她豈會做棒打鴛鴦之事?只希望玄以雪這遲鈍的腦袋能早日開竅吧!
「二姊姊!你不能見死不救呀!」玄以雪驚了,沖上前便要巴著她。
玄凌菲卻早一步閃到一旁。「我該出門了,你們玩得開心點。」
「誰要同他玩了!」玄以雪頓時炸毛。
閻承烈正巧听見這話,對玄凌菲的識相很滿意,愉快的朝她揮揮手。「弟妹慢走!大哥我就不送了。」
玄以雪一見到他,話也不說了,轉身就跑。
「雪雪!你這躲貓貓怎麼都玩不厭?」閻承烈挑起眉,三兩步便追了上去,朝她領口一拎。「走!陪我溜達去!」
「我不要!閻承烈你快放開我!」
玄以雪和閻承烈身高差了一大截,被他這麼拎在手上,一雙腳壓根踫不到地,只能不停的晃著雙腳。
「放?這怎麼成!本皇子不是早說過了,這輩子都不放!」他心情愉悅的帶著他的小丫頭走出玲瓏閣。
「閻承烈!你這可惡的家伙!快放開我—— 」
看著漸行漸遠的兩人,玄凌菲忍不住笑了笑,不得不說,這兩人真配。
時辰也不早了,她理了理一身衣裳,這才朝寧府走去。
兩府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連馬車都用不著,只要幾步路的時間,可她才剛踏出大門,就見寧夜洛已候在門口,這讓她胸口微暖。
「不過幾步路而已,你何必來接?」
「我未來的娘子我不接,誰來接?」寧夜洛挑眉,說的理所當然。
玄凌菲好奇的問他。「寧伯伯怎麼會突然下帖子給我?」
說起這,寧夜洛也笑了,朝她眨了眨眼。「他要是不投降,就要眾叛親離了,你說他能不妥協嗎?」
這幾日,除了日常的問安,寧錦和同他說話,寧夜洛要不是回他一字真言,便是直接無視,他娘更狠,連床都不讓他上,直言他那古板的腦子要是不開竅,就一直睡長榻上。
寧錦和拿這兩母子無法,只有主動下帖子給玄凌菲,美其名是想多了解她,事實上根本就是被逼的。
玄凌菲听完,忍不住也笑了。「他真不願接受我,就是你們再怎麼相逼也是無用,若真是如此,不如我們就—— 」
「別想!」寧夜洛瞪眼。
「我話還沒說完呢!」玄凌菲一愣。
「若你是要听從那老頭的話,要我與你斷絕來往,那就不必說了。」他緊握著她的手,那架勢彷佛這輩子都不會放。
「我可沒這麼說……」她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這才又說︰「我是想,若寧伯伯真不待見我,不如我們成親後便開府另過吧,這樣也擔誤不到寧府的名聲。」
不是她不孝,而是她也沒辦法將寧夜洛拱手相讓,既然兩人都這般堅定,那麼又為何非要寧錦和的祝福?他不願看見她,那就不要相見,這麼做對誰都好。
她自認這是個好辦法,可寧夜洛卻搖頭。
「菲菲,我如何都無所謂,但我卻無法容忍有人對你有一絲不尊重,成親後便開府另過,只要是有心人都能打探出原因,我不允許有人看輕你,你將會是我的妻,我要的是光明正大的將你迎進門,接受眾人的祝福,而不是讓你受眾人的恥笑。
「再者,我爹雖是頑固,卻不至于不講理,他只是暫時受到玄以憐的蒙蔽,我相信只要給他一段時間,讓他看見你的好,他定會對你改觀。」
他不是沒想過這個辦法,他也知道,若他硬要娶,只要向皇上求道賜婚聖旨便成,在他剛升任大理寺卿時就破了一件大案,那時皇上便許了他一個要求,當時他覺得自己用不到,便沒放在心上,可此時卻不同。
