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無悔 第十三章 心中有我嗎

作者 ︰ 簡薰

尚靈犀懵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原來姚玉珍的孩子是跟安定郡王生的,夏子程還知道,但又顧及夏老夫人中風過,不能聲張……

這內心得多憋屈。

難怪賀寧信上說,京城人都知道夏校尉冷落這個貴妾,也難怪久別重逢,她問起他好不好,他的表情那樣的一言難盡。

姚玉珍懷著安定郡王的孩子卻賴給他,偏偏為了祖母的健康,又不能休掉她,也不能找皇上討公道,這得多悶。

她心心念念的夏子程,就這樣被姚玉珍跟安定郡王糟蹋……

現在仔細想來,姚玉珍的女兒眼楮跟安定郡王一模一樣啊。

可惡的姚玉珍,可惡的安定郡王!

一個明明已經定了口頭親,卻轉頭就跟別的男人好上,不安于室,一個明明知道那是別人定下的妻子,卻還是勾引上床,也不是好東西。

難怪當時在宮中,安定郡王費盡心機要把姚玉珍許給夏子程,積極得連皇太後都覺得不對勁,一來是給自己甩鍋,他不想收姚玉珍,更無所謂她肚子里的孩子,二來也是一種羞辱——羞辱夏子程,你的長子或者長女,沒有夏家血緣,等到十幾年後再說出來,一定很有意思。

想到這里,尚靈犀握緊了拳頭。

此刻見兩人,越看越厭惡,只希望他們滾遠點,別再出現在自己眼前,那真是污了自己的眼楮。

安定郡王反應很快,「尚將軍莫生氣,本郡王是什麼人,京城哪朵好花不想攀上來?這種事情你情我願,要不是這女人大膽熱情,約本郡王到房中一敘,哪會有後來的事情,要說也只能說本郡王當時年輕,把持不住。」

「我約你到房中一敘?」姚玉珍尖喊起來,「是誰說我身上花香誘人,想必在秘密的空間會更濃郁,對我絕對不會無禮,只想知道一下這香味到底能多濃,要不是你費心勾引,我跟夏子程口頭親都定了,我哪會在路上對他冷淡不耐煩?導致後來我只有貴妾名分,他也不願替我爭取。」

「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可沒勾引過你啊,難道不是你以為自己攀上我,就能當郡王正妃,這才如此積極嗎?」

姚玉珍被戳破心事,只楞了一下又繼續,「那是誰一路在我耳邊甜言蜜語,說想永遠跟我在一起,要不是你一直這樣哄騙,我哪能上當。」

安定郡王倒是一派輕松,「講上當太嚴重了,就是歸途寂寞,互相做個伴而已,況且你也太沒自知之明,一個七品醫官的庶女,給我當姨娘都嫌太多了,怎麼可能當正妃,你要是把心思放對地方,回程路上多哄哄夏子程,他那種個性肯定替你爭到底,一定給你當正妻,到時候你就是正六品的夫人,能享誥命,可惜啊,你太貪心了,見到本郡王就攀,一路上對夏子程不耐煩,各種丑態畢露,這才兩頭都沒有。」

「是誰害得我兩頭都沒有,你當時可不是這樣說的,你不斷說王府有多大,世子的院子又是連五進,敬親王跟敬王妃多慈祥,一定會接受你喜歡的人——你這樣一直誘引,我當然會以為你想娶我進敬王府。」

「就是你貪,你不貪心什麼事情都不會有,若是要了人就得娶,那金小姐、尉遲小姐、汪小姐等這些名門淑女,早塞滿本郡王的後院了,你們這種女人啊,愛慕虛榮,以為有了夫妻之實就會有夫妻之名,想多了,本郡王沒這麼閑。」

「只恨我當時才十八歲,涉世未深,相信你的鬼話,這才耽誤自己一輩子,現在木已成舟,我也不想說什麼了,娟兒是你的女兒,你不能不管,給我一張新的戶籍紙,再給我一萬兩,我以後都不會煩你。」

