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是什麼?
「一、二、三、四、五、六,六口紅木箱子,六尺寬、三尺高,每個箱子上頭雕著不同花卉,牡丹、芍藥、海棠、芙蓉、木犀、臘菊,以六把銀鎖分別扣住,沒有與雕花相仿的鑰匙便無法開啟。
「喏!拿著。」眼帶笑意的謝天運取出銅環扣著的花形鑰匙,叮叮當當發出踫觸聲。
「給我的?」原清縈十分訝異。
「嗯,給你的。」他將鑰匙串往她手心一塞,輕輕闔上,讓她握著。
「里面是什麼?」叫人非常好奇。
他搖著頭,一臉寵溺。「你自己看了就曉得。」
「吊人胃口?」她沒好氣的一睨。
「我這些年送你的生辰禮和年禮,以及三大節慶的賀禮,我希望你看了會開心,不再怪我丟下你一人。」那時的他不得不走,他怕習慣以武服人的舅舅會對原府不利。
她愕然。「我沒收到。」
謝天運勾唇冷笑。「你若收到我就不會送了,兩年前我看到舅舅家的表妹戴著我送你的赤金瓖紅寶石的芙蓉雙股釵,當下我怔愕的問她釵子打哪來,她也沒遮掩的直言從她娘的庫房取的,有幾口相似的大箱子……」
表妹根本不曉得箱子的主人是他,還以為是昭雲郡主的私物,她自行取用未曾詢問,喜歡什麼就拿什麼。
「……我氣得找上舅母,問她為什麼私藏我的東西,沒想到她沒有一點心虛和愧色,反而理直氣壯的怒責我偷了侯府之物,是個賊,她拿回被偷走的東西天經地義……」她連箱子都沒打開看過就先給他栽上罪名,說他手腳不干淨,讓侯府上下以異樣眼光看他。
頓了頓,原清縈再開口時語帶沙啞。「你那幾年過得很苦吧,我還氣你音訊全無……」
她錯怪他了,高門大戶也不一定過得錦衣玉食,婢僕成群,其中的藏污納垢不足為外人道。
謝天運笑著抹去她眼角一滴淚水。「傻清兒,都過去了,你這眼淚流得太晚了……」
「呿!誰為你流淚了,是風大吹迷了眼。」她抽抽鼻子,有些哽咽,使性子地不讓他拭淚。
「我寫信了,每個月至少十封,在我去的第一年,之後逐年遞減,不過信件和給你的各種禮一樣,都被人刻意截下,我過了六年才知道你一件也沒收到。」那時他真的怒了,有殺人的沖動。
「你做了什麼?」肯定驚天動地。
他以前就是這樣,看著老實,實則很會記恨,只要別人給了他委屈受,明里暗里也要討回來。
他一哼。「我帶了一把大刀將她的庫房大門砍成兩半,先搬出我的紅木箱子再找到被她撕成碎片的信件,我把箱子打開,看缺了什麼就拿同等價值之物,之後將她庫房的首飾、頭面、古玩字畫、擺件、香料、玉石等砸個稀巴爛……」
原清縈捂唇一笑。「侯爺夫人不得心疼死了,她庫房里擺放的定是貴重物品,讓你一次全毀了。」
「她不會有我心疼,那些原本是我要給你賠禮的,你氣沒消我不敢來見你,可是她問也不問就私下扣住那些東西,我當時的心情是既憤怒又痛心……」他怎麼也想不到堂堂昭雲郡主也會做出如市井婦人的行徑。
他等了又等,就為了原二姑娘一句「你給我滾回來」,但是他左等右等,等到的是兩人的漸行漸遠,他急了,派了親信前往塘河縣,不驚動原家人的四下打探,得知一切如常才安心。
「你送再多的東西還不如親至原府門口負荊請罪,也許跪上三天三夜我會心軟。」最好風急雷閃下大雨才顯得更有誠意,雖然她不見得會原諒他。
謝天運一听,假意懊惱地將人抱入懷里,又蹭又親的摩拿她白玉後頸。「早知道你這麼好商量,我就扛百來斤柴直接在你屋子外頭搭棚升火,順便烤烤肉饑死你。」
「哼!你屬無賴呀!這麼不要臉的話也說得出口。」她嬌嗔的一睇,心里早就不怪他了。