說句難听點的,寧錦和雖是他父親,可比起聖旨,他的阻止根本無用,是自己不想走到這一步。
他要的是父母親對玄凌菲真心的接納,他的菲菲是個好姑娘,沒必要因為嫁予他而過著忍氣吞聲的日子,他說什麼都會讓他爹接受這個媳婦兒。
「菲菲,再給我爹一點時間可好?」寧夜洛溫柔的看著她。
「好。」玄凌菲自然說好,不願見他卡在她與父母之間。
寧夜洛這才勾起笑,帶著她來到寧府。
飯桌上的氣氛很僵。
飯廳里,花梨木制成的圓桌坐著五個人,寧夜洛的身旁坐著玄凌菲與高晏菁,而寧錦和的旁邊也坐著一人,正是玄以憐。
「寧伯母、寧大哥,我不曉得你們今日有宴,還是宴請二妹妹……我正巧熬了鍋乳鴿雪蛤湯要給伯伯和伯母補補身子,寧伯伯便留我下來用膳,你們不介意吧?」
玄以憐一臉無辜的看著眾人。
「很介意。」寧夜洛毫不留情的道。
「你怎麼說話的!」寧錦和瞪了他一眼。「以憐好意送補品過來,我留她下來用膳怎麼著?你那什麼態度!」
寧錦和這段日子被他們兩母子排斥得緊,就如同寧夜洛所說,他不是一個不講理之人,否則如何坐到宰相之位?經過思考後,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過武斷,這才會約玄凌菲到府一聚,想看看她是否真如妻兒所說,是個好姑娘。
誰知就這麼巧,玄以憐會選在這時間上門,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她還帶了東西來孝敬他和自家夫人,這讓他怎麼好意思趕人?
「我態度怎麼了?實話實說罷了!」寧夜洛從未這麼厭惡一個人,玄以憐肯定是頭一個。他明明把話給講明了,怎麼這朵爛桃花仍是甩不掉?
「你—— 」寧錦和見他如此不馴,又想罵人了,卻被玄以憐勸阻。
「寧伯伯,您別生氣,若是寧大哥真不喜我,我離開就是……」玄以憐紅了眼眶,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當真讓人心疼。
可惜在場有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也只有寧錦和這不知情的人才會覺得她可憐。
「不用!你坐下!」寧錦和也來氣了。他才是老子,老子怕兒子,這話要是說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你是我請來的客人,我要看看誰敢趕你走!」
「寧伯伯……」玄以憐不安又感激的看著他,眼底卻閃過一絲得意。
玄以憐自小便是天之驕女,只要她想要的,湯琴蘭從不拒絕,只要她能達到她設下的標準。
可湯琴蘭卻不知,她這樣的教育方式卻是出了大錯。
她培養的不是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而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蛇蠍女子。
在玄以憐心中,只要是她想要的,就一定得是她的,這其中最讓她執著的,便是她自小愛慕的寧夜洛。
然而她卻不知,寧夜洛是人,不是物品,且人的心,也不是說要便能要的。
她付出了一切,甚至連名聲都賠上了,卻仍舊得不到寧夜洛的人,自己的母親也對她失望透頂,根本不可能幫她,那麼她還能求助誰?