「你要煩也可以,反正我的爛帳又不差這一筆,你以為金小姐、尉遲小姐她們沒告過御狀?可是皇祖母跟皇伯父疼我啊,現在也依然如此,倒是你,我知道丟夏家的臉你不在乎,但丟姚家的臉呢?你的姨娘可還有命,你的弟弟可還有命?到時候只怕你的祖母會把氣出在你的姨娘跟弟弟身上,姚玉珍,別想威脅我,想想以後該怎麼過日子才是正經。」

「你好沒良心,騙了我的身子,騙我給你生了女兒,卻這樣對我——」

尚靈犀听得兩人越說越不像話,姚玉珍連床笫之事都要掀出來,忍不住開口阻止,「都閉嘴,本將軍不想听你們的骯髒事。」

聲音不大,但威嚴十足,安定郡王跟姚玉珍居然同時住了嘴,

尚靈犀冷冷的說︰「欽差大臣既然已經傳達聖旨,也該回京了,此地是軍營,不是欽差大臣這等尊貴的人應該來的地方,至于姚玉珍,我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收拾,離開軍營,要去哪里本將軍不想管,你想去死也可以。」

安定郡王知道現在不是哄尚靈犀的時候——反正離她退役還有幾年,他能慢慢磨到她同意為止。

于是道︰「既然尚將軍這樣說,本郡王這就準備回京了,期待尚將軍凱旋歸來,到時候我請尚將軍喝酒。」

「凱旋的祝福臣收下,但喝酒就不必了。」

安定郡王也不惱,面對姚玉珍剛剛的指責跟訴苦,也只當作沒听到,輕輕松松轉身離開。

尚靈犀看了姚玉珍一眼,「還不走?」

「我……我能去哪?」

「去哪都行,離開軍營就好,姚玉珍,一個時辰內你還在軍營,我就殺了你,好,現在開始算時間。」

姚玉珍跟她相識多年,自然知道她言出必行,于是急道︰「那尚將軍給我點銀子吧,幾百兩也可以,我在夏家被禁足,連月銀都沒有,這趟西行,已經花光我所有的體己了。」

「我有銀子,但我不會給你,我說過,已經開始算時間了。」

污辱了夏子程,還想她給銀子過晚年,別想,要不是濫殺有罪,她早就把姚玉珍的人頭絞下,給夏子程當供品。

姚玉珍見狀,「你給我銀子,我就跟你說一個夏子程的秘密。」

「我不想听。」

「真不好奇?和你有關的。」

「既然是秘密,那就讓它一直是秘密,姚玉珍,趁我還沒改變心意前快點走,不然我怕自己終究沒能壓抑住怒氣。」

姚玉珍笑了起來,突然看到她手中的翡翠蠲,睜大了眼楮,「你怎麼會有這個?」

她記得夏子程跟她說過,夏家有一枚祖傳玉蠲,翡翠材質,現在在祖母手上,祖母老說將來他娶了媳婦,那蠲子就要給孫媳婦。

他形容得很仔細,翠綠色的,通體晶瑩,最難得的是上面有一抹正紅——翡翠帶絲已經少有,而且都是暗紅色,有純紅絲的翡翠,這世上只有一只,就在夏家。

就算夏子程沒形容給她听,她也知道,因為那只翡翠紅絲蠲子在京城的後宅圈很有名。

夏老夫人居然把要給孫媳婦的手蠲給了眼前這假男人?

姚玉珍突然驚怒交加,忍不住想刺激她,「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喜歡他,不過你喜歡也沒用,他死了,不會跟你長相廝守的,我還是跟你講吧——大喜之日那天,雖然下起大雨沒擺酒,他還是喝了不少,晚上進房見到我時,不說一句話,只看著那塊有你名字的玉佩。」

尚靈犀心中一動,皺起了眉。

姚玉珍嘻嘻一笑,「怎麼?覺得難過了?夏子程心中有你,但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可我知道,現在你也听明白了——知道西疆來敵,他第一時間就在朝堂上請命出征,連家都沒回就去了校場,對你可真好。尚靈犀,心里難不難過,要是他不那麼短命,你們或許有機會的,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晚了,你就繼續相思到老吧,我好歹還有個女兒可以當依靠,你呢,什麼都沒有。」

