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欣月賣了熊肉和熊膽得了百余兩銀子的消息,沒幾日就像插了翅膀似的傳了出去。
要是以往,她肯定稟持著錢不露白的教條,但如今她心中有所盤算便沒有隱瞞,反而樂得大肆宣揚。
她不怕有人對她手上的錢財起心思,畢竟程福山有了「打熊英雄」的稱呼,天生神力,若是想找死,大可上門找麻煩。
程家小小的院子醒目的擺上從陶匠那里訂來的五個醬缸,程福山替她洗好後,便放在院子讓醬缸自然曬干,將活兒都做完,這才拿著從李大娘家借來的犁刀忙活著後院的旱地。
程欣月以前或許會擔心他累著,自從發現他天生神力後就由著他,看了眼天色,轉身進灶房要弄飯。
只不過她才起了火,就听到門外有人叫喚,這聲音听來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是在哪听過,她擦了擦手,走了出來,就見程福山冷著臉擋在門前。
「我叫鄭遇,」站在程福山面前的男子膚色有些黑,長得壯實,「是來找程姑娘的。」
鄭遇?程欣月立刻眼楮一亮,連忙走上前,「原來是鄭大哥,」她輕拍了下程福山的手臂,「你這是什麼規矩,還不快讓開。」
程福山向來喜歡看程欣月笑得開懷,但如今這笑容對著別的男子,讓他心里不舒服。
「失禮了,鄭大哥,這是我家阿福,他向來不善與人交談,你別見怪。」程欣月說道。
鄭遇是個老實人也沒有在意程福山的無禮,客套的回道︰「沒什麼。我弟弟也不喜歡與人交談,但都是好孩子。」
程福山對鄭遇將自己視為孩子感到不快,沉著臉,眼神有種風雨欲來之勢。
鄭遇雖看似憨厚,但自小孤苦無依,帶著弟弟在「華聖堂」長大,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心眼,隱隱察覺到程福山對自己的敵意。他心中不解,這可是他們第一次見面,自己不可能得罪過他,但也沒有多問。
畢竟程福山「打熊英雄」的名號如雷貫耳,他長這麼大,可沒听過有人能憑一己之力打死一頭大黑熊,這種人縱使無法交好,也萬萬不可交惡。
「今天是老爺子叫我來一趟,你家里還有醬菜嗎?」
程欣月知道這是生意上門了,雙眼閃著光亮,「有!就在地窖里,只是現在入味的不太多,約莫只有三缸。」
「三缸也成。都給我吧。」鄭遇指了指自己帶來的拖板車,「鋪子趕著要。」
「好,我去搬。」
若是平時,程福山肯定叫程欣月在一旁待著,他自己下地窖去搬,此時他卻是一聲不吭的跟著她下地窖,因為他不願讓她跟這個叫鄭遇的家伙獨處。
「阿姊,他是誰?」
「剛剛不是說了嗎?」程欣月臉上漾著喜悅,「他叫鄭遇,是醬菜鋪幫忙的伙計。」
程福山沒跟程欣月去過鋪子,自然沒見過鄭遇,但卻听她提過,醬菜鋪的老夫婦是好人,鄭遇則是個可憐人,自幼父母雙亡,在華聖堂長大。
邊疆的華聖堂,收留的都是因戰亂而失親的孤兒。
當年邊疆守將狄中予見遺孤可憐,于是一手設立了華聖堂,除請人照料這些孤兒,還教導他們識字和防身的拳腳功夫,所有開銷全由狄家支付。
華聖堂的孩子雖由狄家養大,卻不是奴藉,長大後,他們可以選擇自由來去。所以在邊疆提起狄將軍,眾人都會大大贊一聲大善之人。
華聖堂養大了不少孩子,他們長大後懂得感恩圖報,有余力也會回饋華聖堂,如今華聖堂的孩子日子過得挺好的,這幾年的和平也使華聖堂的孩子比起過去戰亂年代少了許多。
鄭遇出身華聖堂,不單識字還會點拳腳功夫,有他幫忙,老夫婦輕松不少。
鄭遇見程福山抱著醬缸出現,就要上前幫個手,卻被他冷冷一瞧,便硬生生的停下腳步。鄭遇一臉困惑,自己到底是怎麼得罪他的?