她還有爹娘姊妹陪著她,縱使一時氣憤難消也不會太難受,她找了別的事分心,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只是心中的結始終在那里,長久以來長成疙瘩了,不時扎著她。
可是直到他的強行闖入,她才曉得他過得並未如想像中的如意,那時的他是剛要考童生試的少年,京城對他而言無疑是異鄉,人生地不熟的,誰肯與之結交。
「臉皮厚才能得美嬌娘呀!要不是我千里奔來,還能抱得美人歸嗎?」他略帶埋怨的說道,同時也悻悻然的將人抱緊,若是他晚來一步的話就失之交臂,在她身邊的人便不是他。
她想了一下,素手撫上他手背。「有可能。」
族人們逼她,父親的靈柩就在廳堂,連娘也不遺余力的幫大姊夫算計她,妹妹年幼沒法給她助力,就是想找師父和師兄姊們求助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四面楚歌的她快被逼上絕路,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找個男人成親,先穩住混亂的局面,那時成親的對象不一定是謝天運,或許是其他人,更甚至是買個外鄉人,只要能讓她渡過難關她都會去做。
然而他來了,如天神般降臨,那一刻的她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覺得眼眶又酸又澀,想好好的大哭一場。
有他在,她安心多了,因為她知道他是護短的,不會讓人欺負她,而她是他少數在意的人。
他哼聲很重。「小刺蝟,收回你的有可能,除了我,你別想有別的選擇,我都不會給你機會。」
她輕笑。「一屋子醋味了。」
「不,是泡在醋鏢子里,打我見你的第一面,你便是我心里唯一的一道光,我想當更好的人好配得上你。」雖然他忘記了一切,但那雙清澈無垢的笑眸驅走他所有不安。
原清縈笑著打趣。「原來你是這種人呀,我還那麼小就盯上我了!」
他一听,悶聲低笑。「那時哪懂得什麼情呀愛的,就是想好好照顧你,陪你玩,讓你開心的笑著,你想上樹下河我也陪著,看到你笑我就覺得老天爺對我真好,讓我遇見你,直到……」
直到他看到舅舅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有種天崩地裂的感覺,不是找到親人的歡喜,而是即將分離的恐慌。
「……我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走不了,那時我隱隱感受到對你的一絲絲情意,但是不確定是不是相處多年的緣故產生的兄妹情感,隨著月月年年過去,我才發現你在我心里很久了,已是刨不去的烙印……」他想她,無時無刻的想著,想到沒有自己。
听著他看似平淡無奈的訴說,動容不已的原清縈眼眶微濕……被人惦記著,真好。「傻子。」
「為你而傻,心甘情願。」人總要傻一回,不負年少輕狂,能讓他犯傻的也只有她了。
她笑了,眼帶溫柔。「還不放開我,我要拆禮物了。」
「不放。」舍不得。
「別孩子氣,你長大了。」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
謝天運將頭埋在她頭側,氣聲悶悶,真有點妻子說的孩子氣。「當我是十五歲少年,情竇初開。」
情人在一起只想黏得死緊,不願分開。
臉一紅,她臊得推推他。「都成親了還情竇初開。」
「沒圓房。」他忿忿的說道。
還是一頭沒有喂飽的餓狼,隨時處于饑餓中。
她失笑。「我在守孝。」
「我知道。」所以他才未將她拆解入月復。
「其實……」她欲言又止。
「其實什麼?」有玄機。