姚玉珍說完,高高興興的離開,對她來說,人生的較勁還是自己贏了,自己曾經進入夏家,自己生下女兒,不像尚靈犀,什麼都沒有,年紀有了還孑然一身,最蠢的是喜歡著一個死掉的人。

尚靈犀听完這些話,一直要自己冷靜下來,但還是沒辦法,于是走出營帳,進入了放置夏子程棺木的所在。

前面供著蠟燭跟一些素果,她吩咐了,香火不能斷,听說亡者就是看著香火的微光才能到佛祖身邊。

她在棺木邊盤腿坐下,頭靠在棺木上,「夏子程,姚玉珍說的是不是真的?」

「你真的在洞房花燭夜,看著那塊玉佩?」

「你真的知道西疆有難,第一時間就自請出征?」

當然沒人回答她。

夜深了,只有狂風呼嘯的聲音,燭火在風中艱難的燃著,左搖右擺,使得帳內的影子也顯得詭譎不定。

一個死人,一個活人。

死人不會說話,活人卻想要答案。

尚靈犀的雙手撫上薄棺,眼眶無法控制的開始發熱,都一個多月了,她還是無法相信,夏子程的人生定格在二十七歲,她永遠沒辦法看到他成為中年人的樣子,也沒辦法老了還跟他一起敘舊話當年,她很想有機會能跟夏子程的孫子說,你們爺爺當年可勇敢了,西堯人稱小閻王,看到他的軍旗都會害怕……但再也沒這機會了。

夏子程,你心里的我到底是什麼?是像你說的把我當兄弟,還是像姚玉珍說的,心里其實有我?

她忍不住想起驛站失火那夜,當時自己從了他,除了多年相思,還有一點,他喊了她的名字,他喊了尚靈犀。

他知道眼前的人是她。

雖然酒醉醒來後夏子程什麼都忘了,繼續跟她稱兄道弟,但是在當下,他是清楚的,知道眼前人不是別人,是她。

這一個多月來,尚靈犀都在後悔,自己沒把玉兔牽出來跟他相認就好了,他不去遛一圈,也不會被瑪卓人抓,死得也不會這麼慘——拿著自己的頭顱,被長槍立著,望向東邊,怎麼想都很屈辱。

以及心痛。

向靈犀一直以為「心痛」是話本里深宅小姐才有的情緒,直到夏子程死訊傳來,她才知道心真的會痛。

每次想起他的樣子,就有一只無形的手在她胸中翻攪,捏碎她的心,等她好過一點時,那只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再次出現,再次捏碎,那過程太痛苦了,她甚至想,就這樣一直心碎著也好,別再有好的時候,她真的禁不起那一陣陣的抽痛,直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總得不斷的要自己冷靜,才能慢慢從情緒中抽離。

她這外人都這樣了,夏家人想必更加悲傷。

所幸,寺他們打贏,隨著聖旨而來的,除了賞賜,還有殉職將軍或校尉的棺木,而且必定是厚重的楠木,那厚棺一封,永遠不會再打開,夏闊跟夏夫人、夏老夫人,不用看到他脖子上那圈明顯的縫痕。

尚靈犀靠著棺木,眼淚流了下來。

她很少哭泣,可是每次在這帳子中,跟夏子程獨處時,她就會忍不住。

好想回到五年前,當時他們還是夏家軍的左右前鋒,極有默契的並肩作戰,總打得西堯的突擊兵落花流水,那時候馳騁在馬上,怎麼想怎麼意氣風發,晚上回到營帳,兩人也不睡,騎了玉兔跟她的紅棕馬就出去,他們知道有塊地方最適合看星星,兩人也不知道哪來這麼多話,總能聊到睡著,直到半夜被冷醒,這才催馬回營。

那樣的日子好棒啊,這次她以為兩人還有機會看星星,說說這幾年的事情,卻沒想到他會就此殞命。

夏子程,你可得保佑我早點打贏,這樣你的屍身才能盡早回到故鄉,不然一直停棺在這里實在太可憐了,不入土為安,要怎麼成仙?