前幾日,有個神秘人來找她,說她能幫她得到寧夜洛,她當下很是心動,然而當她問起對方要如何做時,對方也毫不隱瞞,直接了當的說——
「只要玄凌菲死了,寧夜洛不就是你的了?」
她當下嚇了一跳。
的確,她極恨玄凌菲,恨不得她死,但湯琴蘭的話言猶在耳,她已經試過一次,玄凌菲不但沒死,反而害自己身敗名裂,若這次再失敗呢?她相信母親絕對會說到做到,到時她就真的沒有翻身之地了。
雖然對方說得信誓旦旦,事情一定能成,但她依舊不敢賭,她還不到絕路,至少寧錦和還站在她這邊不是?但她也沒那麼直接拒絕對方,只告訴對方,容她再想想。
若是可以,她還是希望借著寧錦和來得到寧夜洛,這是最安全不過的路,即便這做法會讓寧夜洛恨透她,但她不在乎,她相信只要兩人成了親,日子一長,他總會愛上她,這就是她為何會出現在這兒的原因。
她得攏絡好寧錦和,不能讓他也站到玄凌菲那頭,而寧錦和也沒讓她失望,她相信只要寧錦和遲遲不松口,寧夜洛遲早會對玄凌菲死心,到時她的目的便達到了……
她正打著如意算盤,誰知寧夜洛卻拉著玄凌菲起身。
「既然爹請的客人不是菲菲,那麼我們就不奉陪了,你們慢用!」
「我也不吃了。」高晏菁也站起了身。她和兒子一樣,一眼都不想看到玄以憐,她到現在還搞不懂自己之前的眼光怎會這麼差,會認為玄以憐這個白蓮花是個好姑娘,現在光是看她裝模作樣的樣子,她就想吐。
眼看三人轉身要走,寧錦和那股氣再也壓不住了。「都給我站住!」
三人冷冷的看著他,不發一語。
「寧伯伯,您不要生氣……」玄以憐還在裝。
「你這渾小子!」寧錦和雙掌一拍,桌上的飯菜頓時灑了出來。「我是你爹!你說走就走,可有把我放在眼里?」
他這做爹的尊嚴都快被他給掃到地上去了!
寧夜洛本以為寧錦和今日的邀約是真心想了解玄凌菲,可當他看見玄以憐也在場時,他是徹底死心了。
「爹。」他沉聲喚,那一雙黑亮的眸子此時深不見底。「我想說的已經說得夠明白,這也是我最後一次慎重的告訴您,這輩子除了菲菲之外,我誰都不會娶,您能答應我們的婚事最好,若是不點頭,我也不勉強了,相信我手邊的銀兩,就是買幢宅子也還有些余錢夠我們婚後的生活。」
說罷,他沒等寧錦和回應,眼神一厲,看向玄以憐。「你自己做了什麼好事,相信不必我多說,我也明白的告訴你,就是這世上只剩下你一個女人,我也不會娶,既然你這麼想進我寧家大門、又如此會向我爹獻殷勤,不如就讓我爹迎你進門當小妾,我相信他會很樂意。」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寧夜洛便拉著玄凌菲走了,臨走前快速的朝高晏菁拋了個眼神。
知子莫若母,高晏菁怎麼會看不懂兒子的眼神?當下便發作了。
「好呀!我就說你為何總是為個小姑娘說話,不僅是兒子的話不听,就連我的話也听不進去,原來……原來你壓根就不是讓兒子娶妻,而是安著要納妾的心思!」
她雙手叉腰,一臉憤怒的看著眼前的寧錦和與玄以憐。
她這一喊,兩人頓時傻了。
玄以憐是還未反應過來,寧錦和則是當場跳了起來。
「娘子!你別亂想,我絕對沒有這種想法呀!」
此時的寧錦和可是什麼尊嚴都不要了,圍在高晏菁的身邊,急得團團轉。
「沒有?」見他如此緊張,高晏菁忍不住在心里為兒子喝采,表面上卻是一臉傷心,還硬是從眼角擠出兩滴淚。「寧錦和!你我結縭數十載,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你就是嫌棄我人老珠黃,比不上小姑娘貌美如花,要不,你怎會三天兩頭讓個未出嫁的姑娘上門?兒子話都說得很清楚了,他就愛玄凌菲,你卻還不死心,天天讓一個比我年輕十多歲的姑娘上門,還熬補品要替你補身子……你若是沒有別的想法我才不信!」
說著,她掩面「哭」著跑走了。