程福山很快的將醬菜全放在拖板車上。
鄭遇付了銀兩,將拖板車拉起,「時候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鄭大哥不先用了飯再走嗎?」程欣月熱心留飯。「我下碗面,擔誤不了多少時間。」
鄭遇看著一旁的程福山,很識趣的搖頭,「不了,鋪子正等著這些醬菜,我得趕著送回去。」
程欣月也知道生意重要,不好強留人,「既然如此,就不留鄭大哥,你小心慢走。」
「好。」鄭遇露齒一笑,「你的醬菜賣得好,手腳可得快些,說不定,我過幾日又得來一趟。」
「這也是老爺子給機會,下次你讓老爺子給我個時間,我親自送去。」
「都成。」鄭遇笑著離去。
程福山皺眉看著程欣月眉開眼笑的目送鄭遇離去,忍不住哼了一聲。
程欣月挑了挑眉,「你怎麼了?」
「我不喜歡你跟他走得太近。」
听到他略帶孩子氣的話,她忍不住失笑,「鄭大哥出身華聖堂,是個知恩圖報之人。」
雖然她總是笑臉迎人,但她心中在意的除了多多,便只有程福山一人,對其他人,她總帶距離,對于本性良善和待她和善之人,她可以給予幾分信任和欣賞,但也僅止于此。
程福山不以為然,原想開口反駁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又想到鄭遇出身華聖堂……他最終將話吞進肚子里。
接連幾天,程福山一頭栽進整地的活。
程欣月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忙得熱火朝天,微斂下眉思索一番,終于下定決心,從灶房里分出一小甕醬菜,打算出門。
程福山人在後院,一听到程欣月跟多多交談的聲響,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大步走了過來,正好听到她說要去村長家。
「怎麼突然要找村長?」提起村長,程福山就想起討人厭的吳氏。
「阿姊打算跟村長打聲招呼,現在我們手邊有銀子,先把房子修一修,再問問能否把外婆家旁那一塊空地買下來。我听李大娘提過,那塊地是村子里的,只要願意付個好價錢,村長應該會給咱們。」她對他一笑,「到時一大片地,夠你折騰了。」
程福山沒料到程欣月上村長家竟還是為了他的事,平心而論,對于種草藥,他是個門外漢,心里也沒譜,只是一頭熱的想試試,听多多提過他們以前在程家的日子,一塊藥田對姊弟倆而言是一份美好的回憶,所以他想試試。
「你信我能成?」
程欣月當然不信,外婆家附近都是貧瘠地,要能種成,還真是奇蹟。只不過看阿福興起,她決定用上空間的土試試,說不定真能弄好草藥園子。
「總之試試,若真不成,到時種點豆薯也成。」程欣月爽朗的說,「另外,還要順道問問村外進村的那塊地。」
程福山狐疑的看著她,「阿姊打算給我買這麼多地種草藥?」他突覺壓力倍增。
她好笑的睨了他一眼,「進村的地不是給你的,我不過是看中附近有河流,打算弄個作坊。」
「作坊?」
「是啊。」程欣月沒有隱瞞,雙眼閃著光亮,「鄭大哥昨日拿走醬菜,我們之前做的都要斷貨了,我相信將來會越來越好,只是單靠我們,肯定忙不過來。與其放著白花花的銀子從眼前溜走,不如建個作坊,請幾個人手,也許咱們還能把醬菜的生意做到五湖四海去。」
上輩子程欣月靠著空間過上好日子,這一世卻是早早看明白,手握有空間是上天給的福分,她不能太過依賴,畢竟誰知道會不會有一日空間又消失了。
程福山以為富裕人家的姑娘家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尋常人家的姑娘縱使過不了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日子,至少不會拋頭露面,偏偏程欣月就是與旁人不同。對于她的這些想法,旁人或許會以為她異想天開,程福山卻是全然的相信。
「阿姊的想法是好,只是將來定要找個能干可信之人,別累壞了自己。」
「我自然也希望找到能干可信之人,可惜鄭大哥不能分身來幫忙,不然他是個人才。」
一听見鄭遇二字,程福山臉色有些不好看。
「如今談人手還言之過早,我打听過了,咱們進村那塊地不屬于咱們丹陽村,若我想要,還得請村長去問問。買下是不可能,若能租下便好。」