尚靈犀親吻了棺木一下,「我要去忙軍務了,你若想起什麼心願未了,就托夢給我,我必定給你辦到。」

回答她的,依然只有搖曳的燭火,詭譎的影子,以及風的呼嘯聲。

此外,一無所有。

安定郡王跟姚玉珍都離開了軍營,去哪尚靈犀也不關心——這兩人行畜生事,死活她都不在意。

這樣過得十日,軍糧來了,一次來了一個月的分。

尚靈犀覺得夠了,足以支撐她直接把瑪卓人打回大漠的另一邊。于是傳令下去,今日好好休息,明天開始,將會有好幾天的硬仗要打。

眾將士都不是第一天當兵,自然知道意思,人人都有點興奮贏了,那就可以回家鄉了,還能享受朝廷對軍人的賦稅禮遇。

隔天一大早,尚靈犀穿上鎧甲,上了校台,朗聲道︰「瑪卓人來犯,殺我東瑞士兵,今日我們就得讓瑪卓人知道,我們東瑞士兵多麼英明神武,多麼無堅不催,哪怕是鐵陣,我們都能打破。」

底下四十三萬軍馬一起大吼,「打破鐵陣,打破鐵陣。」

「兄弟姊妹們要記得,他們是鐵,我們東瑞軍就是鋼!」

又是一陣叫囂,給自己助長威風。

「我們的糧草已經來到,足以支撐一個月,這回,我們要一口氣把瑪卓人打回他們的出生地,讓他們記得血淚教訓,並且永遠不敢來犯。」

「尚將軍,尚將軍,尚將軍。」四十三萬人齊吼。

尚靈犀舉起雙刀,「出發。」四十三萬鐵騎,壯觀的往西邊前進。

就這樣推行一天,兩天,直到第三天,看到了瑪卓軍人的了望台。

等兩軍面對面,瑪卓人當然也是準備妥當了——那小閻王說謊呢,東瑞軍只來了四十萬,跟他們一樣。

尚靈犀口咬韁繩,雙刀一舉,翊麾校尉跟翊麾副尉領左右前鋒,各自散開,成碗狀往前廝殺。

紅色的旗子高高舉起,全力搶進。

殺!

兩軍混戰中,刀光劍影,不一會就血跡遍地,尚靈犀騎在馬上,舞著雙刀,拼命往那領中軍的人前進,她逼阿泰跟阿隆斯描述過瑪卓王的樣貌,看來,大將軍被殺,這回瑪卓王親自領軍了。

很好,本將軍就把你的人頭絞下來,回去祭拜夏子程。

想到這里,血氣翻涌,更加緊的催促戰馬前進——自從知道安定郡王跟姚玉珍的破事,她就不想把自己的馬叫做騰起了,她的愛馬,不該繼續用那個骯髒人起的名字,現在它的名字又變回最早的紅棕馬。

不要起名字,,旦有了名字,就會有感情,有了感情,就會舍不得別離。

尚靈犀殺紅了眼。

就在快要靠近瑪卓王時,突然幾枝箭射過來,她連忙側身,雙刀擋住了幾枝,但還是有一枝射入了肩膀。

尚靈犀牙一咬,直接把那箭折斷,繼續往前沖,她一定要殺了這瑪卓王,一定要殺了他,要不是他帶兵來犯,夏子程現在還在京城好好的當他的六品校尉,根本不會死,還死得那麼慘……

瑪卓王,你要為你的決定,付出代價。

尚靈犀繼續往前進,瑪卓王身邊的護衛立刻沖過來,把她的彎刀架開,又反手劈她一記,尚靈犀往後一仰避過,很快重新找到平衡感,還是朝前進攻。

就在這時候,瑪卓大軍後面突然殺出一條路來,黃塵滾滾的不斷廝殺,沒想過後面會有敵人的瑪卓兵紛紛從馬上墜落。

尚靈犀也奇怪,這回因為地形關系,她並沒有布陣偷襲,這支奇兵哪里來的?