她不曉得該不該說,但是看他一臉欲求不滿的樣子,忍不住心軟。「不用守到三年,通常二十七個月便可出孝,在這之前可以先準備除孝、議親,一到了日子換上鮮艷衣物……」
「真的?」他驀地兩眼一亮,發出綠光。
忽被抱起,離地兩尺,原清縈也樂笑了。「都幾歲的人還這麼胡鬧,被下人瞧見,你大將軍的顏面就掃地了。」
小夫妻的屋子里傳來陣陣笑聲,原本打算進屋服侍的丫頭捂嘴偷笑,春畫拉著把耳朵貼在門上偷听的春景悄然離開,姑娘和姑爺的感情好她們也開心。
「我抱我的娘子誰敢碎嘴,就算我活到九十九,只要我還抱得動就一直抱著你,絕不放開。」他要抱到入墳頭,生同寢、死同槨,來世再做夫妻,三生三世緣不散。
聞著妻子的幽然體香,謝天運醉了,醉在她的濃馥芳醇中,像一壺美酒,埋藏在桃花樹下,歷經泥土的芳香,多年的沉澱,醞釀出桃花的精華,讓人未飲先醉,一身酒香。
原清縈听完他的話,心口一陣暖流流過。「那時你我都老了,可能連路也走不動,滿臉花褶子,你看我老婆子嫌棄到不行,轉身找年輕貌美的小姑娘逗趣去。」
「呵!你也會拈酸吃醋?」他大笑。
「嗟!誰吃醋了,少往臉上貼金。」
呵呵直笑的謝天運朝懷中的妻子深情一吻。「就算你九十歲了還是我心中最美的姑娘,沒人可以取代,我願在此立誓,今生今世唯原清縈為吾妻,此心不變、此情不渝,此生甘為你差遣,受你奴役,否則將受千刀——」萬剮。
「不許亂立誓,我還不信你呢!」她伸手捂住他的嘴,眼中柔情萬千,八生七十古來稀,她能活到九十多歲嗎?那不成了老妖怪。「快放我下來,你送我的禮物到底給不給看?」
看她一臉嬌色,模樣動人,心頭一熱的謝天運低頭覆唇,直到他全身也跟著熱起來才喘著氣抬頭,覺得自己自找苦吃。「這次放過你,下一回……娘子自求多福。」
即使不能露沾牡丹,連夜春雨,也要將她吃干抹淨,從頭到腳啃上三番五回,叫她哭啞了嗓子。
夫妻的閨房之樂不只是魚水之歡,還有不少叫人面紅耳赤的玩法,沒能做到最後的謝天運在軍中可是听過不少老兵說的葷段子,他全用在妻子身上,那滋味妙不可言。
想到他使得那些令人臉紅的手段,面上一僵的原清縈雙頰飛紅,羞到不想理人。「話多。」
見她真害羞了,他收口不逗弄人。「好了,開箱子。」
塵封多年的禮物終于得見天日。
「好,開。」她也想知道他究竟送了她什麼。
有些期待,又有一些悵然,拿起牡丹花形鑰匙的原清縈惱豫了一會兒,決定先開最早備好的那口箱子,那時候的他還默默無聞,沒什麼銀子買貴重物品,送的是心意。
箱子一打開,一目了然,一只手繪的燕子紙鳶,有三個人臉大,底下壓著一幅畫,看得出也是謝天運畫的,拉開畫一瞧,一名白衣少年帶著花貓臉女童在河邊放紙鳶,兩人兩小無猜,笑得好開心。
「原叔……我是說岳父偷偷塞給我十萬兩銀票,十幾片金葉子,銀票我沒拿,放回他的枕頭底下,只拿了金葉子做紀念,沒花,所以很窮。」他買不起太貴的東西,只能用畫的。
「你舅舅沒給你銀子?」不是成武侯府嗎?怎麼窮到拿不出給外甥的零花。她心口一抽疼,很是不舍。
謝天運笑得淡薄。「舅舅是男人,本就粗心大意,沒想到這上頭,做大事的人不會拘泥小節,因此一到侯府他便把我交給昭雲郡主照料,而他沒待多久就走了。」
剛開始給過兩個月月銀,但是倒像在打發看門的小廝,一個月只給二兩銀子,比小管事的五兩銀還少。
後來縮衣減食實在撐不下去,他才賣了幾片金葉子換成碎銀,省著點花用,不用事事求人。
「侯爺夫人苛待你!」她怒了,為他不值。
他笑了笑,不說人是非。「不算苛待,頂多是視若無睹,無父無母的孤兒前來投靠,不讓人餓死已是仁慈。」
昭雲郡主真的沒做什麼,只是冷落,不待見他而已,視他為無物,又不是自己親生的,還擔心餓著、凍著嗎?