程福山不發一言的看著她轉身出門,想了想,終究不放心,也尾隨跟上。
程欣月對程福山跟在自己身後渾然不知,心中盤算著找上村長,送上醬菜時便直截了當的說明來意。
她料想整修房子和多圈一塊外婆家旁的空地不是難事,難就難在進村的那塊地。
那塊地屬于狄將軍府,之前也不是沒人想要那塊地,但將軍府不松口,村民們又哪敢多說。
「不瞞村長說,這塊地我打算弄個醬菜作坊。若此事能成,屆時作坊所需人手,肯定從丹陽村里挑,畢竟是鄉里鄉親,我估模著一個月就給個五兩銀子,絕不苛待。」
章村長因她的大手筆而微睜了下眼,尋思農閑時,村里也會有人進鎮里干粗活,累死累活一個月能掙個三兩銀便已是頂好,沒想到程欣月一出手便是五兩銀子。
聞言,村長腦子立刻活絡起來,他們章家世代居住在丹陽村,他雖娶了不靠譜的吳氏當婆娘,但這些年來穩穩的守著自他爹手中接下的村長位置,絕不是個蠢人。
之前他听過小姑娘的醬菜賣得好,她賣貨的醬菜鋪子原就小有名氣,如今還因為收了她的醬菜,名氣更大。瞧小姑娘的樣子,看來真打算要做出一番大作為。
他垂眸看著桌上程欣月拿來的醬菜,雖知她家醬菜賣的好,但租地建作坊、請人手,在他看來太過勞師動眾,也不知是否真有那價值。
他當下讓吳氏去拿個小盤子和筷子過來,打算先嘗嘗醬菜的味道再說。
「不是我自夸,以我的秘方,只要給個機會,我能將醬菜賣到五湖四海。」
吳氏拿來盤子和筷子,正好听到程欣月的話,冷哼一聲。
村長瞪了她一眼,即使覺得程欣月不切實際,但絕不許吳氏在他眼皮子底下給上門來的村人下面子。
吳氏察覺到村長生氣了,不敢再吭聲的退坐到一旁。
村長拿著筷子夾了口醬菜,入嘴的爽口令他眼神一亮,這下明白為何一間小有名氣的鋪子會向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姑娘進貨了。
程欣月的手藝確實好,若不是她在一旁看著,他還想叫他的婆娘蒸上幾個饅頭配著吃。
村長看向程欣月的眼神微變,「租地一事我會親自去一趟將軍府,至于你外婆家旁的那塊荒地,我去跟保正說一聲,你將銀兩備好,就能給你。」
程欣月聞言,正要開口道謝,吳氏卻沒忍住的啐道︰「當家的,她一個丫頭不懂事,你怎麼也跟著她瞎忙?她竟妄想開作坊,到時惹將軍府不悅,咱們—— 」
吳氏的話被大門處響起的尖叫聲打斷,她認出這是她寶貝兒子英華的聲音,顧不得說話,急忙起身跑出去。一踏出堂屋,見原本好好長在他家院子里的梅樹硬生生攔腰折斷,嚇得一個踉蹌。
章英華此刻正站在梅樹旁,臉色都嚇白了。程福山卻是面無表情的站在他面前。
吳氏一會回過神來,忙跑過去,「這是怎麼回事?」
吳氏連生四個女兒,好不容易才得了章英華這麼個獨苗,平時像護眼珠子似的寵著,「英華,是不是哪傷了?」
章英華呆呆的搖搖頭,在知道程福山能憑一己之力打死頭大黑熊後,他心知肚明這個人不是個能欺負的主。
方才他原要出門去溜達,一到院子看見他,嚇得不敢靠近也不敢上前搭腔,誰知道剛剛在屋內的吳氏才開口,程福山竟一腳就踢斷了他身後的梅樹,當時他就站在樹前,只差分毫,那一腳就要踢在他身上,他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這是怎麼回事?」村長看著斷了的梅樹,臉色有些難看。
「令公子說要瞧瞧我的力氣,我就順了他的意,誰知道這棵樹這般脆弱,我不過輕輕一踢便斷了。」
章英華想起方才程福山掃過來的那一腳,害怕得吞了口口水,平時他在家當慣了霸王,但性子跟自己的娘一樣,就是個欺善怕惡的。
村長聞言,看向程福山的眼神也帶上謹慎,「小伙子果然天生神力。」
程欣月不知道程福山怎麼會出現在此,但她絕不會當著外人的面數落他,甚至連客套的道聲歉都不願意,反而厚著臉皮應和,「是啊,我家阿福就是力氣大,性子比我還單純,不然也不會听了令公子的話就貿然踢斷了樹。阿福,讓姊姊瞧瞧,你腳沒事吧?」
程福山看著程欣月的眼神變得柔和,輕搖了搖頭。
「這就好,」程欣月輕撫著自己的心口,「若你傷了,阿姊肯定給你討公道。」
村長眼底閃過不可思議的神情,這是惡人先告狀不成,程福山踢斷了他家的梅樹,他們討不到公道不說,還得道歉?