趙天耀大喊,「將軍小心。」

尚靈犀左右遇襲,避得了左邊,右邊那下卻無論如何擋不住了,勉強用右刀抵擋,但卻失去平衡,一下落了馬。

在戰場上,沒了馬匹,只能等死。尚靈犀一想,轉身就要去搶馬。

不管是誰,就算是瑪卓人的馬,她也會想辦法上去。

但瑪卓人怎麼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女魔頭沒了坐騎,當然得趕快狙殺,她死了,東瑞國軍心就潰散了。

就在這時候,一匹黑馬沖散人群,朝她奔了過來,長鞭一甩,卷住了她往馬背上一帶,尚靈犀穩穩的落在黑馬上。

救她的人是誰?誰的長鞭這樣出色?

那人嚴肅道︰「那種打法,你不要命了?」

尚靈犀一怔,這聲音是……夏子程?

他不是死了嗎?怎麼又活了?

還是說他死不瞑目,所以化成厲鬼來跟瑪卓人討債?他現在瘦了很多,臉上還有一塊刑求烙印,但雙眼炯炯有神,不是夏子程又是誰?

千軍萬馬中,尚靈犀只覺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你沒死?」

「那不是我。」夏子程摟住她的腰,「坐好。」

然後腳下催力,那黑馬就在兩軍對戰間左奔右躍,十分靈活。

生死瞬間的戰場上,對尚靈犀來說卻是最美好的一次體驗,夏子程沒死,那具屍體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夏子程沒死。

他活過來了,在兩軍交戰的危險場合用鞭子救了她,就跟多年前第一次見面那樣,他也是把被馬顛下的她用鞭子卷起,然後拉到自己的馬上。

尚靈犀不信天,不信地,只信自己,但這是她第一次願意相信神佛自有安排。

夏子程駕馭著黑馬,朝瑪卓王而去,尚靈犀揮舞著雙刀開路,夏子程就想辦法擊退那些護衛。

最後長鞭一揮,卷住了瑪卓王的腰,直接拖他下馬,然後在陣中狂奔。

瑪卓人見狀大喊,「停手,停手,小閻王抓了王上。」

聲音遠遠傳了出去。

瑪卓人這大半年來遠離家鄉,一路打仗,早就累了,巴不得早點听到這句話,全數放下武器。

夏子程拉著還在地上掙扎的瑪卓王,「翊麾校尉繳兵器,點人數,把幾個主要將軍全數看守起來,翊麾副尉收拾兄弟姊妹的軍牌,朱大力,這瑪卓王給你,你親自看守。」

朱大力看到自家將軍死而復生,現在雄赳赳的樣子,內心激蕩,大喊,「是。」

尚靈犀此刻心神激蕩,卻只說出一句話,「你還活著……」

夏子程微微一笑,「我還活著。」

「卻沒發消息給我。」

「軍令如山,我不能。」

「現在能了嗎?」尚靈犀問道。

「當然可以。」

原來夏子程的「失蹤」是被安排好的,就算尚靈犀不牽馬給他,他也會找個借口出去溜溜,然後順利被抓——他一定會被刑求,只要他能挺得住,那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瑪卓人當初攻陷西堯時,順手抓了駐守在西堯的五千名東瑞軍,夏子程要做的就是聯合這五千名東瑞軍,等瑪卓人戰,從後方殺得他們措手不及。

當然計劃沒那麼容易,但瑪卓王的異母弟弟忽魯很貪財,收了十萬兩金子的銀票,不但給他們作內應,也幫他們弄來武器,還給調了馬匹,代價就是將來兩國和平時,東瑞國要支持忽魯當新一任的瑪卓王。

至于那具屍體,則是一個東瑞軍人,要從五千人中找一個身形跟夏子程一樣的也不太難,瑪卓人想挫挫東瑞軍的士氣,所以才掛了一具相仿的假屍體——好不容易抓到小閻王,不問出一些什麼怎麼舍得讓他死?可惜夏子程耐得住刑求,全身都沒一塊好肉了,他也一點軍事秘密都不透露。