可是她的漠視決定了他在侯府的地位,看人下菜碟的侯府下人見他不受重視後,自然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他就是個外人,融不進這個新家,落難雞進了鳳凰窩,他還能蹦躂不成,只能窩在角落里自生自滅。
「哼!咱們以後別去了,什麼金窩銀窩還不如自個兒的窩,原府以前沒嫌過你,日後也是你的家,你安心待著,誰來找都用大帚子掃出去。」之前對成武侯府的人太客氣了,才讓人得寸進尺的欺負,之後要硬氣些,別讓人看輕了。
只是原清縈不知道,她這廂才想著要和京里的貴親斷絕關系,老死不相往來,各過各的省得相看兩相厭,沒想到世事難料,他們竟很快就踫頭了。
「好,都听你的,我負責趕人。」謝天運眯著眼笑,一副有妻萬事足的傻樣,娘子說的都是對的。
開完牡丹雕花的箱子,接著是雕花芍藥的紅木箱子,箱子內是一只桃木小匣,匣內放置鑒金絞絲蝴蝶簪子,上面瓖了兩顆米粒大的寶石,匣子下面壓著絛紅色翠紋蜀錦。
「這一年我投身軍旅,剛當上小旗,俸祿不多,攢了半年才買下簪子和布料……」他小聲的解釋,有些臉紅,東西不是很貴,他省吃儉用偷偷攢下,托府中下人寄出。
再開海棠花箱子,是謝天運升百夫長的時候,那時手邊銀子多了,買了不少姑娘家喜歡的絹花、珠花,亮晶晶的發飾和蠲子、湖緞、妝花緞、素羅紗、軟煙羅……
芙蓉花箱子裝的是金銀首飾,滿滿的一箱子全是閃瞎人的金光銀光,沒有別的。
之後的木犀、臘菊裝得一箱比一箱貴重,已經出現少見的番邦貢物和御賜物件,一件比一件價值不菲。
「還有前年和去年的呢?想藏私。」她伸手討要欠缺的生辰禮,沒跟他客氣。
謝天運往她鼻頭一點,轉身從床底下拖出兩口同樣的紅木箱子,一口雕花寒梅,一口是迎春花。「在這兒呢!早就備著,不敢少。」
「你幫我打開。」連開了六口箱子,手酸。
「好。」他憐惜的一應。
其實不開也知道是什麼,他親自置辦,不假手他人,他能信任的人不多,老管家年歲也大了,不好讓老人家太操勞,大半輩子為謝家人而活,也該安養天年了。
不過他主要也不想老管家知曉太多主子的私事,當年原中源將人帶走一事老管家一直無法諒解,認為原中源因無後的因素偷了孩子,所以不贊成他與原府往來密切,第一口紅木箱子便是老管家親自送到昭雲郡主手中,請她代為處理。
「咦!你這些……」原清縈驚訝的睜大眼。
一箱鴿卵大的各色珍珠,粉的、紅的、黑的、紫色的,珠珠堆里是三尺高的紅珊瑚,顏色紅得像要滴血。
一箱是累成一排一排的金元寶,橫十、縱十排列整齊,每一錠金元寶有十兩重,一共有一千錠十兩金。
而每五排金元寶的中間用一斤重的金條隔開,每一行三塊金條,上下十層,三十塊金條。
一兩金十兩銀的換算,足有十幾萬白銀。
以一個只會打仗,沒有家族支撐的後生小輩而言,這真是大手筆了,叫人咋舌。
「前年我升二品將軍,跟著魏將軍去打海賊,沿海村子普遍都窮,也就魚蝦多到吃不完,可我又不能送你海魚大蝦,送到都餒了,正好听到海里有珍珠,我一得空就下海撈貝,大半年挖出你看到的一口箱子,兩株珊瑚是順手采的,想你應該會喜歡。」