寧錦和可急壞了,當下便追了出去。「娘子!你別胡亂猜想,我真沒有呀……」
他是真緊張呀!兩人年輕時曾因為有個姑娘使計想逼他納妾,高晏菁當時啥也沒說,隔日便消失無蹤,只留下一份和離書,那一次他整整找了她大半年,又哄了大半年,以死保證他真對那姑娘沒想法,她才肯和他回來……
這要再來一次還得了?他都什麼歲數了,哪來的體力再找她大半年、哄大半年的?于是忙在後頭喊。「娘子!你別誤會,我這就讓人送她出去,再不讓她上門,我都什麼歲數了,怎麼可能還想著納妾?你等等我呀……」
看著一前一後離開的兩人,躲在門外的寧夜洛這才揚起笑。
「你……這算不算不孝?」與他一塊躲著的玄凌菲也忍不住彎起唇。她現在才發現,什麼叫坑爹,這就是了。
「自然不算。」寧夜洛拉起她的小手,挑起眉道︰「我是看我爹太過清閑,閑事管得太多,找點事兒給他忙罷了,若真要說,你該說我這做兒子的貼心。」
貼心?玄凌菲十分難得的笑出了聲。「那麼請問,你如此的貼心,寧伯伯可會點頭?」
「他若是不點頭也無妨,日子長著呢!我這做兒子的會讓他知道什麼叫『更貼心』,就是委屈你了。」要是可以,他也想趕快將她給娶回家。
「不委屈,挺有趣的。」玄凌菲很喜歡寧府的氛圍,即便寧錦和不喜她,她卻挺喜歡他的,不僅僅因為他是寧夜洛的父親,還因為他那一條筋的個性,這樣的人雖然古板,但愛恨分明,很難讓人討厭,更何況寧錦和某些地方其實和寧夜洛很是相似……
兩人邊走邊聊,完全沒留意那被留在大廳的玄以憐,看著他們那恩愛的背影,玄以憐粉拳緊握,胸口卻是一陣冰涼。
方才那情況讓她知道,就連寧錦和這最後的靠山都幫不了她了,這讓她又慌又恨,尤其寧夜洛看著玄凌菲的疼寵眼神,更是像把重錘,狠狠擊碎她的心。
「不行……我絕不會就這樣放棄,絕不!」她眼底涌現瘋狂,死死盯著他們的背影……
楚玉楓逃了!
這消息引起軒然大波,寧夜洛剛接到消息沒多久,又听到一個讓他頭疼之事——
玄以雪失蹤了!
「凶手」逃月兌的隔日便又有少女失蹤,這無疑是在告訴寧夜洛與玄凌菲,楚玉楓的的確確就是那幾起失蹤案的凶手。
然而楚玉楓真是凶手嗎?
不論如何,人逃了是事實,且又有一名少女失蹤,那人竟還是玄以雪。
湯琴蘭在得知玄以雪失蹤的當下便暈了過去,整個玄府亂成了一鍋粥,唯一還算鎮定的就只有玄凌菲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沉著眼,問玄小昭。
玄小昭咬著下唇,愧疚的說︰「我也不曉得,那日三皇子和往常一樣纏著三小姐,讓她陪他上街,三小姐為了躲他,便從狗洞溜了出去,小姐曾說過,若是三小姐一個人出府,就讓我們跟著,可我、我前一日吃的有些多,肚子不舒服,便讓子莫替我跟去,誰知……」
誰知玄以雪就這麼不見了!
「子莫呢?」听完她的話,玄凌菲心更沉了。
玄以雪對她訴說她的過去時,玄凌菲總覺得有些不安,但她沒將那份不安告訴玄以雪,而是私下留了份心,讓玄子莫與玄小昭輪流跟著玄以雪。
兩人自然不肯,可小姐的命令,他們從不違抗,就是不願也只能照辦,誰知他們居然搞砸了。
玄小昭紅著雙眼。「子莫還在找……」
玄凌菲想起玄以雪告訴自己她上一世死亡的地方,于是將那地點告訴玄小昭。「你去找三皇子,讓他帶人去我說的那個地方。」
玄以雪失蹤,相信閻承烈此時應該也得到了消息,他人手多,讓他去找會快一點。
「好!」玄小昭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連忙去通知。
玄小昭前腳剛走,玄以憐便來了,她哭腫了雙眼,一進門便軟倒在地,哽咽地說︰「都是你害的!以雪會被人抓走全都要怪你!」
她的話讓玄凌菲冷下臉。眾人都說玄以雪失蹤,為何只有她說是被抓了?