這時候已經完全是拿命來賭了,賭瑪卓王會不會殺了他。

慶幸的是他賭贏了,而且終于等到東瑞軍發兵,這才得以驅動那五千人當內應,從內部殺出一條路來,殺得瑪卓軍慌了手腳,一敗涂地。

尚靈犀听得驚心動魄,原來是這樣一個局。

要是夏子程挨不住刑求死了呢?要是瑪卓王失去耐心,殺了他呢?

只能說老天對她還是很好的,她對夏子程也沒什麼要求,平平安安活著就好,如果老的時候能回憶起她一點,那就更好了。

想到他死而復生,尚靈犀實在很愉快,「你被困一個多月,肯定沒有好好吃飯,等我們回營,我讓小糧弄一桌好吃的慰勞你一番。」

「好啊。」夏子程說完這兩個字,一個彎身,突然從馬上掉了下去。

夏子程戰爭的傷不重,不過幾處淺刀傷,主要是被刑求過度,身體還沒恢復,今日又上戰場,精神太過緊繃,所以等放下心後,體力無法支持。

軍醫已經替他包紮好傷口,小糧正在熬著藥。

軍醫說,刑求很多傷都還沒好,背上胸前有鞭痕、烙印,大腿上有碗大的傷口,手指還有骨折,腳趾的指甲也是活生生被拔下來的,這些都得休養。

尚靈犀听了心疼不已,生平第一次做了像女人的事情——為他絞干淨毛巾,然後給他擦臉。

沒關系,戰爭已經結束了,你有的是時間好好養傷。

看著他消瘦的臉頰,還有一枚烙印在上面,已經結痂,只怕一輩子好不了,希望京城人留些口德,別笑他臉上的疤痕,還有就是真的太瘦了,尚靈犀心想,在聖旨到來前,都要讓小糧三餐煮豐盛些,給他好好的補一補。

戰報已經用八百里加急送往皇宮,瑪卓王以及幾個將領共二十多人,都由仁勇校尉押著前往京城,至于瑪卓王的弟弟忽魯當然也一起,他是東瑞國的內應,也給了夏子程不少幫助,尚靈犀交代了,讓仁勇校尉對他客氣一點。

小糧端了藥進來,「小姐,藥好了。」

尚靈犀道︰「拿過來。」

夏子程昏迷歸昏迷,卻還是個好病人,一碗藥沒溢出多少,大概八九分都進了肚子,尚靈犀見狀也稍稍放心。

小糧拿著碗,有點猶豫,終于還是說了,「小姐要不要趁這次機會跟夏將軍把事情說明白?」

尚靈犀看著夏子程的臉,有點入迷,因而心不在焉,「什麼說明白?」

「說您給他生了一個孩子的事情啊。」

尚靈犀一怔,「這事情以後再說。」

「小姐,現在可是好時機,您親自听到安定郡王跟姚玉珍承認兩人私通,姚玉珍根本沒跟夏將軍發生什麼,那您就可以跟他坦白,那日他喝醉了,是真的有個女人在身邊,那個女人就是您,您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叫做信芳。」

「我沒想這麼多,他還活著我就很高興了。」

「我的好小姐,您這麼喜歡他,怎麼不說呢,當初賀寧小姐讓您喝藥,您都喝了,最後卻挖吐出來,又怕懷孕讓人知道,為他帶來困擾,還跟皇上請假一年,表面上是游山玩水,實際上卻是懷孕準備生子,孩子的爹至今不知道他的存在——小姐,您這樣瞞著不是辦法,小少爺越長越像夏將軍了,孩子像誰,這瞞不住的。」

尚靈犀無奈,「我要怎麼跟他講?好像我很高興姚玉珍不安于室一樣,小糧,我真的希望姚玉珍對他好,對我來說,沒什麼比他活得好好的更重要了,可姚玉珍那樣對他,夏老夫人偏偏又生病,他心里得多難過,這時候靜靜的過日子才是最好的,我不想因為自己一時的貪念,讓他的生活再起波瀾。」