他就是游擊軍,哪里有仗打就往哪去,不管是上山下海還是整軍前往邊關,皇命一下立即調動。
「傻子。」海水多冷,他也不怕凍壞了。她拿起一把珠子往丈夫身上扔去,惱他仗著身強體壯不知愛惜。
一顆、兩顆、三顆……謝天運身手敏捷的全接下了,笑呵呵的用手捧著送到妻子面前。
「不傻,想到你心就熱了,多采幾顆給你當彈丸打樹上鳥兒。」
她原本想揮手將他手上的珍珠拍掉,表示不悅他玩命的舉動,可是手一舉高卻紅了眼眶。「以後不許干這種傻事,要不然再不理你了。」
一說完,她將珍珠收下,無比珍惜地撫了撫。
「是是是,不做了,你不讓我做的事就不做,別給我掉珍珠呀!」他取笑地抹去她眼角的金豆子,女人的眼淚是珍珠,顆顆都珍貴。
「珍珠是我的。」她一語雙關。
謝天運把放珍珠的寒梅箱子鑰匙給她。「金子是我打完海賊後皇上賞賜的,黃金千兩,千頃田地在京城,兩座莊子,不過我和皇上商量了,將千頃田地的賞賜換在長洲。」
他一說,她就明白了。
「你不回去了?」她指的是京城。
長洲縣與塘河縣相鄰,相隔不到兩日的路程。
他一笑,意味深長。「如果我辭官了,娘子養不養為夫?我只要喝粥配咸菜足矣,很好養的。」
辭官?她微驚,隨後目光澄淨。「你是我原府的贅婿,我不養你誰養你,我是家主,沒有你說話的分。」
「……」一家之主好威風。
兩人相視一笑,流轉的情意像春風繾綣,沁入彼此心間,化成最濃烈的眷戀。
兩情深濃時,難免動情動性,謝天運的手挑開秋香色肚兜,正撫弄勻女敕白皙的小兔子,紅彤彤的茱萸召喚他低下頭,一口含住,動人的吟哦聲由朱紅小口溢出,多麼銷魂而悅耳……
突地,一陣敲門聲起。
「姑娘、姑爺,出事了!」門外的春畫喊著人。
「沒有十萬火急的事明兒再說,姑娘和姑爺很忙。」忙著水ru//交融,春情蕩漾。
「姑爺,比十萬火急更緊急。」怕是沒法等。
正在「攻城掠地」的姑爺頭也不抬,聲音低沉的喊著。「等北境、西遼攻過來再來回報。」
除非敵人兵臨城下,否則用不上他。
謝天運這一次進城帶了五萬名士兵進駐兵馬營,做為守城之用,原本縣城衙門就要為其準備,只是人數眾多容納不下,才會暫時駐紮黑狼山山腳下,也順便練兵。
不過山下的營地並不會撤離,還有幾萬人馬負責城外防守,兩邊都有士兵進駐以防萬一。
依朝廷規矩還要一座將軍府邸,規模是縣衙的三倍,但是謝天運已有地方可去,因此尚未征建,仍在覓地。
主要是原中源剛死不久,他又是贅婿,雖是倉促間成親,然夫妻名分已定,他要守孝,孝期中動工不太合宜,至少要一年後才能開府,女婿除孝,女兒繼續戴孝。
所以他不用城里,城外兩邊跑,黑狼山有副將代為巡山,而他得以留在城中和妻子耳鬢廝磨,花前月下。
「碼頭出事了。」
「碼頭?」
出事了?驟地雙目清明的原清縈推開壓在身上的男人,攏攏半敞的衣襟坐起身,披上茶白色素面外衣下床著鞋。
「有人在碼頭上鬧事。」來人是這麼說的。
「胡霸天呢!」他不管事,由著人鬧?