「難不成我得謝過姑娘的大人大量不成?」
「這倒不用,只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彼此敬重便好,以後可別隨意讓我家阿福出手,不然傷了人,也是自找的。」
村長搖了搖頭,這個小姑娘不單懂腌菜,這張嘴更是不饒人。「我明白了,你回去吧,一有消息,我便會知會你。」
「那就先謝過村長,」程欣月看了程福山一眼,「我們回去吧。」
程福山連看都沒看其他人,逕自跟著程欣月轉身離去。
「這……」吳氏看著兩人目中無人的離開,難以置信的開口發難,「當家的,你真的讓他們走?咱們家這棵梅樹養了幾十年,每年都結了不少梅果,就這麼被他踢沒了?」
「不然能如何?」村長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人家可是听了你兒子的話踢的。」
章英華有苦難言,只能悶悶不樂的轉身進房。
吳氏見狀,連忙就要跟上去安慰。
「別去了。」村長斥道,「他都是被你寵壞的,也不想想都已經十八歲了,來年就要成親,還像個孩子似的,連程家姊弟的一根指頭還不如。」
「當家的,你怎麼這麼說咱們—— 」
「閉嘴!」村長不客氣的打斷她的話,顧不得已是正午時分,打算先進城去將軍府一趟,「給我拿個饅頭,配著醬菜,我要出門一趟。你給我牢牢記著,以後對程家姊弟客氣些,人家年紀雖小,本事大著呢。」
吳氏滿心不以為然,但看出村長真的動怒了,她不敢再吭聲,忙進灶房忙活。
村長牽出自家驢子,拿了醬菜饅頭便出了村。
送走了村長,吳氏進屋看到桌上程欣月送來的醬菜,她撇了撇嘴,意興闌珊的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放進嘴里,不由微怔了下,竟是一股爽口甜美的滋味。
在北方家家戶戶都有醬菜,但能腌出這樣的鮮味,她卻是從來都沒嘗過,這手藝還超過了死去的楚婆子,只要一顆大饅頭配著這好味道的醬菜,就是美美的一頓飯。
一瞬間,吳氏倒真的相信程欣月的話,憑這味道,說不定還真能讓她弄出名堂來。
程欣月看出村長對作坊一事上心,原以為村長會因為吳氏不喜自己的緣故,會故意讓她等上幾日,卻沒料到隔日天才亮,村長便親自上門帶來將軍府狄總管的帖子,讓她在明日去官衙定契約。
如此一來,她對村長夫婦倒是有些另眼相看,看來能坐穩村長這個位置,果然不是個糊涂人。
村長心知肚明作坊便能成,明里不單可以給丹陽村村民多份營生,暗里還能給自己增添好名望,所以他主動將找建屋人手的活兒攬下來。
村長出面找人,肯定比她這麼一個女娃容易得多,當然,程欣月看出村長的大力協助是看中日後的利益,她也樂于接受這份好。
這個時代蓋房子沒什麼講究,就是找村子幾個壯漢付些銀兩,包著伙食,讓他們打地基再用土和麥稈打土坯子砌牆,最後找木頭上梁,房頂再覆上麥稈的土坯房,若是順利,不到兩個月便能完工。
村長替她找來的人手足夠,讓她得以兵分二路,留下四、五個人修補老屋,余下建造作坊。
在老屋旁新圈下的地,除了草藥園,還留養雞的地方,程家的動靜大,一下子成了全村注目的焦點。
大多數的村人都知程欣月死去的爹在竹水村靠著種植草藥賺了不少銀兩,改善了程家的環境,可惜她爹服勞役時運氣不好,送糧去關外,遇上邊境沖突,死在關外,硬生生的折了個務農的高手。
當大多數村民得知程欣月用荒地種植草藥,覺得小姑娘不懂事,畢竟大伙認定有本事的是她爹,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拿一塊貧瘠地種點豆薯都未必能成了,更別提能種好賣好價的草藥。