小糧著急,「小姐,話不能這樣說,您這麼喜歡夏將軍,幾乎整個人生都用來喜歡他了,怎麼不配讓他知道了,您還生了他的孩子呢,照我說,您才是最有資格成為夏少夫人的人,您愛他勝于一切,而且不求回報,小姐,您就跟夏將軍說吧,說您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很像他,他會有好安排的。」

「他只會困擾而已。」

「怎麼會困擾,夏將軍是夏家的長子嫡孫,他該有一個兒子的,現在就有,還長得很像他。」

「他會困擾的,我知道。」尚靈犀低低的說︰「我無法卸下軍職,他也不能娶一個不在京城的妻子,崇孝還要好幾年才能長大,我是他的姊姊,不能不管他,我對尚家有責任,相同的,他對夏家也有責任,他的妻子需要執掌中饋,將來會是宗婦,可我什麼也不會,我連最基本的琴棋書畫都不懂,我成不了他的妻子。」

小糧震撼,她的小姐居然這樣喜歡夏子程。

小姐那里不好了,英姿颯爽,戰功赫赫,天下人說起尚家,哪一個不說尚靈犀了不起,能娶到這樣的媳婦,是夏家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可是在小姐心里,自己這樣的背景居然沒資格成為宗婦?

小糧想想實在很憤怒,「只因為那個什麼琴棋書畫?那算什麼東西,要不是小姐在西疆鎮守,保得我東瑞安康,那些京城小姐早就被抓到異國為奴為婢了,還琴棋書畫呢。」

尚靈犀好笑,「我又不是為了讓她們感激。」

「就是這點才讓人生氣,一邊受著小姐的恩惠,一邊說小姐是武人,我們在京城那一個多月,居然都沒人來訪,想想京城人也實在勢利。」

「這不就結了,我是軍人,一輩子不會改變,可是在京城,哪怕姚玉珍那樣的七品庶女都覺得高我一等,我真的跟夏將軍說了信芳的事情,我相信他會立刻負起責任,給我一個名分,但也會為他帶來困擾,因為我不能常留京城,夏家娶了媳婦,媳婦卻不在,那不是很好笑嗎?」

「哪里好笑了,小姐有軍務在身,當然不是那些吃飽太閑的人可以比的。」

「最好的方法還是等信芳長大了,讓他自己回京城去找夏將軍,這時候夏將軍想必已經成親生子,對他來說,只不過多了一個庶子而已,這種事情在京城多的是,也不會讓人意外,而我,當他的好兄弟就夠了。」尚靈犀模模夏子程的臉,「他生死一回,我已經不貪心了,只要他能高興,我就心滿意足了。」

帳子一掀,一個女兵進來,「尚將軍,火頭軍的頭說要請示您,要不要給瑪卓戰俘飯吃?」

尚靈犀一起身,「我自己去跟他說。」

吃飯這事情可大可小,現在瑪卓戰俘沒了武器,將軍也都不在,軍心渙散,給點吃的就能安定下來,不給吃的,說不定他們會群起反抗,不需要為了那幾袋米而毀了犧牲萬人得來的戰果。

尚靈犀出了帳子,小糧端著藥碗也跟了出去。

軍床上應該昏迷的夏子程卻慢慢的握緊拳頭,然後似乎費盡全身力氣似的,睜開了雙眼,眼中有著錯愕,不敢置信,還有滿滿的心疼。

他剛剛听到了什麼,尚靈犀給他生了個兒子?叫做信芳,還跟他很像。

他想起幾年前在京城,她說要他給個名字,他當時想起離騷的句子,于是順口說「信芳」,出自離騷「苟余情其信芳」,以為是給馬取的名字,所以特意選了男女都能用的兩個字,沒想到是給自己的孩子?

他已經無暇去想其他了,滿腦子只想著,原來尚靈犀給自己生了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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