雖說他是一名棘手的對手,讓人恨之又頭痛,難以收服,可是又不得不承認他是個梟雄,震得住場面,底下的兄弟都服他,尊稱他一聲老大,是碼頭不可或缺的大柱。
但她身為船行的東家,實在沒辦法佩服強佔家產的男人,他把船行搞得像是他的,絲毫不把新東家放在眼里,于情于理都失了做人的原則,恃強凌弱的行徑為人不齒。
「人就是被胡霸天給扣下了,他不讓走。」他為人處事越來越強橫了,半點情面也不給。
「人?」原清縈輕顰眉心,心里有不好的預感。
「他叫姑爺去贖人,人不到,不放人。」這話說得霸道,有點下馬威的意味。
「與我何干,我可不是家主。」一臉懶散的謝天運往後一躺,兩臂大開成大字狀,半眯著眼楮裝睡。
春畫頓了一下,挑著話說。「那人自稱是姑爺的親戚。」
「我的親戚?」他愕然。
一場大水沖走了百年世家,說得上有親的只有老管家一人,但老管家不會遠從京城來塘河……等等,難道是……
謝天運倏地目色一沉,冷冽森寒,凌厲的黑瞳迸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幽芒。
「你還有親戚,不是死光了?」不然當年也不會找不到親人要原府收留。「謝天運,不會是你那些住在雲層里只喝仙露的貴戚吧!」
听著妻子的嘲諷,謝天運忍俊不已。「叫相公。」
「沒心情。」她冷著,表示堵心。
他笑了笑,將人攔腰抱起。「去看看不就得了。」
「放我下來,難看。」她是一家之主,言行舉止不能失儀,讓一群下人看笑話。
「不難看,我娘子是塘河第一美人,小的給你當坐騎。」他橫抱著人,手掌往上一送,讓她坐在自己臂膀上,立刻化身成一頂人轎。
她想板著臉卻忍不住笑出聲,朝他耳朵一揪。「馬兒快跑,去見見親戚,跑慢了不給草料。」
「是,馬要跑了,嘶——」他發出馬嘶聲,逗笑妻子。
夫妻間的胡鬧在府里尚可,一出了大門便是有模有樣的東家和東家夫婿,兩人坐進停在門口的馬車出城去。
塘河縣之所以用塘河命名,只因城外的一條大河叫塘河,水深有河面寬,常年不枯竭,很少鬧旱,也因支流多而少有水患,方圓百里的田地都飲用此水,用河水灌溉、洗滌,還有人在河里捕魚。
出了城,南行五十里便是塘河碼頭,本來應該人群喧鬧的碼頭上此時一片靜悄悄,只有三、五人走動。
「胡叔,許久不見,你身體可還安康?」見面先給三分笑臉,干戈不生消惡意。
「呦!我當是誰呢!二姑娘呀!這聲胡叔我可擔不起,你直接喊我胡霸天就是。」他並未起身相迎,把手一擺霸氣十足。
「胡叔,你也別跟小輩開玩笑了,佷女哪好喊你名字,我爹還不從墳墓里跳出來,給我腦門一栗爆,說我沒大沒小,不知敬老尊賢。」原清縈客氣問候,不讓人覺得失禮。
一听她提到原中源,斜坐的胡霸天眼中一閃暗光。「呵呵……我胡霸天不跟女人交手,找你男人來。」
她一挑眉,笑聲清亮。「胡叔這話有趣了,你坐在我的船行,管著我的碼頭,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我原府的,你不跟我談跟誰談,難道還要請出我爹的牌位,讓胡叔和他聊一聊?」
「放肆,不許用這種語氣和我二叔說話!」胡霸天身後有名年輕氣盛的少年跳出來,他的手搖晃動作有些怪異。
「放肆?」原清縈卷長的眼睫像把扇子,眨呀眨的像在輕據。「這是誰呀!不就是胡叔的佷子,你的手好些了吧?啊!說錯話了,是好不了了,折都折斷了還能長出新肢不成,可憐沒幾歲就成了殘廢。」
「你……」臉一黑的胡錦元氣得想上去打人。