「你為何會說以雪是被抓走的?」
玄以憐也不怕她知道,恨聲說︰「都是因為你!寧大哥才會不要我,我的確恨不得你死了!可惜我不敢,我怕被娘給逐出府去,就算有人上門找我算計你,我也不敢答應,可我沒想到他們竟會自己行動,且還抓錯了人……」
「抓錯人?」玄凌菲心口一跳。「你是說,那些人本要抓的是我,卻誤抓了以雪?」
「不錯!」玄以憐抹去淚,啞聲說︰「他們知道抓錯了人,讓人傳了訊息給我,要我帶著你到城外的水月庵後院去,除了我們兩人以外,誰也不準帶,否則……」
水月庵不就在玄以雪前世喪命之處的山頂?
這話讓玄凌菲心里那股不安更甚,她沒有懷疑玄以憐的話,因為她提到了水月庵這個關鍵之地,而她相信玄以雪不可能將這件事告訴玄以憐。
想起玄以雪上一世的遭遇,她不發一語,轉身便走。
玄以憐見她沒從大門而去,反而走到玲瓏閣後,便知她信了自己的話,打算一個人去赴約。
直到看不見玄凌菲的身影,她才站起身,此時的她,臉上早已沒了方才的慌張與淚水,有的只是得逞的笑容……
寧夜洛得到消息後,立馬趕到玄府,誰知竟在半路遇見了閻承烈。
「你這麼急是要去哪?」閻承烈好奇的問。
相較于臉色凝重的寧夜洛,他的神情卻一派輕松,這讓本不想搭理他的寧夜洛停下了腳步,疑聲問︰「你又要去哪?」
「自然是玄府羅!」他給了個「你問廢話」的眼神。
寧夜洛擰起了眉,直接了當問︰「你知不知道以雪失蹤了?」
「以雪失蹤?」閻承烈眼神閃了閃,旋即輕咳了聲,低聲道︰「她在馬車上。」
馬車?寧夜洛向後一看,這才發現他身後跟了輛馬車,這讓他松了口氣,狠狠的朝他胸口一擊。「你這家伙!知不知整個玄府找以雪都快找瘋了?」
閻承烈沒有躲,愣是受了他一拳,痛得他齜牙咧嘴,無辜的說︰「這事是我的不對,那丫頭為了躲我,不小心摔了一跌,腳給跌斷了,半夜又發了高熱,我當下也是緊張,只顧著請大夫來醫治,卻忘了讓人送個信……」
他也是剛剛才知曉大牢出了事兒,眾人都以為玄以雪被凶手給抓走了,若不是玄小昭找上門來,他還不知道自己害得他未來岳母哭暈了過去……
「罷了!人沒事就好。」
少了件憂心之事,寧夜洛的眉頭這才松了個結,正要進玄府,就見玄小昭蒼白著臉沖了出來,對他哭喊著——
「小姐……小姐不見了!」
寧夜洛瞬間就變了臉色,忙問︰「玄子莫呢?」
玄子莫一直守在玄凌菲身邊,幾乎是寸步不離,玄凌菲去了哪兒,他肯定知道。
「子莫他—— 」
玄小昭還未說話,一道人影便從馬車旁沖了出來,臉色鐵青的瞪著玄小昭。
小姐命他們保護玄以雪,他不敢違背,只能與吃壞肚子的玄小昭交換,卻沒想到不過一個晚上,她就將小姐給搞丟了?
玄子莫雖不能言語,一雙眼神卻像是能吃人似的,玄小昭一見到他,淚水落得更凶。「對不起……」
寧夜洛看見玄子莫出現在此,心重重一沉,一股極度的不安頓時涌入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