但自從分了程家的黑熊肉又加上程欣月打算要開作坊的消息傳開後,村民對程家的印象不自覺的轉變了,頂多只是議論幾句,就連平時看程家不順眼的吳氏也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再針對他們,日子雖然忙碌,但耳根清淨,程欣月對此十分滿意。
用來種草藥的荒地先天不良,她心知肚明要種到像她爹在程家時的規模簡直是天方夜譚,不過因為程福山的緣故,她決定死馬當活馬醫。
于是每一日,程福山都會發現後院角落出現一小堆的黑土,這種黑土他從未見過,卻對這憑空出現的黑土泰然看待,不用程欣月開口,主動將黑土和原本的泥土混在一起,他還留了心眼,做得特別的仔細,不靠近細看,壓根看不出古怪處。
他才花了幾天就把荒地的土松開了,替他們修屋的幾位大爺瞧見荒地一天天的變化,都對程福山的神力嘖嘖稱奇。
在冬天第一場雪到來時,多多已經收拾好行囊,安分乖巧的被程欣月送進書院。
說多多沒發現荒地的古怪是假的,只不過他沒費心探究,因為他明白,縱使開口詢問,阿姊也不會老實回答,只會搪塞說是變出來的,不管他信不信,阿兄定會深信不疑。
離家的前一夜,他與阿姊還在商討著作坊的用水問題。
程福山從外頭的草藥園回來,看著姊弟倆湊在一起說話,上前將桌上的紙張一收,「不早了,多多該歇著了。」
程欣月這才注意到天色已黑,連忙讓多多去梳洗,自己則進了灶房,為了多多進書院,她親手做了不少可以久放的吃食,好讓他離家也能過得舒適。
多多被程福山送上了床,一眼便看穿了阿兄這是嫉妒自己跟阿姊交談甚歡,心中一嘆,幽幽說道︰「阿兄,我明日就得進書院了,往後每十日才能返家。」
「嗯,」程福山不甚在意的應了一聲,就要進灶房去幫程欣月,「好好讀書,將來考功名,讓你阿姊當官夫人。」
多多忍不住被逗笑了,「阿兄,就算我做大官,但阿姊是阿姊,當不成官夫人,官夫人得是我娘或我娶的媳婦兒。」
程福山不以為然的挑了下眉,「這是什麼爛規矩?」
多多無言,這是朝廷定制的,不是他能左右,笑著說道︰「不如阿兄明日隨我一同進書院,自個兒努力,讓阿姊有朝一日當官夫人。」
程福山本就不是讀書的料,多多這麼說帶了絲玩笑,可他也不惱,只道︰「讓阿姊當官夫人,也未必只能靠求學問。」
多多不解,但見阿兄不願多做解釋,他也沒有追問,「明日就該修屋了,到時阿兄和阿姊要住在何處?」
原已經轉身離去的程福山聞言停下腳步,側頭看了他一眼,「你有什麼好意見?」
多多想了一會兒,「去李大娘家借住幾日。」
程福山嘖了一聲,走回來坐在炕上,「我與阿姊都不喜欠旁人人情。」
這倒是真的,多多微斂下眼,只是不去借住旁人家,他搔了搔頭,外婆留下的不過是三間房的舊屋,一間灶房,一間阿姊現在住,最大間的
兄。
「若是一間間的修屋,阿兄與阿姊倒是可以擠一間房,可是你們—— 」
「這是個好主意,」程福山揉了揉多多的頭,「多多就是聰明。」
多多瞪大了眼,他正想說,同擠一間房本是沒太大問題,但他們不是親姊弟,于禮不合,可是程福山卻沒給他機會開口。
「我去跟阿姊說,阿姊肯定夸你。」
多多苦著一張臉,他這樣算不算坑了自己的親姊姊。
「你快睡,」程福山抓過天下,將它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綁上細繩,這幾日,他隱約記起某些片段,這只臭鳥似乎真是從小由他養大的,但
關心,讓他對天下沒什麼好臉色,「天下陪你。」
多多對上天下黑黝黝的眼,突然有種一人一鳥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