「退下。二聲大喝。
「二叔……」他一臉不甘。
「咱們二姑娘連我都不敢得罪,你算老幾。」他口說不敢得罪,可自原清縈進屋後,他連正眼都不曾給過一眼。
胡錦元忿然地走回原位。
「二姑娘,我這小佷承蒙照顧了。」話中有話的胡霸天冷眼睨人,右手轉著兩顆文玩核桃。
「好說好說,我也想給胡叔你一個面子,可是他話說得太慢了,等我知曉他是你親佷子時已來不及收手,畢竟他要的是我的命,我總不能雙臂一張說︰『來吧!往我心窩插刀,我不怕死。』」她直言此事非她所願,是有人自己找死。
「是他眼皮子淺了,區區一百兩也敢取二姑娘性命,至少要一萬兩才配得起你的身分。」他言下之意是︰看在你是小姑娘的分上,我不找上你是看你爹的面子,不要不知好歹,非要往刀口上鑽,你還不配給我喂刀。
「胡叔的意思是只要我拿得出一萬兩銀票就能要了你項上人頭?」她反口還擊,干脆俐落。
聞言,他雙眼一眯。「夠膽。」
她一笑。「膽識不足怎敢來見胡叔你,我們還有好些話要聊呢!譬如『我的」船行,『我的』碼頭,還有『我的』船,它們可是掛在原府名下,不姓胡。」一句一句「我的」
听得胡霸天很不是滋味,他當然知道船、船行、碼頭是原府一家獨大,但是……「我說過,叫個男人來,我不想讓人說我欺負個丫頭片子。」
「春畫。」她沒回頭的喊人。
「是。」春畫上前。
「拿來。」你不跟女人談,那這個呢!
「是。」她取出一疊銀票。
原清縈數都不數的接過銀票往桌上一拍。「五萬兩買你的人頭,給不給?」
「你敢——」他怒目而視。
「有銀子的人說話,你說我敢不敢,而我不止五萬兩,胡叔,只要我敢開口,多得是不要命的人,銀子壯人膽,你想不想試試你身邊的兄弟有幾個人想要五萬兩。」她邊說邊用有趣的眼神看向碼頭工人和船工,她看見不少人兩眼發亮盯著銀票不放。
財帛動人心,有錢能使鬼推磨,爹一死就倒戈的人有多少忠心,更別提「義氣」兩字了,爹生前太善待這些在碼頭討生活的苦命人,認為少賺一點就能讓人多吃一口飽飯,卻忘了升米恩、斗米仇,養出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胡霸天眼皮子一抽。「我以為你是來贖人的?」
他不敢賭,連他也想拿走那疊銀票。
原中源這個女兒真他娘的帶種,青出于藍更勝于藍,他在碼頭混了十幾年,還沒人敢當他的面威脅他。
五萬兩呀!真晃眼……
原清縈柳眉輕揚。「又不是我親戚,我趕著湊熱鬧干什麼,又不給我銀子,別人的死活與我無關。胡叔,有句話說得好,多管閑事死的早,你佷女我惜命。」他一听,怔然,繼而放聲大笑。「可惜是個女娃兒,你要是個兒子,我胡霸天給你祭船。」
她搖頭。「祭船就言重了,我爹也不贊成生人活祭,不過你能往後退一步,我們都好過。」
「退?退到哪去,河里嗎?」他一啐,雙手大張往椅手一放,目光多了狠厲。「我沒有五萬兩,但一千兩足矣,碼頭上不是給女人混的,回家繡花去,好好生幾個娃兒乖乖在家帶娃吧。」
胡霸天眼神一瞟,看向女人坐、男人站身旁的冷峻男子,嘴角往下一撇,這是家奴不成。
「姓胡的,對我家娘子客氣點,她從來不混,是玩真的,我謝天運在此給你一句話,只要我娘子掉一根頭發,我帶兵滅你滿門!」想要威嚇人,沒門。
「你是龍濤將軍?」他眼皮又抽情了兩下,心想︰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對夫妻都是狠人。
「沒錯,我兵不多,十幾萬而已,你想土葬還是水葬,我可以成全你。」